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見風使舵（八）

見風使舵（八）

不管世界如何，時間流逝的腳步是不曾停歇的。

馬車的轱辘滾動聲幾乎沒有停過，衆人與豫州驿站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期間霍揚問張堂借了錢，又厚着臉皮問慕容盼要“工錢”，雖過程艱辛又被加以冷嘲熱諷，但錢還是有裝到腰間的錢袋中。

于是途中經過小鎮時，霍揚前後幾次買了幹淨又合身的衣物與獨眼眼罩，然後不見形跡地讓自己從“黑”變白，擺脫了每日塗黑泥費力費神的大工程，再尋了個機會“受傷”，戴上了獨眼眼罩。

對此張堂一直很好奇她是怎麽受傷的，但每次提起都被霍揚給敷衍了過去。

到了後來張堂就不問眼睛的事了，改而問道：“賢弟，你天天都在外邊曬，怎麽越曬越白的？”

霍揚：“……家族遺傳。”

張堂有些失望。

趕路趕了接近一個月後，衆人終于到了豫州驿站。

慕容盼與驿站的驿卒打了招呼，在帶他看了車上的普洱後，命下人們都把東西搬進驿站裏。

“動作放輕些，林尚書在雅間休息。”搬東西的時候，驿卒特意吩咐了一下。

霍揚在一旁聽見，心下一噔，問：“可是六部尚書林淵大人？”

林淵與霍老将軍相識多年，來往密切，應當是個信得過的人。

“姓林的尚書大人很多個嗎？”驿卒白了她一眼，又見她神色微妙，頓時大為防備，道，“我不管你是誰的人，但在我這驿站中，你若是敢惹事，我定叫你沒有好果子吃。”

霍揚：“……大人放心，草民只是第一次與尚書大人距離這麽近，一時心中有些激動而已。”

驿卒哼了一聲，對她說的話半信半疑，在接下來的搬貨過程中，全程幾乎緊盯霍揚一人。

但霍揚似乎就如她方才所言，冷卻下來心情後不再輕舉妄動，搬完貨，便老老實實地站在慕容盼身後。

見事情結束，驿卒松了口氣，跟慕容盼記了賬，便也就讓他們快些離開驿站。

慕容盼點頭，帶着衆人去了鎮上的客棧。

客棧內人多，嘈雜聲不斷。霍揚放眼望去，見到有一批大漢光着膀子三三兩兩地分開坐着，無一不大聲說話大口喝酒，将客棧給鬧得宛若過節。

霍揚皺了皺眉，湊近張堂道：“大哥可認得這幫人？”

張堂看了那些人幾眼，道：“不認得，應該是碼頭上幹活的人。”

“搬貨也需要帶着刀？”霍揚又問。

張堂：“他們不止搬貨，對船家來說更像護衛。”

霍揚聽過海上盜賊的事，明白了張堂的意思，便不再多問，與他打了招呼，就孤身一人出去了外邊。

走到外頭，霍揚卻不是去驿站找那與霍家來往密切的林尚書，而是去了當地的青樓。

青樓中消息多的很，很快就打聽到了有關“霍雄”與霍家的消息。

“邊境風平浪靜，無事發生。倒是霍家夫人得了病，霍老将軍叫了大夫在府中住着，時刻守着夫人呢。”

說着，藝伎小心翼翼地看着霍揚的臉色，見她面露難過，猜想應當認識霍家人，便問：“公子與霍家夫人相識？”

霍揚自然不會暴露任何信息，随口敷衍了過去。随即給了錢，退出了青樓。

說來也是不湊巧，好死不死地，被結伴出來逛街的慕容盼與張堂給碰了個正面。

張堂眸中的責怪自是不談，慕容盼眼中毫不遮掩的厭惡則讓霍揚尴尬不已。

但她自然不能解釋什麽，只好摸了摸鼻子，走向他們。

有慕容盼在場，張堂不能毫無顧慮地說男人間的胡話，只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背。

霍揚問：“你們出來買東西嗎？”

張堂點頭，“聽店家說附近有一家賣暖爐的，過來瞧瞧工藝。”

暖爐自是給怕冷的慕容盼用的，但若是住在客棧，基本上用不到暖爐的。

……

除非他們接下來是要走水路，去泯州。

霍揚低頭琢磨着要不要在他們出發前找林淵見上一面，卻見眼前視線突然多了一只熟悉的大手，擡起頭來，便見張堂沖她屈了四指，道：“身上還剩下多少錢？都交出來吧。”

……

豈有此理！當真是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伸手要錢去！

盜賊張堂續道：“會讓弟媳傷心的地方，以後最好別來。”

霍揚一邊肉疼地交錢一邊解釋道：“我只是進去喝茶。”

話音剛落，慕容盼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宛若利刃般鋒銳。

霍揚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慕容盼已經面無表情地走開了。

在她走後，張堂大掌重重地拍了下霍揚的腦袋，教訓說：“編啥不好非要說喝茶？小姐最讨厭聽別人用茶做龌龊事的借口了。”

除了聽消息真的只喝了茶的霍揚一陣無語，嘟囔道：“她這麽喜歡茶，怎的不嫁給賣茶的？”

張堂聞言面露憂色，說：“這也是我一直擔心的事。”

“……”霍揚扯了扯嘴角。

聊天聊得告一段落，張堂見慕容盼漸行漸遠，連忙擡腿跟了上去。

霍揚也想跟着，卻被注意到的張堂三兩下攔住，瞪着眼睛壓低聲音說：“賢弟，讓我跟小姐有獨處的空間好嗎？”

霍揚看了看大街上數不清的人，覺得難度頗高，便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張堂改口說：“那給我跟小姐兩人相處的時間。”

“你覺得我可能會礙事？”

“不是可能。”張堂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張大哥，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堂挑眉，“你是想說我與小姐不般配？”

“你怎麽知道？”

“不用你們說我也知道我是配不上小姐的。”

……

不，你誤會了。我只是不希望頭腦簡單的你未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張堂嘆了口氣，說：“哪怕不能得到小姐的芳心，只要能護着她，我也心滿意足了。”

霍揚無語，只好安慰他道：“大哥想多了，真誠所致，金石為開。”

張堂聞言又喜又憂，喜是聞言覺得尚有一絲希望，憂是這麽久了也沒看到金石怎麽開，便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便借賢弟吉言了。”

“大哥客氣了。”霍揚咧開嘴沖他一笑，然後探出頭去看了一眼慕容盼的方向，道，“大哥你再不去追金石，那石頭就要滾遠了。”

“……胡鬧，你才用滾的呢！”張堂瞪了她一眼，随即快步追向慕容盼的背影。

接下來的事便與她無關了，霍揚在心中無聲地對張堂的背景祝福一二，便打算去驿站找驿卒捎信。

但遠處那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好像是客棧中那些大漢中的人？

他們跟蹤張堂與慕容盼作甚？

霍揚皺了皺眉，思量再三，便保持着安全又不會跟丢的距離也跟了上去。

遠處慕容盼與張堂進了一家工技店，前後陸續進了幾個大漢。

霍揚心中暗叫不好，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只可惜為時已晚，她來不及在大漢們動手前提醒張堂與慕容盼，甚至還未踏進店門，便聽見打鬥聲與驚叫聲傳來。

緊接着，一個大漢挾持着面色蒼白的慕容盼竄出店門，而他的身後是挂了彩的張堂在與兩個持刀大漢糾纏。

“以多欺少算什麽英雄。”霍揚伸腳踢起身邊菜販子用來挑擔子的細長木棍，刮破空氣簌簌作響地加入戰鬥。

有了她的相助，張堂壓力頓減，兩人配合着奪下對面其中一人的砍刀為張堂所用，乘勝追擊地将一人擊倒。

另外一人見勢不妙，用盡全力砍傷了張堂的肩膀，便身子一扭從他身旁逃了過去。

張堂要追，但砍刀上似乎抹了藥，不過幾秒他便渾身無力得邁不出腿。

“你別管我，快追上他，救回小姐！”見霍揚回過頭來看自己，張堂咬牙怒道。

霍揚聞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砍刀扔至他身側給他自保用，便運氣快步追上逃跑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