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陶……顏宵。”她支吾道,“你叫我阿…宵便好。”

那雙深淵似的黑眸,如漆黑色的夜,将人吸入無盡深洞,不知讓人該何去何從。男子的手勁又非常大,捏得陶顏宵生疼,她仿佛覺得自己像一只被擒拿住的獵物瑟瑟發抖。然而,不稍縱,陶顏宵反應過來,救人的是她,她為何要如此心虛?

“這裏是我家,你見你受傷很重,便将你帶回來了。”陶顏宵将他梏在臂處的手拂去,緩了緩神道。

卻見那男子不罷休,在空中舞動着左手,像是要追着她抽去的手而去,然而經過一番努力後,卻是海底撈月、竹籃打水似的摸了個空。

此時,她才注意到那雙犀利深邃的眼睛,竟然是渙散不聚焦的。

“姐姐,你知道我家在哪裏嗎?”床上的男子忽而“嘤嘤嘤”啼哭起來,那樣子好似迷路的孩童,而方才還瞧着深冷、不可靠近的雙眸,也生出幾分委屈巴巴來,“我忘記我是誰了,姐姐知道嗎?”

“你不要哭,我們先把傷養好了,姐姐再帶你回家好不好?”陶顏宵為他掖了掖被子,安撫道。

難怪他身上有那麽多舊傷,恐是因為與常人不同,遭了人虐待。

陶顏宵長籲了一口氣,未料到他醒時竟是這樣的場景。

低頭又見那男子冷峻的臉上,帶着一方稚氣,面頰上挂出的兩道淚似斷了線的珍珠。再與之高大的身形作比較,全然是格格不入,又異樣的。

這不免又堅定了她心底的幾分猜想。

“姐姐說話要當真哦。”他破涕為笑,眼角的淚還未滾落,便已露了一口潔白的皓齒。他的眼睛轉向陶顏宵這一頭,因着眼神不聚焦,深邃的眼眶便帶着些迷離,語氣天真又迷惑,“天這麽黑,姐姐為何不點燈?”

陶顏宵一臉凝重,并不接話。小心伸了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并不躲避,長如鴉羽的雙睫也并未忽閃,只是直直得盯着她的方向。

“他果然是看不見的。”她心道。

悲憫之情在心海升起,那溫柔的手指,欲為他阖上雙眸,“家裏沒蠟燭了,姐姐去城裏買些來,你好好休息。”

倏忽,男子寬大的手掌騰空直上,兀得抓住了她的指尖。

他不哭不笑、未有表情的時候,面上是絲絲凜冽的威嚴。那遒勁的手,在猛然握住陶顏宵時,仿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逼迫感。

被囚在男子掌間的手指微不可查得一顫,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因着自己的冒昧,和男子身上強烈的壓迫感,她的聲音竟都有些慌張,“你看得見嗎?”

可轉瞬間,陶顏宵卻在男子的臉上看到了一副可憐模樣。

那俊冷白皙的面頰上,帶着些孩童的稚嫩之氣,嗚咽着搖頭。

陶顏宵蠕了蠕唇,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空氣變得沉默,隐隐夾雜着的血腥味道,讓人心緒低沉。

她望了一眼屋外,此時遠處山頭已經有一層白蒙蒙的魚肚白泛起,她該走了。

若再耽擱,怕是要趕不上劉一壯家的牛車,屆時誤了正事,可要耽誤了治療。

低頭思忖着,卻見那男子已經合上眼睛。輕輕的鼻息聲在床頭響起,顯然已經安然入眠了。

一絲笑意在陶顏宵的眼眸處劃過,随即又輕嘆一聲。

傻人有傻福!

陶顏宵從家出發時,整個慶和村還睡在朦胧的夜色裏。

因急着趕路,也模糊能看到腳下路的影子,她便只匆匆提了錢袋,摸着黑往劉一壯家趕。

劉一壯家住村子的東邊,這東邊因着有一彎河,便集聚了幾片村房。而她家和王婆家則住村的北邊,另有幾家相隔甚遠的零散戶,因此相比之下要冷清許多。

從清冷的村北摸黑走到村東大抵花了她半個時辰,走過那彎河時,已然看到幾家星星點點的燈光,其中一家便是劉一壯家的。

“我倒是誰來了?”徐春英面上是輕屑,狠狠得抖了抖拿在手上的藍色水洗圍裙,對陶顏宵笑道。如蝌蚪似的雙目又瞥了一眼兒子劉一壯,“是阿宵來了啊!”

劉一壯摸了摸腦袋,遠遠得對陶顏宵露出一個憨笑,魁梧粗犷的身影,在燈光下拉得更加得巨大無比。

他點頭應了應,繼而又害羞得低下頭,試圖用手中的活緩解自己的不好意思。

“徐大娘、一壯哥,我要去城裏辦些事,能否捎帶我一程?”陶顏宵跑将過來,因半路踩着了泥坑、濕了鞋襪,多少有些狼狽。

燈火昏黃,又離得遠,徐大娘的表情未看得清,但是從她捏吊着的嗓音中,卻能得知她對拒婚一事還耿耿于懷。

因此陶顏宵在開口時,刻意隐瞞了救下一男子的事,語氣中還略帶了些小心翼翼的央求。

事有輕重緩急,如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輕易求人。“我可以給盤纏的。”她繼而道。

劉一壯連揮着圓鼓鼓的手,“不用的,順路而已……”劉一壯的一雙眼睛神似他娘徐春英,蝌蚪般的形狀,因憨笑着被擠成了一條縫。低下頭輕晃着大耳朵,摸着後腦勺又低聲道,“不多你一個。”

“有了媳婦忘了娘!”徐春英将手中的圍裙使勁在腰上一系,那細細的圍繩在她便便大腹上氣鼓鼓勒出兩道橫肉,蝌蚪壯的眼睛指向陶顏宵,面上攤着不可明說的神情,試探道,“你說是不是阿宵?”

陶宵顏捏了捏衣角,嘴角強掩的笑僵在了臉上,不知是下是上才好。最後只得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才敷衍過去。

一邊劉一壯已将切好的肉放在了牛車上,又鋪了些草墊子在車頭,喚陶顏宵來坐,“阿宵,上車了。”

“好。”僵在臉上的笑,舒展開,陶顏宵望向徐大娘,見她淡淡“哼”了一聲,并未有其他說法,便也似得了徐大娘的默許,如釋重負得往車頭走去。

一路上,山路颠簸,路途遙遠,兩人默不言語。只有劉一壯偶爾回頭憨笑着望一眼陶顏宵,然後摸着後腦勺說上一句,“坐穩了。”

牛車匆匆行進,從黑茫的天色走到東陽升起,那陽光照在劉一壯圓圓的後腦勺上,給人一種憨厚的感覺,在那一晃神之間,陶顏宵甚至覺得嫁給劉一壯或許也還不錯。

“阿宵,你去城裏有什麽急事?”快到城門口時,劉一壯的話,似乎也變得多了起來。

慶和村到城裏來回路遠,時有人要去城裏辦事,故專衍生了來回兩地,以趕牛車以此補給生活的村民。而要坐上一輛牛車,一般都是村人先約好幾人一道出發,所以若非急事,也不會這樣匆匆。

“……”陶顏宵不善說謊,也不想多生事,便悶聲不開口,只顧望着城門口的方向。

其實救人一事,本就是坦蕩的,但就怕無端生是非,畢竟村人最愛說閑話,屆時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此事還是得等回來時與阿婆細細商議才是。

劉一壯見她不說話,想是她趕路急,心不在焉,撓了撓頭道,“快到了。”

“一壯哥,将我在城門口放下便好。”陶顏宵心中感激,從錢袋子裏默默取下十文錢,放至車上,算是還了這人情債。

城門口離妙春堂離了兩個街口,老街老景,只是物是人非。

“是……陶碧雪的女兒?”

妙春堂內,何大夫弓背起身,先是打量了半天,才想起這原來就是十幾年前只身來求醫的小姑娘。

那時她才約莫六七歲,身高不足他腰下這麽高。小小年紀,跑到他這裏時,已經氣喘籲籲。小小的人兒,臉上雖有星點雀斑,卻蓋不住乖巧粉糯的讨喜模樣,再看她母親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他治人無數,有些病人的樣貌他轉頭就忘了,唯獨陶碧雪這對母女他是印象深刻的。他想,這小姑娘長大之後,也必能出落得水靈,沒想小姑娘臉上的斑點竟是如藤草蔓延開,覆蓋了她原本的樣貌。

陶顏宵點頭應“是”,眼中忽閃淚花。

十二年前,她母親突然咳血,她千裏尋醫。但因慶和村離城太遠,城裏的大夫見她年紀尚幼,且或是窮苦人家出生的,擔負不起藥費,都拒不出城。幸而遇見了宅心仁厚的何大夫,沒想到這許多年過去,何大夫還記得她。

這許多年過去,何大夫老了許多,額上已生出白發,眼睛也花了不少,唯不變的是那顆仁慈的醫者之心。不過不同先前,現在的她長大了,也有能力擔負起路費和藥費。

與何大夫大致說明情況後,陶顏宵叫了一輛馬車,再回到慶和村的時候也不過辰時。

床上的男子依舊未醒,全身已經滾燙似火,右臂的傷口處已經凝結成紫黑色的血塊。

“何大夫,他能活下來嗎?”陶顏宵見何大夫表情嚴肅,不由緊張起來,那大指的指甲嵌在肉裏都不覺疼。

氣氛有些肅穆,但看着何大夫的表情緊皺,卻似乎不單單為救人一事。

他緩緩打開自己的藥箱,彎身低頭看不到表情,言語中透着漫不經心的一問,語氣輕,卻墜得人不安。

“他是你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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