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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顧盼想過很多種他會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但唯獨沒有一種，是對彼此來說都算好的理由。

“顧盼？”于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病房裏走了出來，見她一個人發呆，語氣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從恍惚的思緒中回神，她倉皇轉身應聲：“嗯沒、沒什麽，我就是看外面下雪了，一時看入神了。”

于淼聽了她的話，順勢也往外看了一眼：“雪下的還挺大……”

“不過話說回來，阿姨沒事吧？”她适時轉移話題，用餘光看着那人離開。

“現階段沒什麽事了。”于淼輕聲答，半晌，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但以後……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顧盼理解她的情況，所以主動走上前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阿姨肯定會沒事的。”

于淼擡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無奈地笑了笑。

窗外的雪花越來越大，不知不覺間，已經在地上蓋了厚厚一層。

電視新聞裏、網絡媒體裏，都在無休無止地報道着，報道着這是葵市繼十幾年前，在元旦期間迎來的第二次大雪。

和随着大雪而來的低溫氣候一樣，顧盼的情緒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徹底掉入了冰窖裏。

因為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一個，會改變她一生的秘密。

亮堂又溫暖的別墅裏，李淑正忙着收拾衛生。

等從廚房裏出來，就徑直撞上到了肩上沾染一片濕意的顧盼，仿佛是整個人都掉到了水裏面一樣，發尾也好，袖口也好，都沾上了水。

“诶呦小姐你這是怎麽弄的？”

她着急忙慌地從一旁拿來烘幹的毛巾，伸出手就想要立即幫她擦一下，結果卻被顧盼伸出手給拒絕了。

“沒事李姨。”顧盼搖搖頭，接過毛巾自己擦了擦，半晌輕聲解釋道：“我就是外面下雪，雪花落到衣服上了。”

李淑看了新聞，所以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那你這可要擔心了，萬一發燒了就不好了。”

說完便忙裏忙慌地去給她找感冒藥了，獨留顧盼一個人在客廳裏看着空曠的房子發呆。

“李姨……”她輕聲叫那人：“我爸媽沒在家嗎？”

李淑說：“哦，先生和夫人原本以為你晚上不回來了，所以出去吃飯了。”

顧盼莫名其妙地反問了一句：“出去吃飯？”

“嗯啊。”李淑不解：“畢竟小姐你一開始不也是說的晚上要和室友出去玩嗎？所以先生就幹脆帶夫人去外面吃飯了。”

顧盼聞言，故作自然地應了一聲：“哦……”

樓上的Melon此時聽見響聲，沿着臺階一步一步地跳到了顧盼的跟前，靈活的身子在她的雙腿間竄來竄去，一邊蹭着她的褲腿，一邊嗲嗲地喵喵叫。

“想我了啊，小Melon？”她不自覺地勾起嘴角，伸手便從地面抱起了肥嘟嘟的小貓咪，任憑她在自己的懷裏撒潑打滾，像是對貓薄荷上瘾一樣在自己的脖頸來回嗅。

李姨找到了感冒藥便忙不疊地把藥沖上，盯着她喝下去了才讓她回屋，中途還不忘交代讓她記得一回屋就把濕衣服換了，免得着涼。

顧盼全都一一應下。

回屋後把Melon徑直丢到床上，顧盼拿着衣服去洗澡。等洗完出來，就看到Melon抱着她前不久拆掉的快遞盒子玩得不亦樂乎。

“給你買的幾百塊的玩具不玩，就喜歡玩快遞盒子是吧？”

她伸出手指撓了撓它的肚子，Melon見狀連忙躲開，一蹦一跳的，跟養了個兔子一樣。

手機輕響，是于淼發來的消息。

顧盼順勢收回了逗弄小貓的心思，一邊擦着頭發一邊按亮手機屏幕。

【于淼：到家了嗎？】

原本的計劃是要一起回宿舍去的，但在走到地鐵站的那一刻，顧盼還是猶豫了一會，幾番考慮下來，最後還是選擇了獨自一個人回家。

畢竟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心底種下，就這樣回宿舍，對她來說也不是很能接受。

所以還不如直接回家，把事情弄明白。

【顧盼：到家了。】

【顧盼：你也回宿舍了嗎？】

【于淼：回了。】

【于淼：那你明天還來宿舍嗎？】

第二天是假期，于淼會這樣問也是理所應當。

顧盼收到消息的一瞬有些遲鈍，像是還沒做好決定。

【顧盼：再看吧】

【顧盼：暫時還沒決定好】

【于淼：OK】

收回手機，濕潤的發尾沿着她的手部動作不經意滑落到她肩側，無端沾染上一點寒意，哪怕在地暖覆蓋的卧室，也依舊讓人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如果……

如果是真的呢。

顧盼不是沒進過父母的卧室。

但沒有一次是想現在這樣，仿若做賊一般，沿着抽屜一個個地翻過去，只為了找到任何一個可以驗證自己想法的東西。

其實不找是最好的。

不找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就可以繼續維持這樣一副家庭和睦的場景，就可以，繼續無憂無慮地和邵愈在一起，哪怕，是在有精神疾病的風險下。

她不是沒仔細想過當初父母離婚的原因，也不是沒仔細想過爺爺去世的真實原因，她只是，不敢想罷了。

畢竟這種想法一旦都到認證，那麽連她當初的出生，都可以看作是父親為了報複母親的證據了。

“媽媽，爺爺去哪了？我為什麽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啊？”

随着年歲的逐漸增長，顧盼的好奇心也越來越多。這樣的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在父母面前問過爺爺在哪裏，可得到的回答永遠是模棱兩可的“爺爺變成星星了”、“爺爺去照顧大山了”。即使後來長大的她已經理解了這是爺爺去世的委婉說法，但她一直都不了解，爺爺是為什麽離世的。

是生病、還是意外、還是其他的原因？

直到後來某一年，在爺爺的忌日上，她從伯伯姑姑們的那些酒後失态裏，聽懂了爺爺去世的真實原因。

被合作夥伴欺騙，資金鏈斷裂，再加上本身就有精神病，一下子受不了刺激，所以自殺了。

彼時的她早已長大，對于死亡已經有了自己的見解，所以并不會因為受不了刺激就自殺這件事産生很奇怪的聯想。

她只是，突然就想起了七歲之前的日子。

她是沒有七歲之前一家三口的合照的。

按照外婆的說法，是因為當時爸媽因為一些原因吵架離婚，所以才弄丢了當初的照片。

可她明明記得，是因為爸爸不肯照相，是因為爸爸不喜歡媽媽，也不喜歡她，所以才會沒有留下一張照片。

可是爸爸為什麽不喜歡媽媽呢？

如果真的不喜歡，當初又為什麽非要結婚呢？

她的降生，真的是因為愛而降生嗎？

還是說，只是一個錯誤。

或者，一個複仇的種子。

外公背叛爺爺，逼得當年有精神疾病的爺爺跳樓自｜殺。

而父親為了報複騙取母親的愛意，讓母親在一點一點的冷暴力中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唯一聽起來讓人爽快的，是他自己最後也患上了精神疾病。

可她出生了。

帶着他基因的人出生了。

看着手中拼盡全身力氣找出來的藥盒，顧盼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火種，這下徹底熄滅了。

原來真的……

是報複啊。

“可醫生當初明明診斷了，說你并沒有得精神分裂的傾向。”

周屹然嗓音低啞，有不解，也有無奈。

顧盼聞言，嘴角微勾輕笑一聲：“所以你還是沒有弄明白我為什麽生病。”

“連我自己，都是回國之後，才慢慢意識到，我生病的根源，到底是什麽。”

不是精神分裂，也不是害怕拖累別人，而是……

一個存在的理由。

說來很寬泛的一個定義，恰恰就是她一直以來在乎的。

她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是父親為了報複才誕生的小孩，還是母親後來人生痛苦幾年的根源。

畢竟如果沒有她，母親就算離婚了也應該能過得很好，而不是最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的男人身邊。

她不是因為愛才降生的小孩。

所以哪怕父親在之後的幾十年裏都對她和媽媽很好，甚至是好過了頭，顧盼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去想，她當初的降生，對母親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這世上有那麽多的故事，卻沒有一個講父母離婚又複合後的小孩是怎樣生活的。

她要怎麽去面對那個曾經傷害過母親的人。

又要怎麽去面對，自己的降生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報複。

“我曾經把父母看得很重，覺得我可以同時擁有兩個人的愛，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

顧盼輕聲說，語氣平淡又柔和。

哪怕她現在說的，是自己人生裏，最痛苦的事情。

“可是後來，我發現了他們的離婚證。從那之後，他們的恩愛在我眼裏，就變成了不得不，他們對我的愛，也是不得不。”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顧盼輕笑一聲，語氣裏帶着濃濃的自嘲：“畢竟電視裏，勸女人不要離婚，不是都會說一句話嗎？”

“為了孩子。”

“所以恩愛可以演，愛人可以演。”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我對愛情，就沒辦法抱有任何的希望了。”顧盼低聲說，像是想起了那個夏季炙熱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一次比一次深的灼傷。

“而邵愈不一樣。”

說到這時，顧盼的嘴角，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他讓我相信愛一個人是演不出來的。讓我相信，我是值得被愛的。而我的存在，也從來都不是一個錯誤。”

“可是當我調查清楚我父母在一起的真實過程後，我堅定不移相信的東西，再一次出現偏移了。我會止不住地去想，當初讓媽媽決定複合的，究竟是因為爸爸足夠得愛她，還是因為我。她會不會因為那些人的言論，因為想給我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才委屈了自己。”

“我很想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最後，卻發現無人可問。”

“因為我沒有那個資本。我無法保證，如果我跟他鬧翻了，我能不能僅憑自己，就讓媽媽和我都過得足夠好。我會不會惹怒他，會不會讓他重新變成那個傷害母親的人……”

“簡單來說就是，我已經不相信他對我和媽媽的愛了……”

“而與此相對立的就是，幾乎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很羨慕我，羨慕我有一個那麽富有的家庭，羨慕我有那麽關心我、那麽寵愛我的父母。就好像，全世界忿忿不平的人就只有我一個。只有我是那個很矯情的人，只有我是那個會厭恨自己的父親的人。不會有人理解我，也不會有人站在我這一邊。”

“而這種情緒，在得知邵愈為我放棄出國機會的那一刻，攀到了頂峰。”

“你看，全世界的人都對你很好，只有你不好。他們為了你放棄了那麽多，而你卻并沒有變成很厲害的人。”

這樣的想法，幾乎貫穿了她的整個二十歲。

“所以我拼了命的讀書，拼了命的努力，只是希望我的存在不是沒有意義的，我沒有浪費他們對我的付出，也沒有讓他們的努力打了水漂。”

“可是這樣的我，一點都不快樂。畢竟我存在的意義，從頭到尾都是為了別的人，而不是我自己。所以我開始想，如果沒有旁人，如果我失去了那些人對我的付出、對我的犧牲，我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麽呢？”

顧盼輕聲反問，一長串的話語直接把對面的男人說懵了。

也是在那一刻，周屹然才徹徹底底地意識到了，在國外的那七年，比起經受他的療愈，顧盼更多的，是自愈。

而這是他從來沒有意識到的。

他從來都沒有治愈過她。

到頭來，治愈她的人是她自己。

“所以你現在，找到了存在的理由？”他輕聲問。

顧盼搖頭：“沒有。”

半晌，她垂下腦袋微勾嘴角笑了笑：“因為我意識到，我的存在，從一開始就不需要理由。”

“我只是存在而已。”

不是為了別人，也不是為了自己，只是人生所定，讓我在這一刻降生了。

周屹然坐在對面，聽見她的話了後眯了眯眼，像是似懂非懂。

“……看來是我學藝不精了。”

“怎麽會？”顧盼輕笑，眼神越發平靜：“簡單來說就是，我想做壞孩子，但身邊所有人都逼着我做好孩子，而偏偏，我又沒有第三個選項。但你不同，你可以肆意妄為地做壞孩子。而邵愈，他一直想做的都是好孩子。”

周屹然聞言輕笑：“所以搞了半天我在你心目中形象還是這麽差？”

“……你就只聽到了這一點？”顧盼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

周屹然露出一臉的不屑：“哼。”

一頓只說不吃的午餐終于在磕磕碰碰中結束，周屹然随即送顧盼回了邵愈的公寓樓下。

剛下車還沒走幾步，她就聽見了後面傳來男人清脆的呼喊聲。

“诶，前面那個好孩子！”

顧盼聽見他這奇怪的稱呼，百思不解地回頭看他。

“想做壞孩子的話，我這随時歡迎你！”

說完還特別嘚瑟地比了一個wink，顧盼看着只覺得無奈地想笑。

但最後，她還是回給了他一個OK的動作。

哪怕她心裏很清楚，她已經不在乎到底是做壞孩子還是好孩子了。

只要存在就好了。

把盼盼生病的原因解釋清楚了。

之後應該還有幾章讓邵愈知道真相，然後就到文案部分了，目前計劃是文案往後寫十章就可以收尾了。

因為這本書正好開在我當時大四畢業的時候，所以斷更了很久，再加上也是第一次寫很詳細的校園部分，導致前半部分肉眼可見地寫得不夠好，後面想修都不知道怎麽修，只能順着原定的大綱一直往後寫，後來計劃同時更兩本一起完結，結果沒想着這本沒更完另一本也斷更了（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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