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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謝嘉懿對段瑾瑜的第一印象就是沉默、乖巧且聽話。
尤其再配上黑框眼鏡,特別像在學校裏被老師喜歡的好學生,也是逢年過節家長口中必提到的“別人家孩子”。
謝嘉懿确實很累,今天一天走的路都快趕上平時一周的量,都快把他累哭了。但他也不能讓段瑾瑜忙前忙後,最後被對方阻攔了幾次才放棄了自己動手的想法。
段瑾瑜笨手笨腳的在那裏鋪褥子,還不忘和他搭話,“哥,我第一次鋪床,鋪的不好,你別嫌棄。”
謝嘉懿:“……”
——雖然這個弟弟長得不錯人也很乖,但該嫌棄還是要嫌棄的。
但這話不能直說,說出來會被人讨厭,“怎麽會,倒是讓你幫忙怪不好意思的。”
然後他投以對方一個鼓勵似的微笑。
本來以為談話到此結束,但段瑾瑜好像并沒察覺到他的想法,依舊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你不嫌棄就好,我這人嘴笨手也笨,總是有很多事做不好,哥,你居然不嫌棄我,你真是個好人。”
謝嘉懿:“……”
——臭弟弟屁話真多。
沒辦法,只能繼續保持微笑。
他本來還想叮囑一下對方褥子鋪的皺皺巴巴晚上睡覺會不舒服,可對方都給他發好人卡了,他還能怎麽辦,只能把話咽回肚子裏。
好不容易看段瑾瑜折騰完被褥,二人洗漱過後各自躺進了被窩,關燈後謝嘉懿總覺得後背被凹凸不平的褥子硌的難受,正偷偷嘗試用手拽平,沒想到段瑾瑜又找他說話,“哥,我睡不着,我第一次睡這種土炕,覺得好神奇。”
謝嘉懿:“……”
——還是換個印象吧,小屁孩話這麽多一點都不讨人喜歡。
段瑾瑜:“哥,你怎麽不說話,你是不是讨厭我了?我就知道自己嘴笨,不讨人喜歡,你讨厭我也是正常的。”
謝嘉懿長出一口氣,“……沒,沒讨厭你。”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因為這一句話,段瑾瑜仿佛打開了什麽了不得的開關。第二天早上,謝嘉懿起床後總覺得腦袋嗡嗡直響,耳邊總有一個聲音“哥哥哥”的叫着,仿佛要下蛋的老母雞。
“哥。”
謝嘉懿腦袋嗡的一聲。
又來了又來了!
段瑾瑜洗漱完從屋外回來,肩膀上還搭着一條白色毛巾,眼神殷切的看着他,“哥,我給你留了一半熱水,你記得用啊。”
說完他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洗漱用品,一邊收拾嘴裏還絮叨不停,“沒想到井水那麽涼,一口水含進嘴裏,牙都冰的沒知覺了。哥,你千萬別不當回事,這都是我剛才得到的經驗教訓。還有啊,你要是覺得熱水不夠用就和我說,我幫你燒水,我在廚房看到一口大鍋,下面是燒柴火的,雖然我不會燒,但我可以學。”
此時的謝嘉懿已經不想說話了,心裏也隐隐出現煩躁感,可每到這時腦中繃着的一根弦都會痛一痛,似乎是在提醒他發脾氣的後果。
他脖子上挂着一個護身符,半指長短似玉非玉,是父母生前給他求來的,也是父母給他留下的唯一一點念想。
謝嘉懿擡手攥住護身符,企圖讓自己的腦袋降降溫。
一直唠唠叨叨的段瑾瑜看他半天沒說話,又小心翼翼的問他,“哥,是不是我話太多惹你生氣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你很好想和你親近親近多說說話,如果真惹你生氣的話我向你道歉。”
謝嘉懿深呼吸幾次慢慢平複了情緒,長出一口氣,“沒生氣,就是第一次睡土炕不太習慣,昨晚沒休息好。”
他臉色确實不比昨天好,眼底也帶着一點青色,并不像說謊的樣子。段瑾瑜似乎默認了他這個說法,也跟着抱怨道:“我也是,總覺得睡一宿腰酸背痛,渾身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半小時後,二嬸過來叫他們去吃早飯。
今天陽光不錯,二嬸就把折疊桌放在了院子裏,看他們出來熱情的招呼他們趕快坐好。
早餐是白米粥、饅頭和自家腌的鹹菜和鴨蛋,謝嘉懿倒是很喜歡這裏的鴨蛋,一筷子下去滋滋冒油,拌在粥裏特別好吃。
“怎麽樣,還吃的慣嗎?”二嬸問道。
謝嘉懿點點頭,“嗯,很香,謝謝二嬸了。本來是該我們小輩孝敬您的,結果還麻煩您起個大早給我們準備早飯,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這話聽的二嬸渾身舒坦,輕輕擺了擺手,“瞧你這孩子說的,诶呀,當長輩的不都希望自家孩子吃好喝好過得好嗎,辛苦一點算什麽。再說了,我們這種莊稼人哪有不辛苦的,這裏條件可比不得城裏,吃的穿的都得自己動手,有時候忙一天都吃不上口熱乎飯,天生沒有享福的命啊,早都習慣了。”
說到這兒,二嬸似乎意識到自己話有點多,尴尬的笑笑後趕忙找補,“扯遠了扯遠了,你們兩個就在這裏安心住着,就當是在自己家,千萬別見外,有什麽事就和二嬸說。”
謝嘉懿又道了聲謝,段瑾瑜也跟着說了謝謝。
二嬸比他們吃的早,見他們這邊沒什麽問題就去忙別的事,等她走後,段瑾瑜松了口氣,小聲道:“和長輩說話太緊張了,哥,你真厲害,我能看出二嬸真心喜歡你,我就不行,一緊張就嘴笨的什麽都說不出來,天生就不讨人喜歡。”
他要是昨晚說這些,謝嘉懿還會想着安慰幾句,但現在心如止水沒有絲毫波瀾,直接岔開話題,“快吃吧,沒準一會兒還有別的事呢。”
二人不知不覺加快了速度。
等到上午九點多的時候,趙二叔從外面回來,身後還跟着一群年齡各異的男孩或青年。
想起昨晚趙豔麗說的,謝嘉懿估計他帶來的這些人都未成家,也就是說在場的人都要參與巡山儀式。
二十來個人或站或坐,擠滿了整個院子。
趙二叔站在中間,搓搓手,“人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始吧。”
其實巡山這個活動每年都要來一次,其餘人早都爛熟于心,今天主要是為了給謝嘉懿他倆介紹,順便讓他們認識一下這些素未謀面的“兄弟”們。
謝嘉懿記不住這麽多人,只對幾個特別的留有印象。
一個是趙成材,二十左右的年紀,常年的勞作讓他曬成了小麥色,笑容憨厚,看起來是個老實人比較好相處。
一個是趙棟,二十五六歲,據說是村長的孫子,染着一頭黃毛,脖子上挂着一條粗金屬鏈,流裏流氣。
還有一個叫趙成峰,和謝嘉懿一樣大,不算他和段瑾瑜這種父輩就離開村子的,趙成峰是村裏土生土長的唯一一個大學生,用趙二叔的話說,學習好,有出息。
“多的我就不說了。”介紹完畢,趙二叔指了指自家倉房,“成材成峰,你倆去把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發了。”
“诶,好的二叔。”趙成材應和一聲,趙成峰則沒什麽表示,沉默着跟他一起去裏面拿出了一堆白紙糊的燈籠。
紙燈籠用手臂長的竹竿挑着,很輕,謝嘉懿試了試手感,倒也還行,不算累手。
“還按以往的規矩,到時候你們排成一隊。”說完,趙二叔轉向趙棟,“棟子,今年還是你打頭,成峰最後,他倆新來的不懂規矩,你當哥哥的多照顧照顧。”
“行了行了知道了,唠唠叨叨的煩不煩。”趙棟眉頭一皺,顯得非常不耐煩。
見狀,趙二叔也不再多說什麽,留他們這群小的在院子裏說說話,他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他走後,趙棟把手裏的燈籠往旁邊一甩,徑直走向謝嘉懿和段瑾瑜,來到他們面前站定,仔細打量了一番後,笑了,“晚上你倆可得跟緊了,這萬一被落下,就得自己在墳地裏過夜了。”
段瑾瑜特別配合的抖了一下,吓得躲在了謝嘉懿身後。
謝嘉懿:“多謝棟哥提醒,我倆剛回來,很多事都不懂,這幾天就麻煩棟哥了。哥你要有時間的話随時來我家做客,到時候我帶你好好玩一玩。”
趙棟一看就是混社會的,見面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謝嘉懿這個态度也讓他挑不出什麽毛病,見這模樣他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冷笑一聲便轉身向外走,順便招呼幾個小弟去打牌。
院子裏的人呼啦啦的散了,段瑾瑜抹了一把腦門,聲音顫巍巍的,“這個趙棟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咱們離他遠點吧。”
謝嘉懿:“嗯,多小心一點,而且你這話也別跟別人說,知道嗎。”
雖然他也沒覺得段瑾瑜是隊友或朋友一類的關系,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倆身份相似,一旦段瑾瑜惹出麻煩他也容易惹火上身。
不得不防啊。
段瑾瑜提起手裏的燈籠左看右看,“我覺得豔麗姐說得對,這什麽習俗啊,還讓人大半夜的去墳地,都是糟粕,早該取締了。”
謝嘉懿也愁的真情實感,但他愁的不是半夜去墳地,而是要半夜去爬山。
那可是爬山啊,都是土路啊,坑坑窪窪的還那麽遠。
早知道體測時候就好好跑一千米了,估計就是那時候沒攢下人品,現在才莫名其妙的跑到這兒來遭罪。
謝嘉懿心中的小人雙手合十朝虛空方向拜了拜。
體育老師對不起,以後我一定好好跑步再不偷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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