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故意
故意
意識回籠時,導演已經帶着季總來到紀娴玉身側。
人家站着她也不好意思坐着,衆目睽睽下,紀娴玉只能硬着頭皮起身敬酒。
怎麽好端端的用中文名稱呼了?這是幾個意思?而且看這樣子,是要和她裝不熟?
有這麽多疑點,紀娴玉不好幹脆認人,何況借着雷恩斯的名號在這麽多人面前狐假虎威,也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紀娴玉八百個心眼子都耍在這上面了,見雷恩斯不說話,她也安靜如雞,擡起酒杯與他相碰,畢恭畢敬道:“敬季總。”
如此生分的互動并未引起他人的異樣,紀娴玉放下酒杯入座,說不出情緒好壞,很平靜地望着雷恩斯被他人擁護。
她現在是切實信了他的話,只要他肯讓一部分人知曉他們的關系,肯定僅限那一小撮人得知,只要他不願對外公布,不論是什麽樣的消息,都會封閉得徹底。
表面上他們是同公司上下級,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關系,但由于‘季總’是比江耀更有話語權的重量級人物,這次宴會,還是實打實的為她撐了一次場面。
斐森集團是橫跨兩國,甚至是多個國家的大公司,內部派系多如牛毛,許多內部争鬥從不會像娛樂圈那樣曝露聚光燈下,如果不做研究,根本不會有人知道當今掌權少主的名號,更別說是很少提及的中文名。
紀娴玉聽着那幫人的讨論,才知雷恩斯是借着斐森影視某高層的挂名,不動聲色的來參加殺青宴。
以前紀娴玉就沒見過他低調行事,頭回見着,她還有些恍惚。
離開酒店站在門口吹風,她稍微定了定神。
夜裏風涼,紀娴玉出門時只穿了件襯衫西裝褲,根本不頂事。
小唐還想把自己的外套搭她身上,紀娴玉連忙擺手:“你穿你的,真不用這樣,天兒也沒多涼,更別說你還穿的半袖。”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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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車燈閃過,打斷了小唐的舉動,倆人紛紛望向不遠處的車,只見江耀從車上下來,将一條毛毯遞給紀娴玉。
“季總說夜裏風涼,你可以搭他的車。”江耀輕聲說。
紀娴玉想說自己其實有商務車,但見江耀始終捧着這條毛毯,她也不好拂面。
目光落在那輛車不太明顯的後座,紀娴玉感覺有一雙暗沉的眼眸,正直勾勾的看她。
劇組的人還在依次分撥離開,紀娴玉不好耽擱太久,将毛毯在身上繞了一圈,低眉和江耀去那輛車。
商務車已到,小唐只當紀娴玉是被江耀接走,老實本分的上了另一輛車。
江耀開門,紀娴玉鑽入車廂,果然看見了淡然自若的雷恩斯。
借着頂頭壁燈,兩月不見,紀娴玉望着他的面龐,莫名覺得他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眼下的烏青更深,臉上有不太明顯的淡金胡渣,不仔細看的話,确實看不出來。阖眼寧神的狀态,有種說不出的倦意與深厚感。
雷恩斯有着異國的立體深邃骨相,但他的皮相更有亞洲人的味道。
以前紀娴玉說不出雷恩斯的外貌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她對異國人并不感冒,得知他的混血身世,她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所以這段時間,他已經忙到幾天沒睡了嗎?就連她上車也沒察覺。
有過一段助理經歷,紀娴玉對他的日理萬機有着極其深刻的了解,能想象到他回巴黎後,是怎樣大刀闊斧處理冗務。
這個男人一旦投身工作,簡直沒道理。
轎車平穩行駛。
也許是她打量的目光太灼熱,雷恩斯睜眼,偏頭看她。
紀娴玉還裹着安全感滿滿的毛毯,對于他不偏不倚的視線,并沒有避諱,反而更加肆無忌憚行注目禮。
她極少有過如此正面看他的時候,戳到氣惱的點,她只會瞪眼或是在不為人知的角度暗自翻白眼;面對面談話,也是煞有介事地伏低做小低眉看地。
更多是他按着面頰、撚着下巴被逼無奈迫不得已的對視,其他情況,只存在于她對他仍然不滿足,以仰視羞赧的姿态,輕牽褲腳尋求幫助。
紀娴玉有着圓潤的杏眼,平時依照公司要求的包裝,走的是清純清冷路線,沒有人告訴她,她的這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杏眼,其實也挺會勾人的。
既視感太強,那股清心寡欲的感覺,似乎不再一秉虔誠的安然不動,反而因着時間太久,漸漸有了洶湧翻騰的雨勢。
“你最近很忙嗎?怎麽感覺都變憔悴了。”
對視太久,紀娴玉心裏流出一絲絲小尴尬,率先開口關心。
雷恩斯目光微深,嗯了聲:“挺忙。”
好敷衍的回答。
紀娴玉暗暗腹诽,有些懊悔說出這麽上趕着的話。
再忙也不可能沒有吃飯的時間,再忙肯定也會有發消息的時間,這些天他不管不顧突然回國參加殺青宴還是以他人的身份,不就是想用一根不太新鮮的蘿蔔吊着她嗎。
紀娴玉正過身子裹好小毛毯,她是個很小心眼的女人,這麽一想,直接在心裏把雷恩斯在判處死刑。
閉眼數秒。
一秒鐘過去,兩秒鐘過去,三秒鐘過去……
持續到快一分鐘,身邊的人仍然沒發話。
紀娴玉沒什麽耐心的睜開眼瞥他,結果發現,這個男人他居然也閉眼休息??!!
紀娴玉真是大吃一驚。
兩個月沒見了,剛剛宴會上也是裝作陌生上司,現在在車上也這副死樣,他又轉性了?甚至這麽徹底。
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一個人,紀娴玉從他頭頂一直掃描到皮鞋尖尖的目光,都能讓他直接灰飛煙滅了。
他雙腿交疊,腳尖朝向的位置甚至不在她這裏。
紀娴玉莫名來了火氣,也跟着翹起二郎腿,故作無意的晃悠,輕輕撩過他垂感極好的褲腿。
一下兩下三下!嘿!嘿!嘿!
餘光瞥見男人膝上的指骨微動,紀娴玉立馬戴上耳機,繼續小幅度晃腿。
雷恩斯看眼她,終于開口道:“你在做什麽。”
紀娴玉撇下毛毯,指了指耳邊的耳機,用唇語告知:聽、歌、呀。
她的目光難掩靈動的小心思,雷恩斯輕哂。
下一秒,一只溫熱的大手驀然拍到她上方的大腿。
啪的一聲,紀娴玉感覺自己那沒什麽肥肉的腿都在震三震,更別提他手勁兒有多大了。
視線上擡,瞪着男人,他的面龐讀不出什麽情緒,輕輕按揉的舉動,像是給顆甜棗的意思。
紀娴玉摘下耳機,立馬揭開他的手:“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雷恩斯只說:“抖腿不好。”
紀娴玉:“……”
她清楚他總有點奇怪的小癖好,可是太久沒做過,猝不及防的一下真的很吓人。
“用不着你管,我抖也是我自己不好。”紀娴玉小聲嘟囔。
雷恩斯淡聲:“你碰到我了。”
紀娴玉:?
這是什麽話。
這是什麽話!!
“碰就碰呗,車裏就這麽點空間,你碰我我碰你,不是很正常。”
紀娴玉說着,腳尖再次向他那處晃去,甚至不是蜻蜓點水般,而是從他腳踝,狠狠的往上剜到小腿。
做完後,她還特得意的沖他微笑。
雷恩斯輕呵氣:“故意的?”
紀娴玉沒說話,依舊直勾勾的望着他,好像在說:不是顯而易見?
在她這番膽大妄為的視聽舉止攻擊下,成功的引起了男人側身俯來。
望着他貼近的面龐,紀娴玉感覺他下一秒就要按着她的面頰——熱吻。
這個月的經期剛走,她好像是需要點熱烈的關懷,哪怕是這種淺嘗辄止。
在男人灼熱的目光下,紀娴玉心裏邊狂野放肆,明面上還是不由得垂下眼簾。
但雷恩斯只說:“該下車了,娴玉。”
又是一句意料之中的話。
紀娴玉立馬看他,卻見他不知什麽時候淡然正坐,熨帖的西裝領口上方規整極了,好像他是什麽八風不動的清冷高嶺之花。
消化完這句話,江耀已經下車替她開了身側的門。
冷風灌入,直接澆得她渾身一激靈。
這盆冷水沒把她的火澆滅,反而越燃越烈。
紀娴玉沒說話,直接下車,還不忘幫江耀狠狠地關上那扇門。
江耀:?
送走紀娴玉,江耀上車後,立馬為她也為自己找補了句,是因為風大。
雷恩斯不鹹不淡的一句“我清楚”,直接抹殺了這次的解釋。
江耀有些無奈,這倆人要是一鬧別扭,苦的可就是他了。
但他也理解老板的意思,只是這話要是不挑明,那跟單方面冷暴力有什麽區別?
思來想去,江耀還是決定親自動手,主動給紀娴玉發去消息。
如果沒有殺青宴,原先計劃是要在上午殺青後就直接回北城。
因為突然安排的驚喜,種種原因下,紀娴玉只買到三天後往返的機票。
紀娴玉洗完澡敷面膜,順便清了清未讀消息,瞥見江耀發來的長篇大論,她手指微頓。
江耀:【其實老板這些天确實挺忙的,殺青宴是他下的要求,從白天坐飛機到剛下的這10h,他一直沒合眼,昨晚也是。】
江耀:【酒店菜單、蛋糕之類的,也是他讓我整理好讓人做的,其實老板真的對您很上心,除了累之外,更多的還是為了貼合您的心意。】
江耀:【您前段時間不是和我說希望做事低調點,省得劇組老捧殺您,所以他就算來赴宴了,也一直保持距離,真的,沒騙您。】
江耀真的是發小作文,紀娴玉逐句逐字往下看,有種撲面而來的求生欲。
這種求生欲,像是皇上不急太監急的那種,嘔心瀝血只為雷恩斯。
紀娴玉忍不住笑了。
回想一下,她的确和江耀說過這話來着……
他發這麽多,紀娴玉也想誠懇的一句一句回複,可是兩個人之間的情情愛愛,她實在不想把江耀牽扯進來,只能打出素質三連:‘謝謝,有心了,我知道了’。
結果她這麽一發,江耀更‘上綱上線’了,苦心竭力的繼續勸服。
紀娴玉真是對他的勤懇刮目相看,只好問他:【那我慰問一下他,這樣可以嗎?】
避免江耀誤會,她補充:【作為朋友的慰問,你覺得怎樣比較合适?】
這話其實也挺欲蓋彌彰的,但是發出去了也不好撤回,紀娴玉将蓋就蓋了。
江耀那頭果然糾結了許久,忍不住挑明:【您打算什麽時候和老板複合?】
透着屏幕,紀娴玉甚至能看出他迫切的意思。
跟在雷恩斯身邊這麽久,紀娴玉和他關系也挺融洽,已經稱得上是可以互相調侃的朋友。
所以紀娴玉也開門見山:【Evan,我沒想到你的業務範圍居然這麽廣了,我說真的,你也別操這麽多心,有些人是帶不動的。】
江耀:“……”
不都半斤八兩。
殺青宴的照片,全劇組都PO在微博@她。
隔天醒來,紀娴玉看見小唐發來的消息,幾乎全組演員都在她評論區底下互動。
微博是小唐代發的,避免竄號且圖方便,一些社交平臺的工作號,紀娴玉一直放在另一個破舊的手機裏。
以前她是随身攜帶倆機,有了小唐,拍戲或跑通告,這副手機是一直交給小唐保管。
小唐:【姐,感覺劇組的人都挺給面子的呀,咱們還上了熱搜呢!】
小唐【[圖片.jpg]】
圖上的熱搜排行第八,這會兒再去看,已經沒了熱度,但紀娴玉仍然可以找到詞條。
入圈這麽久以來,除了戲裏的劇情關聯外,她上過的熱搜屈指可數,而這次卻是因為#歸線被團寵的小演員這種詞條上的熱搜。
營銷號的評論跟僵屍一樣,紀娴玉猜得到是買的,有點看不懂這種操作。
小唐給她發消息,是問她要怎麽回複評論區的互動。
紀娴玉不為難她,拿過手機翻看,一碗水端平的表示感謝。
十幾人評論行雲流水,一直劃拉到同劇組的齊新宇這裏,紀娴玉真是要老人地鐵手機了。
齊新宇Y:【我的曉曉領盒飯了,真是叫人舍不得啊![狗頭][鮮花]】
上回搜索宋郡岚,紀娴玉對他挺有印象的,是宋郡岚同公司藝人,也是宋郡岚要帶的後輩,來內陸發展之前參加過選秀節目,有點女友粉但一直不溫不火,趁着年輕準備趁熱打鐵搭着這次機會走演員路線。
紀娴玉和他交集不多,主要因為導演編劇有意把劇裏的林曉和齊新宇飾演的警官組CP,她和他有過幾次照面,後來斐森施壓,這條感情線從一開始就被扼殺在搖籃裏。
她的戲都拍完了,齊新宇還沉浸在組CP的大餅裏,一時之間竟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沒跟上網速。
其他人的評論都回了,紀娴玉也不好單獨晾他一個,随意糊弄下:【沒關系!你的警犬陪着你!狗狗情深!】
回複完紀娴玉就把手機交給小唐。
小唐定睛看到那條消息,噗的笑出聲:“姐,你也太牛了,這樣就不怕你對象吃醋了吧?”
現在所有人默認她名花有主,江耀不說什麽,紀娴玉也不做出頭鳥。
“有什麽可怕的。”紀娴玉淡道,“被奇奇怪怪的人纏上吸血才可怕吧。”
小唐點點頭:“也是。”
這些天留在岳城正好可以放松心情,再加上江耀和她說,雷恩斯已經找好了陪考妹妹的阿姨,叫她不用擔心。
一樁樁事都有他托底,是個人都會心軟。
紀娴玉戳開聊天框主動出擊:【你要忙到什麽時候?我這兩天被困在岳城了,你要是沒走,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
就一晚的時間,他應該不至于走這麽快吧。
紀娴玉琢磨着,沒過會兒,雷恩斯回複:【想吃什麽?】
紀娴玉突然想起,他既然會說粵語,應該就是岳城人呀。
有本地人帶路還不好辦嗎?
紀娴玉:【不知道,不清楚,沒來過岳城,麻煩土生土長的季先生領我去一家吧。】
季先生。
只是換了個平平無奇的中文姓氏,怎麽說出口這麽叫人不好意思。
紀娴玉捧着手機,手指頭戳戳屏幕。
打從雷恩斯拾起手機,江耀就有意無意用餘光去瞄,等他手機放下,聽見溫和的嗓音,江耀就知道倆人又有戲了。
“回北城的機票改簽。”雷恩斯淡聲叮囑,“改到28號。”
江耀心裏默念天數,整整三天,這三天絕對很有希望。
他松口氣,點頭應是:“好的。”
“明天你照常回公司就好。”雷恩斯又說。
江耀頓了頓:“Mr.
Raphael.除了公司方面,還有其他事項要處理嗎?”
“不用。”
雷恩斯看向窗外,松了松領結。
半柏秋酒店坐落于岳城最繁華的地段,從此處眺望,鱗次栉比的高樓拔地而起,嶄新而整潔。十幾年的光陰淌過,他的确許久未切實的逛過這裏。
說是土生土長,算貼切也并不恰當,他确實自小在這裏長大,但時隔太久,很多地方都與記憶相差甚大,稱不上什麽好導游。
沉吟片刻,雷恩斯尋着記憶,試圖搜索曾經去過的地方。
泡一杯咖啡,打開平板電腦,按照一條條攻略往下翻,初步的計劃逐漸成型。
定下時間位置,雷恩斯向紀娴玉發去信息。
雷恩斯:【明天七點接你。】
七、七點?
紀娴玉真是頭一回見這麽早的約會時間,忍不住問他:【這麽早?你是晚上趕着要回北城嗎?】
雷恩斯:【?】
紀娴玉:?這人幹什麽發問號。
雷恩斯:【你七點不想吃早餐?】
吃早餐???這是要承包從早到晚的時間?
紀娴玉有些叫苦不疊,倒不是她起不來,純粹是被雷恩斯的腦回路震驚了。
雷恩斯:【我花錢。】
是這個問題嗎?啊?
紀娴玉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回個“哦”字。
隔天六點鬧鈴一響,紀娴玉頂着昏昏沉沉的頭,望向鏡子裏的自己,看出了幾分高三學生的美感。
好在沒有水腫睡眠質量也不錯,紀娴玉精神狀态飽滿的離開套房,在接送點等待,發消息問了下雷恩斯要去哪裏。
消息發過去,她收到的并不是回複,而是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
她剛要接聽,一輛轎車便不偏不倚的停靠面前。
紀娴玉有種熟悉感,果不其然,她雖沒看清車牌號,但透過玻璃窗,瞥見了男人熟悉的輪廓。
正準備打開車門,駕駛座的男人卻忽然下車替她拉開。
頂着男人低眉落下的眼光,紀娴玉沒看他,半天憋出一句話:“你坐駕駛座不是有自動開門的按鍵嗎?”
雷恩斯神情泰然:“忘了。”
紀娴玉:“……?”
這個男人究竟是怎麽做到,每一步的走向,都在她意料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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