1 大難不死

大難不死

離國承天二十年三月，骁勇将軍霍雄奉命照例前往邊境巡查，但過了以往需要花費的半個月時間後，邊境将士遲遲不見他的蹤影。

反倒是在京城的霍家在霍雄出發後接近一個月時，收到邊境親信托人送來的急報。

信上寫道：将軍未達，下落不明。

若是平時，下落不明對于霍雄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但眼下正是三皇子與四皇子争奪太子之位的緊要關頭，霍雄在這節骨眼上下落不明，很難不讓人擔心他的生命安全。

老來得子的霍老夫人比起霍老将軍更愛惜霍雄，她歲數雖大但腦子并不糊塗，聽了噩耗，知道霍雄出事，當即雙眼一翻，在衆人的驚慌中昏倒在地。

……

時間倒回一個月多前。

彼時霍雄尚未“下落不明”，還在前往邊境的路上。

此次前去邊境照例巡查，霍雄只帶了霍家軍中的二十人與五百兵馬。

但途中經過半道的伏虎山時，山上突萬箭齊發，巨石滾落，打了衆兵個措手不及。

好在霍家軍與那五百士兵往日訓練有素，只一小部分被毒箭射中不能行動，其他的皆跟随霍雄逃出受擊圈，直接沖上山腰。

山腰上黑壓壓的一片埋伏的人，見他們沖上來，當即握着劍戟迎戰。

但很快霍雄便發覺了不對勁，那些人不像是來埋伏剿滅他們的——更像是專程來取他性命的。

此次前往邊境的路線只有他與朝中幾個大臣知道，但那幾位大臣與霍家素有往來，不似在背後捅刀子的人。

那會是誰洩露了消息，又是誰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呢？

霍雄心中想法千回百轉，但戰場上情況變化更為無常。

前一秒，手下士兵打敗了那些動作不比他們利落的敵人，後一秒，霍雄便被一人猛地從一旁從馬上撞落。

雖然霍雄反應迅速地将劍插入那人的腹部，但依舊被那人拼命地給推落山崖。

“将軍！”士兵們大喊着，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着霍雄的身影被崖底吞沒。

天，突然下起暴雨。

吳虎率領弟兄們抄小道趕路回黑虎寨時，一個在前面探路的手下弟兄突然發現了情況。

“大哥，前邊有個摔死的兵！”

話音剛落，他的語調又突然上揚，補充道，“活的活的，他還活着！”

聞言，吳虎趕緊驅馬上前看了看，見那人身旁掉落着許多帶着樹葉的枝幹，便擡頭望了望，知道是半道橫生的樹救了他，便感嘆說：“他娘的命真大！”

“大哥，怎麽辦？”一個弟兄問道。

吳虎登時雙眉一豎，“這還用問？！官府一直看我們黑虎寨不順眼，不知道殺了我們多少弟兄！這次官府的人落在我們手上，我們難不成要以德報怨，當活菩薩不成？！”

弟兄們被這話說得心中熱血沸騰，當下紛紛抽出刀來打算取了那人性命。

“等等。”但就在這時，一直騎在馬上的面色蒼白的瘦弱男子開口了。

他名喚秦孝，與吳虎有過命的交情。雖體質虛弱，但勝在在出謀劃策的方面上不曾有過失誤，故而在黑虎寨榮當二當家，各方面也有話語權。

二當家開了口，所有弟兄自然都停下來看他。

秦孝咳嗽了兩下，然後說：“大哥莫急……你看這人身披盔甲，指不定是上戰打仗的士兵。”

“那又如何？”

“離國與萬鷹國交戰多年，若不是士兵們在邊境抛頭顱灑熱血，離國早就被滅國了，更何況我們區區一個黑虎寨？”

吳虎聽了覺得有理，但依舊礙于對方是朝廷手下的身份，不肯心軟送他到寨中救治。

秦孝何等聰慧，自是想了個好的借口，道：“慕容盼近期就要來了，她也在朝廷下辦事，必定不會對同僚見死不救。”

吳虎一聽樂了，“二弟說得有理！有人質在手，慕容盼那女娃娃這回總該被我們欺負一回了！”

秦孝失笑，便叫幾個弟兄将人擡到後邊的馬車上，一同送去黑虎寨。

而在他們走後不久，其他士兵們匆匆忙忙從半山腰處趕到崖底，自是尋了個空。

故而才有了開頭将軍下落不明一幕。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另一方面，當馬車駛進黑虎寨的時候，霍揚醒了。

她睜開雙眼，看着陌生的環境，第一反應是自己被俘了。

第二反應便是猜測自己暴露了沒有？

之所以說是暴露，是因為自霍雄死後，跟霍雄有些同樣一張面孔的她便從霍揚，成了新的霍雄。

世人都道霍雄自兩年前的大戰後留了後遺症，武力不比從前那般無人能敵，殊不知霍雄早在那場大戰後半道遭人暗算，傷勢過重死在家中。

彼時在場的只有霍老将軍與霍揚，那時三皇子正在用人之際，而其中一部分大臣是沖着霍雄手握的兵權而來，若是霍雄已死的消息流了出去，四皇子伺機爬到三皇子頭上，那對霍家而言可謂是雪上加霜。

再者，霍老夫人愛子如命，而近年來她的身體大不如前，一直靠藥養着，若是知道了噩耗，怕是撐不過去。

那時那景，霍揚只好忍着悲痛臨危受命，自此霍家出了一個因為“忤逆”老将軍而被禁足的二小姐，和一個傷勢痊愈但留下後遺症的“霍雄”。

噔吱，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霍揚打起萬分精神，隐約聽見有人在說什麽“把人擡進房”之類的話，心下誤以為“房”是“牢房”，更加确信自己被俘，連忙在聽見腳步聲逐漸靠近自己的時候，坐起身來雙腳借力一蹬，竄出馬車，往沒人的地方逃去。

這一動作便牽扯到了從山崖上跌落的傷口，霍揚疼得雙眉緊蹙，動作也不比平時迅猛。

就在這時，秦孝開口了，“軍爺留步。”

說着，他咳嗽着讓又劍拔弩張的弟兄們收起兵器，然後才對霍揚的背影繼續道，“此處乃黑虎寨，沒有我們人的引導，軍爺就算現在離開了，也找不到下山的路。”

霍揚頓了頓腳步，回過頭來，“你們是強盜？”

吳虎怒目圓睜，秦孝趕在他開口前說道：“現在這種情況，我覺得軍爺喚我們恩人更合适。”

這話說得圓滑，一方面隐晦地威脅，另一方面又給了霍揚下臺階的地方。

霍揚雖不屑與他們為伍，但必要時刻特殊處理，再者聽對方稱呼與語氣，顯然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甚至可能連她是“霍雄”都沒認出來，便也就打蛇上棍道：“是楊某魯莽了，多謝諸位大哥的救命之恩。”

吳虎絲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不滿，重重地哼了一聲。

秦孝倒是給臉地朝她笑笑，說：“我們雖落草為寇，但也敬重為國捐軀的将士，軍爺不必太過拘束，大可放心地在我們黑虎寨中養傷。”

霍揚再次言謝，随即婉拒。

吳虎本來就不大樂意做好事，現在見她跟怕被狗咬了一樣的戒備神色頓時更加不滿了。再者若是不把人留下來當人質制約慕容盼那女娃娃，自己撿他回來幹什麽？

想到這裏，吳虎開口威脅道：“你想走也可以，反正老子送你從黑虎寨出去的方法多的是。整的零的你自己挑！”

“大哥。”秦孝萬分無奈。

“幹嘛！是他娘的不見好就收，非要吃點苦頭才肯罷休的。”吳虎嘟囔着抱怨道。

“我大哥是急性子，軍爺莫見怪。”秦孝拿他沒辦法，便轉而對霍揚繼續說話，“但軍爺想想，你現在有傷在身，再者我們若不同意你也無從下山。留在黑虎寨也許是迫不得已之舉，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說的道理霍揚都懂，但她不信對方有這麽好心只是因為自己是士兵的身份。

秦孝看出她的顧慮，便坦言道：“當然，有件小事需要軍爺配合一下。”

“何事？”霍揚問道。

“有個茶商過些天會到我們黑虎寨，我想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不會介意多給我們一些承諾好的茶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