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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喬熙愣愣地問。
宋嶼淡淡掃了她一眼,撇下她,推門獨自進了包廂中。
他似乎在生氣。
也許這是喬熙的錯覺,也許不是。
畢竟,宋嶼是一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從來都是。
喬熙回過神,立即跟緊他。
熱鬧的包廂因為他們兩個人的到訪而瞬間鴉雀無聲,寬敞明亮的房間內,只有液晶屏幕中仍流淌着一首九十年代的港風歌曲。
纏綿、滄桑,與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
喬熙怔了下,擡眸掃視了兩圈後,收回了視線。
這裏大多數人她都不認識,也沒見過,除了人群之中的小黃毛和眼鏡男。
他倆是宋嶼高中時的同學,也是這麽多年都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的至交好友。他們在這裏,喬熙一點也不意外。
至于其他人……
很顯然,這幾年間宋嶼沒少廣交摯友。
“哎呦,小喬妹妹!”
小黃毛率先發現了她,迎上來,拉她到沙發中間坐下,關切地問:“想喝點什麽?”
“酒?”
他自問自答:“不對,你不喝酒。”
他拍了拍身後人的肩膀,示意道:“去。對面給咱們小喬妹妹買杯奶茶去。”
喬熙搖手拒絕:“不用。”
“也不喝奶茶啊。”
小黃毛随即下了新的指令:“那就問問店主哪些口味買的人多,全買回來,讓咱妹妹自己挑。”
喬熙:“……”
多少年過去了,小黃毛的熱情依舊讓她招架不住。
“果汁就行。”
喬熙連忙補充了一句。
她怕對方真的會把奶茶店給搬過來。
人走後,小黃毛似乎是擔心她一個人無聊或尴尬,又坐在她旁邊,胡天海地陪她聊着天。但他的舉動太引人注目,短短幾分鐘內,喬熙已經感受到了幾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與樓下疑惑的窺探不同,包廂中的視線,多少帶着幾分惡意的揣測。
毋庸置疑,這裏的人大都認識她。了解她的近況,從而也更加好奇,她究竟以何種身份出現在了宋嶼身邊。
這些探究的目光令喬熙感到不舒服。
她擰了擰眉頭,将視線挪向了正對面的男人身上。
他一進房間就徑直走向那邊的小型吧臺,沒有來這邊湊熱鬧。不屑,亦或是懶倦,像是與生俱來一般,永遠與世間的喧嚣紛擾所隔離。
他開了一瓶紅酒,倒了兩杯,将其中一杯遞給了身旁的眼鏡男。而後他後仰身子倚在吧臺上,下巴微微擡起,深褐色的眼眸半阖,視線聚焦在虛空中的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危險,卻迷人。
就如同他手中的那杯酒。微晃的紅色液體,在透明的杯體中像血液一般流淌,令人心生恐懼的同時,擁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極少有人能抵擋得住這樣的吸引力。
不多時,一個長卷發的女人端着杯酒,走到了男人身邊。
她低着眉,紅唇半掩。
言笑晏晏間,風情盡顯。
不知她跟男人說了些什麽,男人的眉眼微彎,眼尾處折起一道淺淺的褶。
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卻同時為他平添了幾分成熟的男性魅力。
喬熙此刻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僅僅是身份。
而更多是,其他的……
這樣的男人,不會情願甘落下風,更不會輕易弄得自己遍體鱗傷。
他恐怕不會再喜歡有人跟他反着來了。
喬熙咬住下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低頭,真誠地道歉。
“昨晚利用了你,對不起。”
她仰頭直視他,又說:“但請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它對我真的很重要。”
她态度虔誠,宋嶼眼底的笑意反而淡去了。
半晌後,他扯起唇角:“仙女不是最看不上我這種爛人嗎,怎麽今天還懂得道歉?”
喬熙沒把他的諷刺放在心上。
“你直接開個條件。”
“條件。”宋嶼輕嗤一聲。
“你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喬熙的目光不躲不閃,一點都不似在開玩笑。
宋嶼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但僅一瞬後,他優雅地擎着紅酒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如果我的條件……是讓你陪我一晚呢?”
他沒等喬熙的反應,偏頭繼續與身邊的人調侃。
“高高在上的喬家大小姐,若是成了我這種人的女人……你們說,會不會很有意思?”
屋子裏滿是刺耳的譏笑聲,間或夾雜着幾句評論。
“哪裏有意思,明明是她占了便宜。”
話音剛落,四周的笑聲更大了。
放肆的笑聲中,僅有兩個不和諧的因素。
一個是喬熙。
她完全愣住了。
她原以為宋嶼跟杜軍那類人不同,可現在哪有什麽區別,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喬熙頂着嘲笑,難堪到了極點。
另一個沒笑的人則是江駿。
他是真的笑不出來。
他甚至覺得,宋嶼遲早有一天會為這一句話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外人不了解宋嶼,可能聽風就是雨,平白給宋嶼編排出數不清的緋聞八卦。可江駿作為宋嶼身邊最親近的朋友,實在看得太清楚了。
那些跟宋嶼扯上關系的女人,包括對宋嶼有幾分恩情的喬娜,宋嶼根本從未将她們放在眼裏過。這個男人的前半生,全都系在了一個叫喬熙的女人身上。
江駿不清楚這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但他能感覺到宋嶼對喬熙的複雜感情。
有多複雜呢?
複雜到,當他年少無知的時候,江駿曾經一度以為,宋嶼讨厭喬熙,甚至于,恨她。
他永遠不會讓喬熙活得太順遂,總是刻意為她制造點麻煩,好似能看到天之驕女為自己感到頭疼,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
可與此同時,他又見不得別人欺負喬熙,總會暗地裏為喬熙出頭,偷摸着教訓打喬熙主意的男人,提前為喬熙處理掉所有可預知的危險。
分裂的舉止,經常性弄得他們很是迷惑。
可次數多了,他們也開始見怪不怪。
這大概就是這兩個人特有的相處模式吧。
見不得你過得好,更見不得你過得不好。無法忍受你讨厭我,更無法忍受你的眼裏沒有我。
無關恨,也無關愛。
“喬熙”這兩個字,早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心中的一種執念。
江駿以前不止一次跟宋嶼開過玩笑,說他遲早會在喬熙那裏栽跟頭,宋嶼每每不屑一顧。可現在,他的預言似乎要漸漸成為現實。
作為朋友,他不想見到宋嶼摔得太慘。
江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擡手搭在了宋嶼的肩膀上,提醒道:“阿嶼,過分了。”
宋嶼眯起眼睛,完全沒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怎麽,喬大小姐不願意?”
“簡單。”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眼底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
“吹了這瓶酒,我們兩清。”
“喂,阿嶼!”江駿試圖阻止。
可宋嶼巋然不動,直勾勾地盯着喬熙的眼睛,等待她接下來的反應。
她的眼圈紅了一瞬。
睫毛顫了顫,落下來,藏住了眼裏的委屈。
可憐巴巴的,像一只無害的小兔子。
她經常在他面前露出類似的委屈狀,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但她也從來不會讓他看太久的笑話,通常不到一秒鐘,她就會立即變成一只刺猬,張牙舞爪的,時常刺得他渾身是傷。
久而久之,他早已習慣了她拿刺紮他。
可喬家出事後,她漸漸收斂了身上的刺,學會了退步、忍耐和妥協。而鋒芒盡斂的她,似乎也懂得了如何利用自己的魅力行事。
她可以面不改色地抱緊他,咬住他的耳朵,用她并不娴熟的技巧引誘他。達成自己的目的後,再狠狠把他抛棄。
她也可以委曲求全,任由杜軍随意亵渎她,直到找到一個更合适的時機。反抗,或者逃脫。
是不是很像?
她根本就是拿對付杜軍那種人的方式在應付他!
宋嶼從來不恨喬熙的利用,甚至于,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幫她達成任何心願。
可他恨。
恨她将自己與杜軍歸為一類人。
而這一類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入她的眼。
杜軍那類人會因為她紅了眼眶就放過她嗎?會因為她不經意間露出的一絲委屈就心疼得無法自抑嗎?
不會。
宋嶼握緊酒杯,指尖一陣刺痛。
她依舊沒有反抗。
為了達到目的,現在的她的确很能忍。
她擡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舉起紅酒瓶,仰頭,直接對着瓶口喝了一口。
但她的動作太急促,一小口而已,就被嗆得咳嗽起來。
然而稍微緩了會兒後,她用手背擦了擦唇角,似還準備繼續。
他在折磨誰?
宋嶼阖了阖眸子,擡手,擒住紅酒瓶的底端。
“夠了。”
她這會兒倒是犟起來了,握緊瓶身不撒手。
“我說夠了!”
宋嶼食指微曲,咯吱作響,力道大得似能将酒瓶捏碎:“松手!”
喬熙仍舊不動。
兩人陷入到僵持之中,之前在旁邊看笑話的人也瞬間懵了。
這兩人究竟在演哪一出?
江駿适時反應過來,勸阻道:“喬小姐,你別跟他計……”
“呵呵呵,喬大小姐喝酒的樣子真的好狼狽啊。”
江駿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剛才強行自己湊過來的長卷發女人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江駿心裏咯噔一聲,立刻變了臉色。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個酒瓶在長卷發女人腳下炸開。紅酒汁四處飛濺,弄得地面狼狽不堪。
始作俑者一手掐住女人的脖子,唇角勾起一抹笑,眼裏卻凜冽如冰霜。
“這他媽也有你說話的份兒?”
“阿嶼!”
江駿就猜到要出事。
發了瘋的宋嶼是不會理會他們的。
眼見女人的臉色越來越青,江駿實在沒辦法,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喬熙:“喬小姐,你勸勸他。”
他只聽你的。
喬熙起初也被吓了一跳。
宋嶼此刻的樣子,不禁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他。那時他母親剛剛過世,他大受打擊,整日醉生夢死、渾渾噩噩,變得粗暴、焦躁,崇尚用武力解決一切問題。
但那時是情有可原。
随着時間的流逝,他經受過的所有傷痛都已被漸漸撫平。
類似的宋嶼,本已經消失很久了。
喬熙抿起唇,喊了他一聲。
“宋嶼。”
她淡聲說:“你砸了酒瓶,那剩下的酒怎麽算?”
頓了片刻,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覺得不夠,我可以繼續喝。但我喝完後,希望你能夠遵守諾言,把東西還給我。”
宋嶼的脊背僵了一瞬。
江駿忍不住扶額。
這哪是勸啊?
這他媽明明是火上澆油!
他就不信宋嶼能……
宋嶼還真聽進去了。
他松開手,放任長卷發女人離開。女人失去鉗制,跌落在地面,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是非之地。
他轉過身,沉沉看着喬熙許久。冷嗤了聲,拉着她進了最裏面的房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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