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見風使舵（六）

見風使舵（六）

“夫人，其實民女此次前來，除了感謝夫人的恩情，還有另外一件事。”慕容盼恭聲道。

夏夫人見她乖巧懂事，心中對她多了幾分喜愛，現在聽她這樣說，便慈祥一笑，道：“慕容姑娘不必拘束，直說便是。”

換了個稱呼，無意間将兩人的關系拉近了許多。

慕容盼說了“是”，然後坦言相號道：“民女羞愧，琴棋書畫無一精通，但自幼受家父影響，頗懂茶道。若是夫人不嫌棄，民女便獻醜一二，求夫人指點。”

“慕容姑娘過謙了，學有所長，術有專攻，應該是我聽聽慕容姑娘的高見才是。”

“夫人仁慈，那民女便獻醜了。”

慕容盼笑笑，然後伸手端起蓋碗，一手托住停在鼻子下方，一手揭開蓋子，然後觀其湯色，聞其湯香，繼而小飲一口，微笑道：“夫人與大人果然是愛茶之人，這茶湯明亮淡翠，香氣濃郁，茶葉芽葉成朵，完整靈秀，若非是上好的顧渚紫筍，是泡不出這茶的。”

夏夫人聞言微訝，随即又佩服又驕傲地道：“慕容姑娘說話有理有據，果然是懂茶之人。”

“只可惜了一點，”慕容盼垂下眼眸，将杯蓋放回杯上，然後再一起放回桌子上，才繼續道，“熱水燙得過頭了。”

“哦？”夏夫人摸了摸茶杯，确實覺得有點燙手，便讓下人重新泡一壺過來。

慕容盼見此便道：“夫人若是不嫌棄，民女願意為您泡一壺茶，求夫人品賞。”

“那便勞煩慕容姑娘了。”夏夫人沒有猶豫地應下了，随即喚下人搬來泡茶的工具。這換做先前是毫無希望的事，顯然不管是慕容盼的口才抑或才學，都打動了她，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慕容盼素來對泡茶這事很是看重，故先是起身對夏夫人行了禮，然後才喚霍揚把貨拿過來。

霍揚依然将竹筒遞給慕容盼，後者拿着竹筒走到下人搬來的工具桌前，然後伸手将添了冷水的铫子放到小火爐上燒開。

在等水溫上來的期間，慕容盼介紹道：“衆所周知，決定茶湯的好壞主要有三大因素，一則茶質，二則水，三則器。水又分兩要，一要好，二要妥。”

“這是何意？”夏夫人問道。

“好是指活水，民女偏愛山水與井水。”說着，慕容盼笑了笑，從竹筒中取出三個小竹筒，又将小竹筒裏的不同茶葉分別輕柔倒在了竹筒的蓋上。

“夫人請看，”她指向第一小堆茶葉，“此乃君山銀針，需用低溫水沖泡，否則甜爽不足。”

說着，手指的方向往右移動，然後停在了第二小堆茶葉，“此乃，需用中溫水沖泡，否則甘鮮不足，湯色明亮不足。”

然後繼續往右指，停在最後一小堆茶葉上，“此乃烏龍茶，需用高溫水沖泡，否則香味不揚，口舌間留香轉瞬即逝。”

夏夫人露出笑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慕容盼連道“不敢”，又見水燒開了，便取下茶杯用水燙了下，然後動作自然優雅地填了些烏龍茶進去。

為了減輕它的苦澀味，慕容盼沖泡得比較淡一點，快進快出。

沒過幾秒，在場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馥郁的香味。

慕容盼又接連沖了幾杯，然後示意下人端去給夏夫人品賞。

夏夫人見其湯色黃尚亮，心中率先便叫了聲好，吹了吹後小飲一口，雙眸便如燈火點綴般亮起，無不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在她的示意下，張堂與霍揚，還有夏府管家亦都取來飲用，飲後無不滿意者。

霍揚尤為吃驚，心中對蠻橫無理的慕容盼也改觀幾分。

夏夫人實為愛茶之人，當下忘卻先前的種種不快，要買下慕容盼所有的貨。

慕容盼道：“承蒙夫人信任，但民女怕是要讓您失望了。”

說來着實湊巧。如若不是碰巧夏老爺不在，貨也不會還留着。又如若不是碰巧慕容盼生了病沒一起過來，夏夫人也不會現在才買。

但不管怎樣，事情已經發生了，慕容盼原本想要買給夏府的茶已經過了保存的最好時機，口感大不如前。

夏夫人一聽，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下愧疚，想承擔責任，卻依舊被慕容盼謝絕。

慕容盼道：“俗話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比起夏大人在府中直接買去茶葉，民女更喜歡現在與夫人相談甚歡的情景。”

夏夫人聽了，心下更喜慕容盼，又想到下個季節又有新茶出來，便早早地與慕容盼定了量，并邀她常來夏府做客。

對比，慕容盼自是柔聲應下了。

出了夏府，走回客棧的路上張堂嘟囔了幾句。

慕容盼沒聽清，但思及離去時夏夫人意有所指的那幾句話，倒也猜到了緣由。

到了客棧，下人們不敢去煩擾慕容盼，便都一窩擠向張堂與霍揚，七嘴八舌地問着。

霍揚言簡意赅地道：“貨沒賣出去，但前景不錯。”

張堂哼哼一聲，說：“何況生意前景不錯？小姐的婚事都快有着落了。”

聞言，下人們都炸開了。

一個說：“小姐又被誰給看上了？”

又一個說：“是哪家少爺？比起上次的吳公子如何？”

張堂瞪着後一個問的人，“你問這問題什麽意思？難不成比那姓吳的好就可以了？”

那人縮了縮脖子，然後連聲安撫道：“沒你好，沒你好。”

聞言張堂這才稍稍滿意，而在旁的霍揚聽了心中又覺好笑又覺驚訝。

好笑在于聽他們所言，倒沒想到有那麽多人想要把那蠻橫的慕容盼領回家中。

雖說慕容盼不蠻橫的時候，哪怕是面無表情，也比她在宮中偶爾碰到的妃嫔要清秀豔麗許多。

……

但應該不是所有人都膚淺到看臉娶妻吧。

而驚訝在于，她萬萬沒想到，身邊這個頭腦簡單的張堂竟然也對慕容盼有意思。

……

難不成伺候久了，有受虐傾向麽？

想到自己喝到那杯烏龍茶時心中轉瞬即逝但确實存在過的對慕容盼的贊賞，霍揚深深地開始對自己擔憂。

另一頭，慕容盼進了客棧後找來紙筆将夏府訂了新茶的事寫在一封信上，随即喚小二幫忙找人捎信。

吩咐好，慕容盼又問：“這裏可還有空房？”

“回姑娘，店裏近來生意不錯，上等房都賣光了，現下只剩下二樓的一間雅間。”

慕容盼思量片刻，喚來張堂付了錢，然後對他道：“你與我将就一晚，明日還要繼續趕路。”

張堂聽了，驟然紅了臉，活生生從大漢變成了小女人，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道：“這、這樣，不好吧。”

慕容盼便轉頭對霍揚說了同樣的話。

霍揚：“嗯？哦，好的。”

慕容盼便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上了二樓。

張堂：“…………”

都特麽這個地步了矜持個毛線！！

想到這裏，又回過身猛地抓起霍揚的衣領，道：“你他娘的怎麽這麽不矜持！”

霍揚縮了縮胸膛，然後一臉無辜地說：“我不喜歡跟人擠在一起睡覺。”

下人們多臉無辜。

張堂：“擠在一起睡覺哪裏不好了？！”

“……”霍揚沉默片刻，然後問，“所以，你希望我跟你家小姐，擠一擠？”

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