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回到庭院之後, 哈蘇納把他從輪椅上抱下來,言谕一邊嘆氣,一邊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廢腳。
哈蘇納以為他在傷心,然而言谕卻說:“先生, 我重不重?”
哈蘇納柔聲說:“您很輕, 我時常覺得您沒吃飽飯。”
言谕笑了笑, 那種骨子裏流淌出來的溫柔在他臉上演化成極其富有神性的神情,“不重就好。”
哈蘇納把他放在王殿的軟榻上, 榻上有一個小桌子, 堆滿了文件, 他把小桌子搬到地上去,然後扶着他的腿讓他躺下。
這樣的情況顯然不能去洗澡,哈蘇納打來水, 提起言谕的一只腳擱在大腿上, 擦拭他的皮膚。
言谕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 但其實他沒有睡着, 哈蘇納溫聲說, “您還記得閃蝶族的上一任監察官嗎?”
言谕嗯了一聲,“您也認出他了吧?”
哈蘇納把毛巾拿走, 幫他穿上睡褲,提到大腿的位置時, 他攬起言谕的腰身,把睡褲套在他腰上,然後開始擦他的上半身。
哈蘇納一邊解開他汗津津的髒衣服, 一邊說:“沒錯, "穆笛"死時屍體失蹤,沒埋在閃蝶族內的英雄墓地裏, 他的翅膀也被割掉了,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居然去投靠了星盜。”
言谕很配合地讓他解開自己的衣服,感覺到濕淋淋的布料褪去,一絲冷意席卷而來,他揉揉鼻子說:“……應該還有一層秘密,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因為這聽起來有點叛經離道,但我想我可以理解它背後的邏輯。”
哈蘇納快速用熱毛巾擦拭他的皮膚,展開一張厚軟的毯子蓋在他身上,溫和道:“您可以說說您的想法。”
言谕眯了眯眼睛,睫毛顫了顫,他承認他很貪戀被毛絨包裹的溫暖,他聞到了大白獅的氣味,輕笑着說:“過來,讓我摸摸你。”
大白獅朝他走來,半路沉了個懶腰,最後就用頭去貼貼小蟲母的腳心,大概把自己的氣味腺蹭到發熱了,他才懶洋洋地趴着假寐。
言谕只好用腳碰碰它的頭。
言谕說:“我一路上都在想,今夜的星盜突襲事件極有可能是一次完美的策劃,主使蟲是穆笛,計劃的時間非常長,大概有二十年那麽久。”
“僅僅是我的猜測而已,用來解釋穆笛和絨蟻族那名叫遜森的監察官之間和睦的關系。”
“絨蟻權貴們被逮捕時,遜森的神情看起來并不是很悲傷,反而有些理所應當,我覺得他是在表現他的善良,但是太明顯了,比起塞坍的悲痛,他表演的痕跡太重,讓我難以忽略。”
“所以我猜,這有可能是遜森和穆笛一起做的局。”
言谕冷靜的說,“您說過,遜森是一只備受欺淩的幼子雄蟲,穆笛是一只被稱為“叛徒”的閃蝶前任監察官,他們本質上來講是一類蟲,都飽受委屈。但是遜森擁有的財富和階級遠比穆笛高,怎麽想,他們都毫無關聯,不可能聯系在一起。”
“對穆笛來說,因為科裏沙一己私欲,被折斷了黃金羽翼,被強行占有,這些痛苦是我無法感同身受的,我只能去想象穆笛的心理。閃蝶內部很尊崇他,這說明他是一位合格的監察官,那麽,讓他眼睜睜看着閃蝶族逐漸衰敗的過程,這種折磨不亞于讓他死。”
“因此,穆笛被殺死那天,應該通過了一些手段,達成了假死的目的。”
“後來,蟲族內戰打響,科裏沙為了報複穆笛的“死亡”,實施了臭名昭著的“滅蝶行動”。那之後蟲族施行王蟲專政,将雄蟲私有化,一直延續到今天,截止于我和斯藍的買賣合同。在這期間,穆笛一直是失蹤狀态的。”
哈蘇納抱着他回到噴泉後新修建的寝宮,這一路上都在仔仔細細地聽着。
回了寝宮,他也脫掉了自己的髒衣服,換上睡衣,變回了那個一心一意愛護蟲母冕下的金發高大雄蟲。
哈蘇納說:“如果這麽說下去,穆笛就入夥了星盜,星盜完全可以綁架遜森,穆笛再假意救出他,從這一刻開始,遜森就上了圈套。”
言谕輕輕點頭說,“穆笛答應幫助遜森,利用星盜的勢力除掉絨蟻族的權貴們,而對于遜森來說,權貴們壓榨他許多年,他也想得到龐大的家族産業,所以答應了穆笛的提議。”
哈蘇納搖搖頭,“所以您上次在法庭看見穆笛和遜森,不是巧合,而是對今天轟炸事件的密謀?”
言谕輕聲說:“也許吧,我覺得這個說法成立,但是他們死的死,逃的逃,我們現在無法去問任何蟲了,我也不想再去深究。”
哈蘇納揉了揉他的手,少年的手很瘦弱,他沒有用力,低聲的說,“也許是我的私心作祟,他們的死亡沒有讓我覺得悲傷,我知道仇恨與苦難不是值得歌頌的東西,您了結這一份仇恨,雖然我不能确定穆笛之後會不會再對絨蟻族下手,也不确定遜森是不是一個不穩定因素,但我還是想誇獎您,做的很棒。”
言谕低着頭說,“可是我沒有讓閃蝶族過得更好。”
“怎麽會呢?”
哈蘇納看着少年溫順低垂的雪白眼睫,感受對方逐漸輕軟的吐息噴在手臂上,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像被某些毛茸茸的植物撓個不停,又軟又疼。
他溫柔的哄着言谕,“王,您做的很好了,閃蝶們能在北部星域重新繁殖已是不易,您知道嗎?今年閃蝶族幼崽的出生率達到了驚蟲的15%,要知道以前只有2%的,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他們多次來信,一直很感謝您的關心。”
“是嗎?”言谕抿着嘴唇,有些小心的笑起來,“那就太好了。”
哈蘇納卻說:“明天出去玩好不好?”
言谕輕輕眨了眨眼睛,“嗯?”
哈蘇納把他從毛毯裏扒出來,放進早就烘熱的被窩裏,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溫和的說,“明天是難得的休息日,最近您太累了,應該放松一下。”
言谕有點開心起來了,因為看不見,只好慢吞吞地伸出手,拉扯住哈蘇納的睡衣,“先生,那你今晚跟我一塊睡吧,好不好呀?”
哈蘇納摸了摸他的頭發,“好。”
言谕小時候就喜歡汲取他微薄的體溫,在孤獨的夜裏入眠,長大後也沒改掉這個習慣,在極偶爾的時候,他喜歡趴在哈蘇納胸口打個盹。
那裏有他最喜歡的雄蟲信息素,他有的時候會主動跑到哈蘇納懷裏,嗅一嗅,像只可愛的小松鼠。
盡管知道雄蟲生來就為侍奉蟲母,任何情緒波動都是不尊敬的,但他無法在言谕的擁抱裏保持理智。
蟲族的身體普遍僵硬,不論是幼崽、少年還是成年期,都非常難以擁抱。
在漫長的進化過程裏,蟲族将自己的情感意識降到最低點,在沒有蟲母的日子裏孑然獨行,忍受着不見天日的黑暗與痛苦。
可是哈蘇納還是得到了小蟲母的擁抱。
哈蘇納看着言谕蒼白冒冷汗的臉頰,柔聲問:“冕下,你還好嗎?我叫醫生來吧……”
“不。”言谕回應他,眼睛就算看不見,也乖乖閉上了。
小蟲母很倔強的說,“我睡得着,這樣很舒服。”
哈蘇納想提醒他,自己是雄蟲,但是突然間他就産生了迷茫感。
言谕總是對性別的邊界感不強,他會忘記他已是即将成年的蟲母,對雄蟲而言具有多大的吸引力。
哈蘇納心裏惦念着雌雄有別,哪怕是小蟲母,他也不想欺負小蟲母。
但是小蟲母可以随便欺負他。
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玩具,随便冕下怎麽來。
冕下正處在青春期,青春期的生理躁動更為明顯,小蟲母不懂,哈蘇納卻一清二楚,所以他做好一切準備,哪怕是冕下對那些事産生好奇,想使用他,他也會百分百配合。
他心甘情願的。
在蟲族理念裏,蟲母冕下從出生起就應該被雄蟲包圍的,雄蟲應該無時無刻不滿足蟲母的需求。
舊時代時,蟲母在出生、發育周、甚至是受孕、分娩、生産時,都需要雄蟲信息素的安撫,在蟲母疼痛苦楚到極致的時候,雄蟲願意成為滿足蟲母口腹之欲的食物,怎樣都好,只要蟲母覺得舒适即可。
新時代則不然,言谕體弱多病,這是蟲族的共識,這樣的身體不适合生産。
帝國生育委員會曾經邀請哈蘇納去探讨過這一點,他們很慶幸蟲母冕下沒有生在舊時代,否則分娩時生殖腔強行打開,蟲卵突破腔口,緩緩滑過産道的時候,蟲母冕下一定承受不住那種被撐開的疼痛,可能會昏厥過去。
蟲族生産的速度很漫長,蟲卵的數量多寡決定了時長,低等級蟲只能生産1-5顆蟲卵,蟲母能一次性生産30-50顆蟲卵,經過産道擠壓後的蟲卵更健康更活潑,分泌時的生産粘液也能幫助蟲卵更順利地落地,破卵,成蟲,這個過程大概要持續一天。
同時,蟲母所承受的生育的代價也更高,蟲母生産周期在兩個月,是人類的五分之一,但是恢複的時間只需要一周。
因此,蟲母一年之內至少有六次受孕機會,頻率非常高,普通雌性根本無法承受那種高強度的懷孕生産周期,他們身體的營養會被蟲卵掏空,變得脆弱,多病,也無法保證每一胎都健康茁壯。
而且比較沒有道德的是,法拉米蟲母冕下生活的年代很原始,祂在交.配的時候并不考究雄蟲是誰,經常肚子裏懷着來自于好幾只雄蟲的卵,一胎接一胎,迅速擴大了蟲族的規模。
當然言谕的體質做不到這一點,他成熟後也完全不會有生産的憂慮。
法拉米冕下年長後,依然保持着超高速的生産狀态,祂只是對這種受孕感到厭倦了,面對一群叽叽喳喳叫祂“母親”的小蟲崽子非常沒有耐心,于是主張修建了蟲族第一個全自動受孕孵化基地,取代了自體受孕。
高等級雌蟲們只需要定期抽取生殖腔的卵子胚胎,拿去和雄蟲的jing液做匹配就可以培育出下一代了。
蟲族們為此感到很慶幸,他們愛母親,也把這種愛分享給了還很幼嫩的言谕。
有風在心裏呼嘯而過,是綿軟的愛意,這一瞬間,哈蘇納想的是,言谕怎麽能去親自孕育一群蟲崽?他自己還是個寶貝。
言谕在睡夢中有些不安,他的頭動了動,在哈蘇納臂彎裏蹭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然後他下意識的,擡起一條白皙柔韌的腿,在被窩裏擠開哈蘇納的膝蓋,随後放在他的一條腿上,俨然是把他當成了摟着睡覺的毛絨玩具搭子。
哈蘇納盡量放軟了身體,垂下眼眸,看見他掀開的睡衣下有雪金色的蟲母紋,隐隐發着光,猜測他又要進入發育周了。
小言谕的身體開始變得很綿軟,他會很容易疲倦,這個時候需要好好休息,補充營養,明天可以睡個懶覺,不着急醒來。
哈蘇納把小言谕抱在懷裏,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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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