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見風使舵（五）

見風使舵（五）

經過桃花鎮這麽一茬，慕容盼與霍揚之間的關系雖然前者不說，但明眼人張堂一看就知道緩解了許多。

……

雖然當事人之一的霍揚一點都不這樣覺得。

好臉色是不可能的，輕言細語是不用想的，就連使喚人，也是一如既往地那麽惹人煩恨。

直至進了鄂州，被其熟悉的風土人情與美景所吸引，慕容盼的面孔才難得露出一絲名喚溫柔的神色。

“小姐。”自先一步到了小鎮後，每天下人們都會合計出來一個人候在鎮口等人。

今日終于見到他們，侯着的下人連忙帶風地跑了過來行禮，又恭敬地與慕容盼說了他們這幾日發生的事。

早些天時，他們便将貨如約地送去了夏府門口，但卻被夏府的人拒絕了。

夏夫人說夏大人不在，以後再談合作。

大家夥沒有辦法，只好先找了家客棧住着，等她跟張堂到了再行事。

慕容盼一一記下，又問：“你們沒見到夏大人，可有打聽到他的消息？”

“打聽到了，夏大人去京裏辦事了，府中是夏夫人跟他家少爺做主。”

“那貨呢？”

“寄放在客棧的雜物間裏。”

……

雖然避光是避光了，但是不夠低濕低溫。

慕容盼心中想着，面上不由皺了皺眉，但她什麽都沒說，只安撫他一句“辛苦”，便随他去了下人們住的客棧。

客棧裏人不多，下人們都在前堂裏幹坐着。

見了慕容盼與張堂到了，連忙一窩都擠了過來行禮。

張堂擡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聽慕容盼吩咐，他們便都眼巴巴地看着慕容盼。

慕容盼柔聲道：“這些天辛苦你們了。”

只一句話，便有幾個下人紅了眼。

其中一個稍微懂點茶的皮毛的說道：“小姐，我們的茶賣不出去了，怎麽辦？”

“胡說！”另外一個聽了，連忙反駁了，“他們只是看我們小姐不在才不肯收的，現在小姐來了，怎麽可能賣不出去？”

“就是就是！”剩餘的人附和道。

慕容盼靜靜地聽他們說着，直至他們說完，才道：“他說得沒錯，但這批茶不是賣不出去，而是我們不賣了。”

張堂不解，“這是為什麽？”

“我們只賣好茶。”慕容盼道，“現在它過了收貨期限，口感不如從前。”

下人們與張堂不懂這個道理，但曾去宮裏喝過貢茶，也聽過沖茶的老先生講過一點課的霍揚卻有些吃驚了。

慕容盼站在她前面，自然沒有注意到霍揚的表情，只讓下人們放心休息，又喚張堂用竹筒裝一點貨，随自己去夏府。

張堂應下了，在他走後，慕容盼回過身微微仰頭來看着霍揚，直至把霍揚看得一臉莫名其妙，才開口道：“你随我們一同去。”

霍揚：“……哦。”

慕容盼沒再說什麽，倒是其他下人們都用羨慕的眼光看着霍揚。

見霍揚一臉不解，其中一個解釋道：“你有口福了，小姐不輕易帶人去買家那裏的。”

“？？？”這兩者有什麽關聯？莫不是把走福說成口福了吧？

這頭霍揚還沒理解好因果關系，那頭張堂已經取貨回來了。

慕容盼揉了揉左眉頭，然後讓張堂把貨給霍揚，便率先走出門去。

張堂依言把竹筒遞給霍揚，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賢弟有福啊。”

霍揚：“……”

她低頭看手上的竹筒，似乎想要透過竹筒看清茶葉名字是不是就叫服。

到了夏府，張堂上前敲了門。

開門的司阍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又探頭看了看慕容盼與霍揚的裝扮，心下頓時對他們的地位有了個數。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問清了身份。

聽到他們說的身份與自己猜測的無二，司阍便故意面露難色，道：“夫人說要好生休息，輕易不見客。”

說着，有意無意地晃了下腰間的錢袋，其意未言卻明。

霍揚見了，不等張堂開口，便怒色上前兩步，揚眉道：“我家小姐早就與你家大人約好了見面，只是恰逢大人不在，故由夫人做主。夫人最好是要休息才不見客，如若只是因為你個小小司阍的惰蟲撓人，日後大人回來了，怕就不是通報這麽簡單了。”

司阍被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又見慕容盼面無表情，捉摸不透她的內心想法，不敢托大，連忙道了句“冤枉”，又解釋道：“慕容小姐可別誤會小的啊，小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司阍，夫人吩咐的事只能照做罷了。既然小姐與我家大人定好了日子見面，小的這就幫您向夫人通報一聲。”

說着，他眼巴巴地看着慕容盼。

慕容盼面色不變，只微微昂首，道：“那便勞煩你跑一趟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會計較方才的事，司阍懂得看人臉色，連忙應了一聲，一溜煙跑進府中了。

等人回來的空擋，張堂拍了拍霍揚的背，朝她豎了拇指。

霍揚不覺得這有什麽，但也不會掃了他的面子，便朝他輕輕拱了拱手。

等放下手來，門再次被打開了。

夏府的老管家走出門來，一邊笑容可掬地朝慕容盼拱手，一邊道：“慕容小姐大駕光臨，夏府榮幸之至呀。”

這話說得有些過了，畢竟夏府是官宅，而慕容盼只是一個與朝廷有合作的商人而已。商人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就算慕容家賺得盆滿缽滿，也會因其地位而始終得看官府臉色。

故而夏府老管家說這話的水分有多大，慕容盼與他都心知肚明。慕容盼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把自己的地位放錯了位置，反而更加謙卑地與他打了招呼，跟在他的身後進了夏府。

入了大門，過了庭院，便到了客堂。

客堂的左邊主座上坐着一個衣着華麗雍容華貴的婦人，慕容盼不等老管家提醒，便自覺地向她行了禮，道：“民女慕容盼見過夫人。”

張堂與霍揚也随她行了禮。

夏夫人點了點頭，讓慕容盼坐到了客座，然後又喚了一個下人上茶，才開口道：“慕容小姐的來意我已聽管家說過了，只是我家老爺進京面聖，不知何時才能回府，怕耽誤了慕容小姐賣茶的時機。”

慕容盼微笑着，并沒有說夏老爺一開始便定了這批茶的事。畢竟無論是夏老爺沒有告知夏夫人，還是夏夫人知情卻佯裝不知情從而來毀約，都不是她所能幹涉的。

她道：“夫人設身處地地為民女深慮，民女感激不盡。”

說着，見夏夫人也露出笑來，便接着說：“但此次民女前來，并非是找夏老爺的，而是找夫人您的。”

“哦？”夏夫人眸光微閃。

“鄂州依好山伴秀水，風景動人，勝地無數。聽聞夫人與大人便是在勝地溫山上相遇的。”慕容盼慢條斯理地道。

“不錯。”夏夫人的表情柔和下來。

“就是因為夫人的驚鴻一瞥，大人動了心，才成了現在這段佳緣。”

“都是別人胡謅的，哪有的事。”年輕時的□□被翻了出來，素來嚴厲的夏夫人此刻也難免紅了臉，仿佛回到了閨中的年紀。

慕容盼笑了笑，道：“不管真假，民女此次前來主要都是來謝過夫人的。若不是夫人當年與大人成婚，傷透了那麽多文人雅客的心，我們慕容家也賺不到第一筆財。”

“此話怎講？”夏夫人問道。

“夫人愛慕者之多怕是大人知道了明數，廚房的醋都是不夠喝的。”慕容盼故做俏皮，夏夫人聞言掩嘴而笑，欣喜之下并不怪罪她話中的那一點無視尊卑。

慕容盼見她笑了，心下放心，便接着道：“夫人有所不知，家父那年生意蕭條，而收來的荈茶卻遲遲賣不出去。碰巧夫人與大人成婚，客棧內買醉的文人絡繹不絕。文人酒量不過兩升，家父便提議以荈代酒，不過兩日，收來的荈茶都賣了出去。”

“還有這事？”夏夫人面色紅潤，喜在眉梢。

慕容盼柔聲道了句“自是真事，”又對她千恩萬謝。

夏夫人虛榮心受到滿足，面目表情徹底柔和下來，又思及慕容盼身份，憐惜道：“難為你出落得亭亭玉立，溫柔可人，卻得在外奔波，忍受疲勞。”

慕容盼道：“民女喜動不喜靜，而家父不因我是女子而諸多束縛，民女深感其恩。”

“你們父女感情深厚，我亦替你們感到開心。”

慕容盼便再次道謝，又見夏府下人端來兩杯清茶，心道：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