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辭職

辭職

相處半年，紀娴玉想，這應該是她說過的最有骨氣的話了。

她沒看拉斐爾的表情，本想故作深情地掉幾滴眼淚，再說出提前打好腹稿的詞，可是話落到嘴邊，她唇瓣輕顫，有些說不出來。

在她遲鈍的時候，面前的人忽然笑了下。

這淺淡的輕呵，令她不由自主地擡起下巴，望向他。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娴玉。”

他這話，平靜到有些偏冷的，似乎是在耐心等待她解釋。

紀娴玉了解拉斐爾，他有耐心，僅限于人前的僞裝，四下無人時，他偶爾表露的溫柔慢性，純粹看他心情。

此刻的他，應該還被節日氣氛所渲染，有些愉快，但不多了。

紀娴玉如坐針氈，這種被質問的感覺，并不好受，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只是提出解除關系而已，有什麽不能說的。

她深吸口氣，用另一種更簡要的說辭：“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吧。”

說到這裏，紀娴玉忽然想起，在最開始的時候，拉斐爾好像和她說過，什麽時候結束關系，是他說了算，他不會一直和她在一起，會提前告知她。

她等不到那個時候，就開始擅自主張提出請求，他要是生氣，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想了下，紀娴玉嗫嚅着開口：“我知道，這種事不應該由我提起，可是你應該也不想身邊留一個不稱職、還總是惹你生氣的情人吧，我自知理虧，所以……”

“我沒把你當成情人。”雷恩斯冷聲打斷。

桌上的燭火閃動，照映着紀娴玉潔白的面龐，有些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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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斯斂眉，嗓音低沉和緩：“你是覺得錢給的不夠多，還是我對你不夠好？”

紀娴玉低頭：“我沒有那麽貪得無厭，先生。”

“我不是那個意思。”雷恩斯手腕輕叩桌面，木質的筷子滾落在地，有地毯承接，聲響很輕。

“你可以向我索求，不論是錢還是其他方面，我不會覺得你貪得無厭，在你身上花的錢，對我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除此之外，如果你覺得我對你不夠好，你可以和我說，我不是不能改進，你想要花，我送給你，你沒有專屬商務車，我也找人給你定制了一輛，你想要什麽是我不能給的，你覺得你和我分手，是還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紀娴玉沒想到他會這麽認為，擡眼望着他，他穿着得體，偏分的金色發絲打理得極好，的确很有底氣，也像他會說出口的話。

的确，他說的沒錯，她是找不到下一個更有錢的男人，她也沒辦法再投入一段本來就不平等的關系，他只要願意從指縫裏流出一點好處，就能把她迷得七葷八素。

她就是這種人，沒見識還低俗。

可是她要明确的告訴他一點，她不會再這麽做了。

紀娴玉感覺自己的心髒抽得有些疼，嗓音略有滞澀：“我不會找了，托你的福，我賺的已經足夠多了。”

這句話聽着依舊沒什麽底氣，可她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話了。

“所以你撈了一筆就想走？”雷恩斯忽地冷笑，“紀娴玉，你知不知道放長線釣大魚，如果你一直待在我身邊，別說是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就算是價值幾千萬、甚至上億的鑽石或者海島，我都可以給你。”

聽着很慷慨，換做從前，就算是半真不假的話，紀娴玉也會高興，可現在她做不到，反而覺得刺耳，無法忍受：“是，我就是撈一筆就想走，拉斐爾先生，你忘記你以前怎麽和我說的嗎？你說了不會一直和我在一起，那我這條長線能放多久？一年？兩年？等你對我厭煩了，我才能走，是嗎？”

“在你看來我能找上你，我就已經沒什麽尊嚴了，你就當我突然清醒，突然想自食其力獨立起來可以嗎？你送我的那些我也不要了，我都還給你，這樣你可以勉強相信我一次吧？”

她的呼吸開始不穩，煩悶的胸腔擁擠着氣管，很難受，說句長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紀娴玉不是淚失禁體質，甚至在最開始演戲的時候，因為哭不出來，還被導演罵一頓才流淚。

可是現在她手顫得厲害，眼眶裏也蓄滿了淚水，她努力讓它不流出來，咬牙說：“等到真正能配得上你、和你門當戶對和你兩情相悅的人出現了，你不會覺得我礙事嗎？更不會覺得和我在一起非常荒唐可笑嗎？那個時候你又會怎麽處置我，再給我一筆錢讓我滾蛋，您不覺得沉沒成本太高了嗎？你是精明的商人，你應該知道這并不劃算。”

“劃不劃算是我說了算。”雷恩斯強壓下心底裏的躁意，逐一糾正，“人的想法是會改變，你現在改變主意想走，就不允許我改變主意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我不覺得你礙事，我也從不覺得荒唐可笑，你想清醒獨立，那我不插手你的工作。”

“你說沉沒成本，經過我手中的項目不是百分百都能賺錢，難道我要一個個去斤斤計較锱铢較量嗎？我說過了，在你身上花的錢算不了什麽。”

“是，因為我沒見識、因為我不是什麽有錢大小姐，你随便給點錢，就能買下我的時間。”紀娴玉辯駁，笑了下，有一滴眼淚滑落，手背随意抹開，輕聲問：“你對待宋令媛是這樣的嗎？閑暇之餘給點錢叫過來就能服侍你，偶爾請吃頓飯，我還會覺得是你突然大發善心的溫柔，你送我不合腳的鞋、不合身的衣服，我還要迎合你穿上這些來仿照她。”

“對待工作，我無所謂，但是對待感情我有潔癖，我受不了做她的替身，我沒辦法公事公辦，你知道這樣會很難纏嗎？你也不希望在你将來要結婚的時候，有一個算不上前任的情人對你死纏爛打吧。”

“聽着很可笑吧？你依舊覺得給我的錢不夠多，但我對你是有那麽點喜歡，不管是因為有錢也好、還是身份也罷，我承認是我鬼迷心竅不知好歹。”

說出這些話，紀娴玉都覺得難堪。

就像一個員工對着上司辭職說，我對你的公司有感情，但我沒什麽能力，請求你快把我辭退吧，這樣你會雇傭更好的人。

可笑又荒謬。

紀娴玉站起身，她很想趕緊離開這種丢人的場合，面對雷恩斯，她又低低說了句自以為體面的話：“希望你和宋小姐白頭偕老幸福美滿，拉斐爾先生。”

她還沒來得及抽身，雷恩斯率先握緊她的手腕，托至上方。

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擡頭看他，睫毛粘連着淚珠，兩道淚痕也幹澀地留在面頰上。

紀娴玉想，這個時候的她一定又醜又狼狽。

片刻的沉寂，雷恩斯才聽出她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他說不上有多高興，反而覺得疑點重重，一字一頓：“宋令媛的替身？”

和她有什麽關系。

紀娴玉望着他深邃的雙眼，聽他說出這六個字，分外憋屈：“我不做了，我辭職了，我們和平體面的分手好不好？！”

那只手被桎梏得很疼，隔着厚實的衣袖，紀娴玉也感覺到雷恩斯的手勁有多大。

下瞬，這股力量逐漸放松，但她想掙脫，還是有些難度。

紀娴玉只能就這樣任他锢着，平緩下起伏太大的呼吸。

雷恩斯記得，宋令媛曾是馬修的女友，他雖然三天兩頭換人，但總會把宋令媛這人挂在嘴邊。

他就算不刻意去記，多少會有些印象，馬修致力于尋找和宋令媛相似的女人，所以紀娴玉一開始找上他時，是因為馬修。

清楚始末，雷恩斯氣笑了，低啞道：“你接近我是因為認錯了人，現在又要為了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女人離開我？”

他的話語幾乎是貼着她耳廓順下的，紀娴玉木讷地愣了下，兩眼整的大大的，就這麽看着他。

雷恩斯心底裏産生一絲柔軟，可是又感到分外不快，繃直下颌，凜冽道：“有沒有人告訴你過你，姓拉斐爾的人不止有他？”

紀娴玉有些耳鳴，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消化雷恩斯剛才那句“你認錯人”的話。

她大腦當即一片空白。

不會吧。

不可能吧。

雷恩斯依舊握緊她的手腕，按下心底裏的煩悶，盡量耐下心，柔聲解釋：“我不喜歡宋令媛，更沒有和她在一起過，紀娴玉，你就算是要找人，不會率先做好功課？何況，他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

有那麽一瞬間，在聽到她甘願做他人替身，雷恩斯只覺得氣憤和荒謬，但更荒謬的是，他更希望在一開始時，紀娴玉就沒有找錯人，她就是圖他的錢。

橫插出另一個男人，還是那位愚蠢到沒邊的馬修。

雷恩斯冷笑。

他也配和他相提并論。

“那你……”紀娴玉啞然。

想問他到底是誰，可是好像又沒必要，他也姓拉斐爾，那他一定和另一人有血緣關系，難怪和傳聞中那麽不符，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找錯人了，大錯特錯。

紀娴玉沒想到今天的攤牌，會是這種走向。

剛才所發生過的事，走馬觀花般的重現在她腦海裏，不自在的羞恥感瞬間從腳後跟蔓延到頭頂，像火山爆發一樣要噴發。

她居然對着一個沒有白月光的人，黯然傷神說出那種矯情到無地自容的話。

甚至還因此暴露出認錯人的事實。

她真是，真是……！

紀娴玉整個人都石化在原地了，雷恩斯低了低頭，兩指握着她的面頰，将她下巴擡起，迫使她擡頭：“你是認錯了人，還是根本不認識他，紀娴玉。”

睜大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他逼近的面龐，和逆光下晦澀暗沉的雙眼。很簡單的問話，紀娴玉還未反應過來，第一個念想就是——如果她回答了前者，雷恩斯一定會懲戒她。

她不知道雷恩斯為什麽要這麽問，胸腔沒規律地輕一下重一下的跳動，幹澀的雙唇微微張開，還未說一字。

雷恩斯松開她的手腕，垂眼吻住她，先是柔和地貼合輕抿，到後面他便稍顯急躁強勢，扣着她的腰與後腦，令她不由得踉跄至餐桌邊。

他的動作很是熟稔，大掌下滑臀側再到大褪跟，将她往餐桌上提起來，筷勺瓷盤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紀娴玉勉強拉回一絲冷靜的思緒，她清楚雷恩斯的每一步動作，也知道他想做什麽，于是兩手立馬抵着他的胸膛，試圖将他推搡開，但她使不上勁，甚至被他以另一只手反扣放在身後。

被桎梏的感覺并不好受，何況他吮着她的雙唇，将她每一寸可呼吸的空氣都攫取走。

兩手無法用，她只能用雙褪攬着他的腰，以鞋跟蹭打他。

可這樣非但沒能掙紮開，反而更添幾分旖旎暧昧。

雷恩斯按着她不安分的腿，抹開她唇上粘連的水漬，嗓音更顯低沉：“我比他有錢也比他好，紀娴玉，你很聰明，你應該知道怎麽回答我。”

小玉：？這人怎麽莫名其妙雄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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