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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醒來的時間是上午十點。

或許是回國以後幾乎沒有宿醉過的經歷，這一次醒來的顧盼算是徹底體會到了頭疼欲裂的滋味，仿佛有一個小人拿着棒槌一刻不停地在她耳邊敲打，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就連精神上也十分煎熬。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看見邵愈從外廳走進來才結束。

畢竟在那一刻，比起疼痛，顧盼心裏更多的是慌亂。

“你怎麽會……”

短暫的沉默過後，她主動開口詢問，嗓音仿佛是被火燎過一樣沙啞。

其實從現狀來看，兩個人昨天晚上什麽也沒發生。但顧盼還是很好奇，好奇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江城，更別提為什麽會把喝醉的她帶回到酒店。

而關于這些，她混亂的腦袋并不能給出任何答案。

所以只能靠邵愈來回答。

男人長身站在門邊，雖然身上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襯衫黑色長褲，但從窗外偷偷溜進的陽光卻還是偏愛地灑落到了他的身上。

這本應該是很美好的一個場景，可他的臉色卻并不是很好。

尤其在顧盼問出口的那一刻更甚。

“出差，碰到了。”

邵愈的回答簡單随意，但不知為何，她似乎能從他的臉色裏看出幾分怒氣。

而這份怒氣，則在他把随手提着的紙袋子随手扔到沙發邊的時候更明顯了。袋子口傾倒在沙發邊緣，露出裏面全新的襯衣長褲。

做完這些，他扭頭就離開了房間。

隔着空曠的外廳，顧盼只聽到了一聲重重的碰門聲，仿佛是刻意的宣洩。

她又說錯什麽了嗎？

在床邊呆坐了許久，顧盼最後還是選擇先把這些放到一邊，找出口袋裏的手機詢問李木子今天的安排。

另一邊，電梯急速而下。

邵愈沉默地看着門上倒映着的人影，不過須臾，原本填滿了怒意的眼眶此刻只剩下了落寞與寂然。

鈴聲輕響，是同事打來的電話。

“邵愈，我們馬上上飛機了，你女朋友怎麽樣？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指尖無意識攥緊，他的語氣平淡又自然：“沒，已經醒了。”

同事語氣瞬間放松下來：“哦，那就好。不過你下午飛機到了記得先回趟醫院，科室裏還有點事要處理。”

“嗯，我知道了，謝謝。”邵愈應聲，随即挂斷電話。

哪有什麽女朋友。

他垂下眼睫。

不過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我們結婚吧。”

女人的嗓音溫柔又堅定。

有那麽一瞬間，邵愈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停跳了，不然怎麽會有那麽清晰的，想要為了眼前人死去的瀕死感。

“真的嗎？”

語氣顫顫巍巍，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他。

“真的。”眼前人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想要和邵愈永遠在一起，想要成為邵愈的家人，想要——”

“和邵愈共同組建一個家庭。”

觸手可及的願望就在眼前，他怎麽可能不願意。

所以即便他心裏很清楚眼前人已經喝醉了，但在那一刻，他還是抱着“她會記得”這樣微小又虛無缥缈的可能性去為她準備。

那個晚上，他躺在她的床邊，幾乎是整夜沒合眼。

要準備什麽呢？

戶口本、身份證、證件照、合照……

以及戒指。

大學時兩個人曾經一起去做過手工戒指，雖然是很簡陋的款式，但因為特殊的含義，到今時今日他都還留着。

那時的兩人也曾去看過結婚戒指。

不過當時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喜歡的戒指就算砸鍋賣鐵也是買不起的。雖然顧盼反複說過不在乎價格，只要是他送的都可以，可他還是在心底堅定着要買貴的那個。

畢竟不管是什麽，他都想給她最好的。

後來工作了，因為醫生本職收入不高，他靠着投資，終于在顧盼回國前，買下了那對當初就選擇好的戒指。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

明明都還沒有複合，卻就已經把結婚戒指提前買好了。

可事實擺在眼前，他就是這樣一個固執到死的人。

或者說得更準确一點，他只對顧盼執着。像是一個從出生起就被設定好了規則的機器人。只因她而存在。

而這一輩子，他也只會愛她一個人。

所以即使顧盼不愛他也好，即使顧盼和他分手也好，即使顧盼……丢下他也好，他都會站在原地等着她。

有的時候，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的話，一定要讓他死在顧盼之前。

因為——

他不可能接受一個沒有顧盼存在的世界。

可這些他統統都沒有告訴她。

畢竟說來也挺矯情的，他希望顧盼是因為喜歡他才選擇他，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因為他喜歡她才選擇他。

所以在她的面前，他好像經常性變成了一個啞巴。

其實他大可以拿昨晚醉酒後她說的話做文章，大可以強逼着她跟他去結婚，但到最後，他還是選擇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他不想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可現狀就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了。

就像高考畢業那年，他放棄了光明正大地去追求他，而是用自己都瞧不上的方法，逼着她做了選擇。

雖然最後也得了報應，但他不介意再嘗試一次。

只是這一次……

他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在意他。

坐上回葵市的飛機前，顧盼和于淼通了一次電話。

從她的嘴裏，顧盼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昨晚在清吧都對邵愈做了些什麽，也知道了自己喝醉了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但畢竟，于淼也只送她到出租車，之後在酒店發生了什麽，她也不清楚了。她只知記得，自己給邵愈打電話問她的身體狀況時，那人的心情好像挺好的。

“所以你真得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于淼在通話的另一端無奈發問。

顧盼的眉頭跟着她的問題皺了起來，語氣十分頹喪：“真想不起來，我甚至現在整個腦袋都是糊的。”

“那你不如直接問他呢？”

“怎麽沒問？早上起來就問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反而生氣了。”

顧盼使勁按了按右邊額頭，一邊輕聲回答一邊順手翻着紙袋子裏的衣服，就是普通的白襯衫，也沒什麽特別的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也不了解你那個前男友是什麽樣的人。”

于淼無奈應聲。

電話挂斷，顧盼順勢打開微信，屏幕上的消息依舊停留在最開始的那幾天，一點其他的動靜都沒有。

再問嗎？

她有些猶豫。

盯着屏幕看了許久，顧盼最後還是選擇退出了微信。

算了。

回葵市已經是下午。

沒有先回家裏，顧盼從飛機上下來後選擇先去了一趟心理診所。

因為中間去出差耽誤了幾天，擔心治療沒有效果，伍月早在微信上和她約好了這幾次的看診時間。

但見她風塵仆仆地趕來，伍月也有些驚訝。

顧盼簡單解釋：“因為昨天到機場的路封閉了，所以是趕的今天飛機回來的。”

伍月說：“那既然這樣我們可以換個時間的，畢竟你剛回來肯定需要休息。”

“沒關系的。”顧盼搖搖頭：“畢竟伍醫生換班次也麻煩。”

就診的時間不長，不過一小時便結束了。

伍月收拾完東西便一路送她到了門口，見她坐上了出租車才轉頭回到了辦公室。

桌面上攤着的就診記錄依舊和往日一樣。

伍月盯着上面的字跡看了許久，眸光逐漸凝重，考慮許久，最後還是決定撥通了邵愈的電話號碼。

“在忙嗎？”

手機對面有一瞬的嘈雜，幾秒後恢複清淨。

“沒。”邵愈輕聲應，随即反應過來詢問：“怎麽了？是盼……顧盼有什麽事嗎？”

知道對面人的心意，伍月無奈地輕笑了一聲：“顧盼沒事，你別着急。不過……”

“我要和你說的确實和顧盼相關。”

原本已經沉下來的心幾乎是在她說話的瞬間又被提了起來。

邵愈的眼眸逐漸黯淡了下去。

“以目前的就診記錄來看，顧盼的症狀确實很符合抑郁症的症狀。但奇怪的點在于，她太符合了，仿佛就是按照書本上經典案例一筆一劃表現出來的。包括她慢慢變好的階段，都和書上寫的一模一樣。”

“而且還有一點，抑郁症的人一般都對周圍的人都漠不關心，但顧盼已經不止一次地關心過我，這一點就很奇怪。如果說她得的是最經典的一種病，那為什麽偏偏就這一點不一樣。而且今天就診的時候，我還發現她喝酒了，抑郁症患者是最忌諱喝酒的。”

“所以……我嚴重懷疑，顧盼可能并沒有生病。”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

伍月瞬間明白了：“其實你一直都知道？”

“沒有。”邵愈低聲反駁：“最近才發現的。”

“那你為什麽還……”

“她之前在國外的時候得過抑郁症，但那時候我沒在她身邊。”

所以他比誰都怕，怕她再一次生病，怕他依舊不在她身邊。

伍月也沉默了。

過了許久，她輕聲開口：“顧盼雖然沒有抑郁症，但她的情緒狀況确實不是特別好，這個并不是靠治療能治好的，最好的，是讓她把情緒傾訴出來。如果真得為了她好，我建議你主動找她聊一下，平常多陪陪她。”

“好。”

邵愈輕聲應下。

“謝謝。”

伍月無奈失笑：“我還沒謝謝你主動給我們診所貢獻收入呢。”

挂掉電話，邵愈翻開手機微信界面。

置頂的窗口信息依舊停留在不久前。

怎麽會沒有私心呢？

畢竟借着治病的名義，他可以多在她身邊待一段時間。

出租車剛開到家門口，顧盼手機就突然震動了一下。

而屏幕上的消息，來自她想見卻不敢見的人。

【邵愈：晚上一起吃飯吧】

【邵愈：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