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見風使舵（四）

見風使舵（四）

離國的春季白天炎熱，夜晚寒冷，一路走走停停，當晚在樹林裏過夜。

張堂擔心蚊蟲會打擾會慕容盼，便在馬車上下撒了驅蟲的藥粉。

慕容盼不喜歡那藥粉的味道，但環境所迫也只好忍耐。

張堂撒好藥粉，見霍揚與幾個下人在生火做飯，便幫其他的下人在不遠處支起來帳篷。

等到大家忙活完，飯菜的香味也彌漫在空中。

張堂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給馬車上的慕容盼，慕容盼捧過碗，然後問：“張堂，我們這次帶了多少個暖爐？”

張堂想了想，說：“這次除去小姐車上的那個，沒有帶多餘的暖爐了。”

慕容盼小小地“哦”了一聲，然後縮回馬車內吃飯去了，張堂也沒想那麽多，等了一小下見她沒有其他的吩咐，也就兀自走開了。

過了一會兒，霍揚過來收碗。

慕容盼只伸出手來遞給她空碗，霍揚一把接過就走，但無意間觸碰到她帶着寒意的指尖，原本已經擡起來的腿只好又停了下來，回過身問：“你冷？”

馬車內沒有回應。

霍揚皺了皺眉，拿着碗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張堂送來一張棉被，道：“小姐，夜裏冷，多加張被褥吧。”

慕容盼“嗯”了一聲，得到應允的張堂便掀起來簾子将被褥送進去，期間意外地發現車上的暖爐是滅的，便有些責怪地道：“這爐子的火熄了小姐怎的也不叫我？受了風寒可怎麽辦？”

“這玩意壞了。”慕容盼解釋道，顯然已經自己試過重新生火的。

張堂沉默一下，然後說：“我再去給小姐拿張被褥來。”

“不必了。”慕容盼柔聲拒絕了，“被褥的數量是算好的，加上那個霍家人，多餘的被褥也就你拿過來的這一張了。”

張堂有些自責地抓了抓頭，但也知道別無他法，只好道：“那要是有事小姐一定要叫我。”

慕容盼應下了。

但等到第二天，張堂給慕容盼送去洗簌的水時，卻發現她未施粉黛的臉頰紅得異常。

一探額頭，頓時又驚又怒，吼道：“小姐你怎的這麽任性！”

慕容盼被吼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連忙無奈道，“小點聲，我頭暈。”

張堂覺得自己也要被她給氣暈了，瞪圓雙眼就是一頓教訓：“老爺在出門前千叮萬囑……”

生着病還要聽手下教訓的小姐慕容盼：“……”

一刻鐘後。

“你随了夫人的身子單薄……”

慕容盼忍不住求饒，“我知錯了。”

張堂這才停下嘴，吩咐道：“快躺下歇息，把手巾敷到額上，我叫人都起來趕路。”

慕容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兩個人的身份好像反了？

慕容盼也不希望自己會拖後腿，故而極力配合。

奈何按照原本的路線，趕得再快也需要十天時間才能到下一個地方。

但慕容盼的病情沒有加重也沒有好轉，一直看随身攜帶的，為了以防萬一，張堂便決定讓其他下人繼續趕路去赴約，自己則與霍揚這個不穩定因素另外送慕容盼去臨近鎮上看病。

對比，慕容盼極力反對。

她道：“沒有你我，即便是慕容的名號，這筆生意也是做不成的。”

“總得試試。”張堂堅決己見道，“只有小姐的身體安康，日後才有千千萬萬的生意能接着做。”

慕容盼也明白這個道理，但讓她放心不下的是對方的身份。

她道：“錯過了這次，不知日後還得多久才能與夏府再搭上線。”

張堂也知道慕容盼為了這次機會已經忙乎了好幾年，但對他而言，萬事沒有她的身體重要，便又苦口婆心地勸了幾次，總算将人給勸住了。

于是衆人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往南走，一路轉而往東，到附近的桃花鎮去找大夫給慕容盼治病。

半路，慕容盼突然發起了高燒，期間冷汗不斷，若非張堂堅決要送她來見醫，恐怕她還到夏家，就已先進鬼門關了。

張堂與霍揚輪流駕車，半夜時總算趕到了桃花鎮，将人及時地送進了醫館。

從床上爬起來的大夫給慕容盼探了脈，又問了張堂些問題，便開了方子讓他們去藥店裏抓藥來熬。

張堂連聲道謝，随即揪着霍揚跟方子去藥店了。回來熬好藥，一點一點地喂給慕容盼，到淩晨時，後者的燒總算退了。

張堂累得夠嗆，這時回過神來，才發現霍揚不見了蹤影。

不等他有所反應，慕容盼恰好醒了過來，啞聲讨水喝。

“我這就去取，小姐等一下。”張堂站起身，卻聽吱呀一聲響，霍揚端着茶壺推門而入。

見張堂瞪大眼看着自己，霍揚挑眉，“怎麽？”

“……沒什麽。”張堂從她手中接過茶壺，到桌子上往茶杯裏倒了水，感覺溫度差不多，便端過去給慕容盼喝了。

霍揚等她喝完水，然後開口問：“可否能給些錢讓我去給馬買些幹草？”

張堂見慕容盼點了點頭，便從懷裏掏出錢來。

慕容盼在床上瞥見數額，便啞聲道：“再多給些。”

霍揚跟張堂皆是一愣。

張堂不知道慕容盼心裏想着什麽，但也找到了合理的借口，道：“順道把看病錢交給大夫，剩下的買點早點回來。”

但至于他是真有拿着錢去做這些事，還是直接一走了之，就沒人說得定了。

霍揚應下，便拿着錢出去了。

她出去後，張堂問慕容盼道：“小姐這是要放過他？”

“他又做錯了什麽，他只是一個可憐的士兵啊。”慕容盼深情道。

“……”這個借口，聽着就很沒有說服力。

慕容盼好似也被自己的語氣給惡心到了，沉默了一會兒後終于再次開口說了真正的原因，道：“自我生病後，他沒有伺機動手腳，一路上也算安分。再者，你要照看我，也無暇防他，不如給他一走了之的機會。若是沒回來，也沒什麽，若是回來了……”

“若是回來了？”等了等，沒等到下文的張堂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但慕容盼依舊沒有回答，他探頭一看，這才發現她已睡了過去，呼吸也十分平緩，想來确實好了許多。

張堂自然不會為了心中的好奇吵醒慕容盼，只上前給她換了額上的手巾，便坐回床邊的椅子上，接着候在一旁了。

天泛起來魚肚白的時候，張堂見慕容盼依舊睡得熟，便起身到外邊問大夫的下人讨了盆清水洗臉。

洗好臉時，碰巧霍揚提着一紙袋饅頭從外面回來了。

張堂見他沒跑，也不知道是傻還是蠢，但多少也是有些欽佩，便與他打了招呼，說：“不管以前如何，我張堂從現在起，把你當兄弟看！”

“……”霍揚噎了許久，才吐出一句，“小弟謝過張大哥。”

當然，若是日後知道了她的身份的話，張堂這有攀高枝的嫌疑。

但張堂現在還不知自己的“小弟”的真實身份，只豪爽地拍了拍霍揚幹瘦的肩膀，然後随他坐在臺階上解決掉了大部分饅頭。

慕容盼醒來時剛好是正午，醫館裏的人煮了清粥，大夫喚張堂盛了一碗給她喝。

聞着粥香，饑腸辘辘的慕容盼也來不及羞澀，捧着碗沒一會兒就喝完了。

接下來便是在附近的客棧休息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張堂拗不過一有好轉便要趕去夏家的慕容盼，只好讓霍揚喂飽了馬，趁着下午太陽沒那麽曬了，便再次啓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