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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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娴玉沒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動拿起那杯涼水,巴巴遞給他:“你先坐下喝杯水吧。”
然後早上路。
她沒品地想。
雷恩斯接過水杯,仍舊站在原地,像是給她面子似的喝了口。
紀娴玉:“……”
也行,站着不好賴着不走。
“這杯水的涼的。”他忽地開口,沉沉地看着她,有些難以琢磨,“我記得中國人都愛喝熱水。”
紀娴玉繃不住了,磕磕巴巴地點頭:“啊對,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更喜歡喝涼水,主随客便嘛。”
最後四個字紀娴玉大腦短路,有些難以翻譯清楚,就用的中文,不過看雷恩斯的表情,他應該是聽懂了,還和她說:“我會更喜歡熱水。”
行,她三秒鐘的記憶真記不住。
紀娴玉點頭,裝作是耳聽心受了。
不過會兒,雷恩斯走到茶幾前坐在沙發上了,并且順便把身後她擺整齊的抱枕拿起來。
就跟看見熊孩子闖入家中沒眼力見地拿起手辦一樣,紀娴玉心口突突跳了下,很想趕緊把那個縫縫補補過的抱枕收走放一邊。
雷恩斯倒也沒抱在懷裏,就将其放在一邊,擡眼看向她灼熱的目光。
紀娴玉抿緊雙唇,當做無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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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又一次變得尴尬。
“那個,”紀娴玉率先開口,指了指不遠處的洗手間,“我先去上個廁所,你就坐在沙發上,最好別亂動。”
以免禍從口出,紀娴玉出于無奈,只能把曹若男搬出來當擋箭牌:“有些東西是我妹的,她很注重隐私,所以我不在的時候,你注意一下。”
紀娴玉覺得自己說得挺委婉了,也不知道拉斐爾有沒有聽進去,再度打量揣摩他的面龐,很好,還是那副模樣。
“我知道。”雷恩斯淡道。
紀娴玉松了口氣,轉身走向洗手間。
雷恩斯的目光一路追随她,直至洗手間的門關緊。
紀娴玉不在,除了那杯倒好的紙杯子、以及絕對是她本人塗畫的庫洛米,雷恩斯也的确什麽都沒碰,只是從沙發上起身,再度逐一仔細打量。
雖說是随口扯的緩和借口,紀娴玉還是行了下方便,她就像是迎接突襲抽查的領導,蹲馬桶可恥但有用,紀娴玉認為拉斐爾應該還是個很有素養的人,所以就在洗手間蹲蘑菇,順便刷刷手機新消息。
正當她準備出門時,一通電話倏然響起。
來電聯系人顯示“若若”,平時要沒什麽事,曹若男只會發消息,打電話的前提,要麽是她藥不夠用了,或者——
紀娴玉接聽電話,那頭的小姑娘語氣還有些驚訝:“姐你在幹啥,有沒有吃晚飯?我今天國慶放假準備回家了,你要回嗎?”
聽這話,紀娴玉呼吸一窒:“什麽時候?你到哪裏了。”
“我馬上坐電梯上來,所以我就給你打電話了,怎麽了,你也到家了?”
一猜一個準,紀娴玉火速擰動門把手,但避免有可疑男聲誤入音頻造成誤會,她虛掩着門,瞥見廚臺上的瓶瓶罐罐說:“到了,我在家呢,若若你要不先去咱樓底下便利店買點醬油,家裏醬油不夠了。”
曹若男啊了聲:“我記得還有呀,我上周回來的時候多買了兩瓶,應該就在櫥櫃裏。”
完蛋,這招失敗了。紀娴玉開始慌了,急忙挂電話:“行,我這裏收拾東西呢,先撂下吧。”
電話還沒挂斷,紀娴玉拉開門,映入眼簾的俨然是一身挺括西裝,擡頭往上看,拉斐爾沉靜地看着她。
她心頭一驚,不等曹若男打完招呼就挂掉,緊接着,拉斐爾果然發話了:“妹妹要回來了?”
紀娴玉來不及深思他語氣裏的熟稔,推開他的胸膛握着手臂往外走,很是焦急:“拉斐爾先生你可以先走嗎?下次我再找個機會好好招待你,我妹妹要是看見您會誤會的。”
拉斐爾人高馬大的,紀娴玉生拉硬拽很是吃力,尤其是頂着他微冷的目光。
她也沒辦法啊,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紀娴玉咬咬牙,再一次勸說:“就當我求你了,這次工資我也不要了,你先走好不好?”
雷恩斯已經被她推到門口,被動地趕走,令他心底裏無端生出幾分躁意,他停下腳步,側目低眉看她:“紀娴玉。”
這是他頭一回叫她全名,還是板正略微拗口的中文,紀娴玉先是一愣,随後就聽見他流暢的英文:“這就是你對待我的态度嗎?”
紀娴玉:“……”
怎麽會有這麽無理取鬧的男人,都快三十歲的人了。
紀娴玉真想一口氣把他推出去丢了,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熟悉的交談聲。
就算她耳背也聽得出,是曹若男的聲音,得虧她在和同學有說有笑打電話,否則她都不知道死神在門外。
大腦風暴0.1秒鐘,紀娴玉再度拉着拉斐爾往裏走。
雷恩斯都已經做好開門離開的準備了,就聽紀娴玉催促:“你先上樓,快!”
雷恩斯冷笑。
紀娴玉很急,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
雷恩斯收回視線不再看她,慢條斯理地走上樓,紀娴玉看到他那雙锃亮的皮鞋,肉疼自己從來沒有拿鞋踩過的臺階和毛毯。
在他上樓之後,有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紀娴玉火速離開樓梯口,又有些無所适從的不知道幹什麽,準備捧起手機發消息——手機還拿反了。
紀娴玉火速敲字,注意到茶幾上的紙杯,她立馬扔進垃圾桶裏,還抽出幾張紙做以掩蓋。
玄關門打開了,曹若男同樣背着包托着行李箱,箱子很沉,她拉得很吃力。
紀娴玉見狀,也顧不得裝模作樣,立馬過去替她把行李箱拉進來。
曹若男看着她:“姐,你怎麽今天回來這麽早呀。”
紀娴玉頓了頓:“我剛拍完戲,這些天沒什麽通告了。”
紀娴玉:【我的房間在最裏面,你先進去躲躲,可以出來了我再喊你】
當看到消息時,拉斐爾已經憑借直覺走到房間門口,既然得到同意,那他沒什麽可顧慮的。
紀娴玉的房間是推拉門,沒有鎖,拉開進門,三面牆物盡其用地挂了許多裝飾,甚至因為沒有窗戶,還挂了一條類似的背景布,泛黃的材質讓其效果失真還虛假。
視線再往旁側挪去,另一條背景布是雞湯味撲面而來的激勵文字,除此之外就是幾幅畫,應該是妹妹畫的。
因為樓梯阻隔,吊頂占地,樓上的房間似乎更小了些,尤其是紀娴玉這間。
剛才的不快似乎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沒由來的沉悶,他都說不清楚是為什麽。
狹小的單人床,還靜靜躺着個等身抱枕,看向書桌,雷恩斯發現紀娴玉的藏書不少,但更多的是些初高中複習資料,應該是之前補習用的,其他部分就是演員必備書籍、時尚雜志。
雷恩斯沒動她的東西,簡單掃視了下,發現每本雜志封面,都有一個叫宋令媛的存在。
雖然他從不刻意記這些細節,但他了解過,每次紀娴玉穿戴的,都是參考這個宋令媛,他依稀記得,宋令媛是建新集團總裁宋石的女兒。
紀娴玉大概是喜歡她的風格,雷恩斯再次确認她收集的全是宋令媛雜志,不動聲色地記下。
loft二層隔音并不是很好,他能聽見樓底下姐妹倆的交談,尤其是在玄關處,站在門前,倆人稀松平常的話題漸漸傳入他耳中。
“姐,我回來的時候搜了下你那部劇的演員表,有一個男演員好帥呀,聽說還是當年北影最帥考生呢。”
“我有個朋友還挺喜歡他的,以前看雜志經常能看見他。”
“欸你什麽時候加了他微信呀?能不能讓我看看。”
曹若男一邊整理出要洗的衣服,一邊和她八卦,紀娴玉也不知道她在全封閉機構,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一想到樓上那位,她就立馬打斷曹若男的話,偏偏這丫頭小嘴叭叭個沒完,一個勁吵着嚷着要看。
紀娴玉沒法,随意給她看了兩眼,結果一不小心點進聊天框,讓她看了個正着。
曹若男驚喜:“他在北城?還問你報備平安,天哪,這也太暖男了吧。”
小姑娘嗓門兒大,完全有穿透牆壁的程度,紀娴玉都服了,立馬上手虛捂住她的嘴,低聲說:“你小點兒聲,這裏還有普通居民呢,別一天到晚說這些。”
曹若男“哎呀”一下掰開她的手,撇撇嘴:“我不就口嗨一下嘛,而且我感覺,他肯定也挺喜歡你的,你什麽時候可以談一個呀。”
“你姐事業心重,在沒賺夠錢之前是不可能。”紀娴玉拍了拍她的腦袋,說得一本正經,“你知不知道一個女演員和男明星談戀愛有多折壽嗎?稍微搞個人品差或者女粉多的,都能被攻擊成篩子,你這是要把我往火坑裏推啊。”
“也是,”曹若男嘆口氣,“那你還是別談了,說不定這些男的還很髒。”
紀娴玉輕笑,換洗衣物塞進洗衣機裏,一扭頭,原本在客廳的小姑娘作勢要上樓,腳都踩上第一格臺階了。
她胡亂把衣服怼進去,啪地扣緊關鎖,連忙喊道:“樓上我剛拖地,這會兒應該還沒幹,你先別上樓了。”
“啊?哦哦。”曹若男三兩下從樓梯上下來。
見狀,紀娴玉松口氣:“一會兒我們出去吃火鍋吧。”
她滑動屏幕,準備就近找一家口碑還不錯的火鍋店,和若若先去吃飯,趁着吃飯這會兒功夫,再讓拉斐爾離開。
這個計劃她覺得可行。
果不其然,聽到要出門吃火鍋,原本還在沙發上葛優躺的小姑娘立馬坐起來,問她要去哪裏吃。
紀娴玉把找好的店鋪發給曹若男,命令她下樓先打車,她換身衣服再下去找她。
曹若男比了個OK,套上外套就下樓。門鎖一關,紀娴玉緊繃着的神經也随之松懈,她剛扭頭要去喊樓上那位,雷恩斯已經一步步下樓,拎着西裝外套,靜靜地看着她。
紀娴玉不知道他在樓上做什麽,聽了多少,她還是有些心虛,抿了抿唇上前:“你一會兒怎麽走,是……”
“你妹妹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雷恩斯冷不丁地打斷她的話。
他想問她,明明與他是固定長期的關系,為什麽又要撒謊隐瞞,即使不對外公開。但他問不出口,這段關系他不知道該如何定義,索性換了種差不多的問法。
他不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力,能夠容忍戀人身邊有其他可以起哄、暧昧的異性,何況如此明目張膽的在他面前作為談資玩笑,哪怕是無意間的。
雷恩斯輕哂,雙眼深邃冷靜:“你應該和身邊異性保持适當距離,還是需要我提醒你,告訴你界限在哪裏。”
“你說的分寸呢?”
紀娴玉沒想到迎接她的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雷恩斯的語氣冷冽還強硬,亦如他那張偏硬朗的面龐。
做工精細的領針支起領帶,嚴絲合縫地包裹着脖頸,讓他看上去很精明,同樣,也十分不可接近。她記得在車上時,他已經扯下領針,連領帶也松垮了些,大概是想早點走,不忘在臨走前整理好自己。
紀娴玉思維有些分散,她以為自己根本不會聽進這種話,也不會放在心上,但他的話就像是某種警鐘,在她腦內響起,不絕于耳地持續回蕩,讓她太陽穴突突跳動。
意識回籠,她看向他時,雙眼有些幹澀、模糊。
雷恩斯沒等她回話,沉默片刻,從她身邊走過,好聞的苦艾香,幾乎是一瞬間就在空氣裏消弭。
胸腔時輕時重地失序跳動,紀娴玉漸漸放緩呼吸,等到大門敞開,砰的關緊,她感覺自己的心跳也着重敲打了下胸腔。
回來時天色清明,離開時,夜幕悄然落下。
紀娴玉沒換衣服,随便換了件外套,衣櫃裏還擺着許多拉斐爾送她的套裝,但是她沒什麽機會穿出去,也許等下次站臺活動,或者原封不動賣出去。
莫名的,她有些舍不得。
火鍋湯底已經沸騰,鴛鴦兩鍋一紅一白,咕嚕嚕冒泡,熱氣飄揚。
曹若男歡喜地下了一盤又一盤菜,還不忘繼續與她續上剛才的談話。
紀娴玉盯着火鍋,思緒逐漸從曹若男的話音裏抽離,她其實挺餓的,也很喜歡吃火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有些吃不下,筷子在調好的蘸料裏一遍又一遍打轉。
因為剛拍完一部劇,曹若男仍舊想象着,她會再次一炮而紅,再度賺大把大把的錢,把那些欠款全都還清,但其實她手頭已經寬松很多,甚至也把房貸還清了,就像拉斐爾說的,她沒辦法坦白自己在做什麽。
心知肚明的事情,她知,他也知,如此明白露骨地擺在明面上,她發覺自己好像的确有點難以忍受。
她大概能想出拉斐爾為什麽會那麽生氣,他生氣她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也生氣她頂着他想要的模樣,與其他男人有來往,又或者他不能容忍被藏在樓上,聽到一些無關緊要、打破人設的事情。
在帶他進屋之前,紀娴玉就很緊張,也很抵觸,這是她當初唯一能買下的房子,很小,還是二手的,明明先前她很自豪,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麽。
可是當她看到拉斐爾的頭頂幾乎快觸及天花板,碰到她縫補過的抱枕,她莫名覺得無所适從,窘迫感由內而生。
她想起宋令媛的家世很好,所以忍不住小心眼地比較了下,也會在拉斐爾這種人面前生怯。
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殷實的家境,以及富養的自信和氣質。她不覺得這特別,但原諒她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演員,她演不出來那種感覺,就例如一開始時,她買的全是宋令媛平替同款,拙劣地模仿她的模樣。
恐怕有時候,拉斐爾也會嘲笑她,笑她演得不夠好,不合格。
體貼的接送到家,這或許在宋令媛身上也曾發生過,不同的是他們會正大光明地出雙入對,會在一處寬闊明亮的別墅裏相擁親吻,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也不必躲躲藏藏。
火鍋還留下許多食材,曹若男問過紀娴玉還吃不吃,不吃她就喊來服務員打包帶走剩下的。
紀娴玉沒怎麽動筷,也舍不得這些食材,就随她喊服務員。
回家的路上,饑餓感遲鈍地湧上來,在下車時,紀娴玉還有點低血糖,一聲不吭地回家,洗澡,上樓躺在床上,她身心俱疲,連旁邊的抱枕也懶得撈到懷裏。
“姐,你要是餓了可以去吃點帶回來的小酥肉。”曹若男隔着一道推拉門,關切地提了句。
縱使紀娴玉什麽也沒說,她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到,從家下樓後,紀娴玉心情就不太好。
她不會過問太多,有時候問太多,只會給姐姐徒增壓力,所以她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以平常态對待。
房間裏的紀娴玉嗯了聲,語氣很淡:“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
曹若男頓了頓:“好,我去洗澡了。”
随後紀娴玉就聽見下樓的聲音,等踩到最後一個臺階,她便轉過身,把頭埋在抱枕裏。她的鼻子有些堵,擁擠的縫隙裏,噴灑出的熱氣逐漸變得潮濕。
她感覺今天自己想得有些多,還很矯情。
無聲嘆口氣,十幾分鐘後,她又聽見曹若男的敲門聲,說是想進來拿個東西。
紀娴玉抹了抹臉上的潮意,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然後拉開門。
曹若男是來借花露水的,雖然最近天氣轉涼,仍然有漏網之魚,剛剛出門的時候,她腿上就被咬了好幾個包。
看着那疑似被蚊子拖家帶口拜訪的一串包包,紀娴玉忍不住笑了。
曹若男內心松口氣,面上表露不快:“你還好意思笑,這蚊子光咬我不咬你,還不是你今天什麽也不吃,聞着就不香。”
紀娴玉哦了聲:“這還能賴我呀。”
“這是你最近剛畫的嗎?”曹若男扭頭看到桌子上那個庫洛米,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她嘲笑得毫不留情,“這個畫得也太沒水準了,還在頭上畫王字,要不說我都看不出來是庫洛米。”
她也沒看出來。
紀娴玉嘴角抽了下:“不是……一個朋友送的。”
“怎麽感覺樓底下那個更好看呢,這個真的太醜了,不過塗得還挺仔細,就是顏色太黃了……”曹若男拿起那個玉之小庫,從頭批判到尾,還接連爆梗。
紀娴玉又笑了。
等曹若男走後,可憐的玉之小庫仍然安安靜靜地擺在牆邊,看起來還有點委屈。
大概是她人為腦補的。
紀娴玉捧起它放在手中,一點點地轉動,每一寸細節都不放過。
确實和若若說的一樣。
她正出神,藏在枕頭下的手機嗡嗡震動。
紀娴玉放下石雕,撈起手機看,來電顯示拉斐爾。
感謝【隔壁老王家的媳婦】的灌溉,噸噸噸!
感謝【阿浠】每日投雷,boom——
晚上還會有一更到雷總愛得不行的時候,鹹魚就要move on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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