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暮青色的天,秋雨如絲如煙般交織,朦胧的霧紗下,整個慶和村仿佛洇染在一副水墨畫之中。
涼雨絲絲,遠山處已有炊煙袅袅,化成薄薄的暮色,似毛毯般慢慢将這片土地覆蓋。地上的人們,紛紛收了農具,結束又一日的辛苦勞作。
“阿宵,天快黑了,你也打緊回去!”王婆肩上扛着鋤頭,踩在幾丈外的田耕上對陶顏宵攉手,“瞧這雨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的,趕緊回去換身幹衣服,回頭可別着了風寒。”
“阿婆,下雨地好犁。我戴着蓑帽哩,不打緊。”陶顏宵昂起頭,說話間,手上的鋤子一揮而下,那腳下不算松軟的石土,便被犁起了一大塊。
墨綠色的大山腳下,行人紛紛,有人擦過王婆的肩,指向陶顏宵笑,道,“阿宵今年過了年,也快二十喽?找個男人,給阿宵來犁地!這種苦力活,就是我們這種糙老爺們做的。”
那人烏黑的臉上露出一口歪扭的黃牙,提着烏鴉嗓門,生怕周遭的人聽不見似的,又大聲道,“阿宵,找男人要是像你這樣挑三揀四的,以後年紀大了,就不好找喽?你說是不是,王婆?”
“去去去!你個馬大牛,你這是欺負我家阿宵,還是欺負我這個死了八年男人的寡婦?!女人的嘴都沒你的碎!”王婆右手扶了扶扛在肩上的鋤子,布滿皲裂的左手,摞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狠狠瞪了一眼滿是不懷好意的馬大牛。
這話分明是挖苦阿宵,也是來挖苦她的。
“王婆,好大的氣性。”馬大牛自知是他先挑起的茬,悻悻得往後退了兩步,省得被王婆濺到一臉的唾沫星子。
王婆可不罷休,指着馬大牛的鼻尖不依不饒,罵罵咧咧,“要你們男人有什麽用?!我家那死了的,還不是我王婆子裏裏外外,照顧了幾十年。我王婆子活這把歲數,就是要給女人争一口氣,你們男人能做的,咱們女人也做得,咱們女人能做的,你們男人可未必!”
“是,你王婆厲害。不過,我這也是好意關心阿宵,你看阿宵這樣的,配咱村裏的一壯不是正好……”劉一壯是馬大牛一起長大的兄弟,因着前年妻子難産死後,便未再娶。
劉一壯人高馬大,是做農活的一把手,上下獨他一子,又是勤懇苦幹的主,因此,在慶和村也算是過得富餘的。只不過,村裏一般人家的未嫁姑娘都忌諱二婚,便都避之不及。
而陶顏宵是異鄉人,且又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排除其他,就依着她的樣貌來說,劉一壯娶她是綽綽有餘了。只是沒想,媒婆去說親,卻吃了閉門羹。她雖不明說,話裏話外卻是聽得明白——那是不願意的。
馬大牛看了一眼天色,山和天的交際處,已經塗上了更深一層的灰,天更低沉了些。他“啧”了一聲,望着陶顏宵的背影,心中似乎是被壓低的天色,堵得胸悶。
秋雨絲絲袅袅,濕綿綿勾起往昔的黏稠回憶。
那年他馬大牛十歲,記得那是第一次,他在慶和村的村口撞見陶顏宵的母親陶碧雪。陽光下,那女子皮膚似雪,一身碧色的金絲羅衫,在明媚的春色下,如秋波閃着熠熠的光芒,随着她的一舉一動,好似春風拂柳,細顫着人的心弦。
他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女子,若說是仙子都不為過。
自那以後,馬大牛總是有意無意往陶碧雪住的屋子附近跑,只為了偷偷望她一眼,便是一天之中最大的樂趣。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陶碧雪的臉上從未有過笑顏,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得呆坐在窗戶前,遠遠得望向遠處,白透如雪般的臉上,始終有如陰暈着抹不開的灰色,就如同今日的天色一般。但即便是這樣,她也美得像一副畫,這是村裏的任何人都無法比的。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按說,仙子的女兒不是貌美得出奇,也不該是醜的。
他不明白,為什麽陶顏宵是這樣的?
在陶顏宵的臉上,總是有一層和不開的黑色斑點,好似被這雨日泥坑裏的污泥濺過,待幹了之後,徒留下怎麽也洗不淨的黑泥點子。那黑色斑點像是一層厚重的烏雲,遮蓋了她原有的膚色,只留下星星點點的空缺,倒像是黝黑的膚色上長的白斑。
她并不打扮,通常用一根已經褪了色的藍色粗葛布條,将頭發高高挽起,身上穿的素來是縫補過的那兩身舊衣。她的個子比一般村裏的姑娘都要高些,原也是恰到好處的,可偏偏長得虎背熊腰,加之幹起活的勢頭并不亞于男人,遠遠望去,果真以為是男人了。
因此,且不說陶顏宵好看與否,在馬大牛的心底,甚至都不曾将她視為“女人”一列。
“盡撅着屁股看天,真是有眼無珠!阿宵這樣的,是怎麽樣的?!”一頭王婆朝泥地裏“呸”了一聲,吐了一口唾沫道,“我們阿宵哪點比不上人家?倘要是阿宵有爹有媽,還輪得到你們這些個外人說三道四的!”
馬大牛有一腔沒一搭得聽着,兀自望着陶顏宵融在天暮色中的身影,心思全不在此處。
等他回過味來,只道是讨了一頓無趣。見王婆氣焰消了不少,又趕緊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讪讪笑着往村口走,“得嘞,回家吃飯,回頭晚了,還得聽家裏的婆娘一頓數叨。”
此時,田間已經廖無幾人,那零散幾人見天色不早,也收了手上的活計,原想湊過來趕馬大牛和王婆的熱鬧,最後都讨了王婆一頓數落,只得夾着尾巴悻悻得各自散了。
“阿宵,方才馬大牛的話,你別往心裏去。”王婆斂了斂面上的怒氣,攉了攉手,轉頭一臉愛慈得對陶顏宵道。
涼雨帶着微寒,順着竹編的寬大帽沿,濕了陶顏宵的臉頰。她的眼角泛紅,但并未流淚,她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
陶顏宵抿起唇角,臉上是并不介懷的柔和笑意。她敏感別人的眼光和言語,因此也更能留意到別人對她的一絲好,“謝謝阿婆替我說話,我雖無父無母,但有阿婆在,沒有人欺負得了阿宵。”
“你這孩子!人人都怕我王婆,就你個小丫頭片子不怕!”王婆嘴闊處的幹瘦褶子,勾勒出兩彎深深的溝壑,一面笑陶顏宵的嘴甜,一面也為有人懂她而高興,“秋天,日頭短!你可別太晚了。”
“好哩,阿婆你趁早回去吧,我把這一寸地犁完也就走了。”陶顏宵示意王婆請回,又見天色壓得更低了些,持起手中的鋤具,加緊了手上的速度。
王婆早就習慣了陶顏宵的早出晚歸,便也由着她去了。
望着她紮在田間的背影,或許是想到了自己,心中不由分升起一股對命運的怨嘆。
這活在世間的女子,哪有不苦命的!
要不是她王婆年紀大了,體力支不上,便也陪着她一起了。
“阿宵,小心着身子,姑娘子家家,要注意着些,否則将來不好生娃。”王婆總是在分別之際,會多囑咐兩句,多少該是有些用處,“你還年輕,将來的路還長着呢。”
女子的将來,就是相夫教子,安穩度日。這對一生未生育的王婆來說,是一件憾事。無兒無女的她,便也間接得将自己的這份遺憾,轉接給了亦無父無母的陶顏宵。
“阿婆幫你留意着,知道你不願意随便找個人将就,但是這人來人往、村裏村外的,就算是阿婆不幫,你娘在天之靈,也定會幫着挑一個阿宵中意得上的。”王婆如是說着,也愈發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想是阿宵也準能聽得進去些。
如今村裏同歲的姑娘們都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獨留着阿宵還待字閨中。她心裏多少有些着急,也頂怕阿宵說一些“不嫁了”之類的喪氣話。
“阿婆,我知道啦。”
沉暮的天色,模糊了陶顏宵的輪廓,幾丈之外,更加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只聽她尾音上揚,言語間是松快的,大約是聽進去了。
王婆滿意得點頭離開。
此時雨已停,像今日的陰雨天,大抵是沒有月亮的。
陶顏宵擡頭望了望天,順手從順帶裏摸出了火折子,小心取出早早掩在幹草堆裏的火把。
正欲将火折子點着,便聽見從山上滾下一塊巨石,夾雜着碎石“呼啦啦”、“轟隆隆”的聲響。
一片動響後,是駭人的寂靜。
灰墨色的天,黑沉沉壓得人直透不過氣。空氣中濕爛的泥土氣息,裹挾着血的濃腥味,讓人無端産生惶恐的膽顫心悸。
陶顏宵屏氣凝神,耳邊只有她凝重的鼻息聲。遲疑在半空中的手,僵硬得将火把點着,心想,這血腥味莫不是哪個動物的?
她小心靠近,雖然膽小,但若明不明白來由,她也無法安心。
将火把往前探了探路,借着光,她的底氣更足了些,往前挪了一步,卻似走了幾裏路,不免有些氣急起來。
倘若真是只猛獸,還可提回家,和阿婆分了,尚能吃上幾頓。她這樣安慰自己,眼神中,因着光,也不由明亮起來,露出幾分欣喜。
要知道,今年夏天,蝗災泛濫,顆粒無收,別說吃肉,就算是吃飽都是一種奢侈,正愁着今年怎麽過年才好呢。
陶顏宵心中有了壯志,手上的鋤具也握得更緊了些。
從如此高的山上落下來,再怎麽樣的猛獸都得是動彈不得了,她還打不過一只受傷禽獸不成?
沾着泥土的鋤頭撥開蘆葦叢,此時的鋤具好似有千斤重,笨拙得在蘆葦雜草中探尋。跳動的火光下,是刺目的血紅,濃烈的血腥味撲面,直嘔人的腸胃。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