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未來

未來

醫院裏十點就熄燈了,何少今晚也留在醫院,沒有回家,雖然之前年連勸了他一次,可是他只是回去拿了點東西,又來了,年連便不再說了。

其實這件事很平常,很多人都會遇見的意外,年連大可不必太過在乎,傷心是難免的,她自己也知道。只是她說不清地竟然感到一絲怨恨,怨自己還是怨何少,她也不清楚。

躺在床上,年連想起那些日子做過的那些夢,她隐隐約約地知道,自己當時肯定是在害怕,害怕重蹈覆轍,可是即使她知道,她卻什麽都沒說。

她應該找個人說一說,或者她就不會這樣難受了。

房間裏漆黑一片,何少躺在另一邊的床上,年連不知道他睡着了沒,這些天她都沒有和他好好說說話。

她翻了個身,伸手去拿床頭的水杯。何少問:“醒了?”說着,就翻身起來了。

年連“嗯”了一聲,接過他遞來的水杯。她喝了兩口,見他坐在那,問:“你喝嗎?”沖他揚了揚杯子。

何少接過喝了兩口。

年連看着他喝過水,動也不動地看着自己,在暗裏膽子大了些,心裏壓得難受,小聲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何少愣了半秒,笑了出聲,“你對不起什麽?”

他覺得自己很可笑,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最該道歉的人。

年連停了一會兒,繼續說:“我知道你很想要這個小孩,是我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年年……”

年連沒有聽見何少的話,自顧自地說:“真的是我自己不好,好像一開始,我就有這種預感,事情遲早會到這樣的地步。可能是我還不适合做一個媽媽,什麽都不會,把一切都搞得很糟糕……”

“不是你的錯,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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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小聲說:“我應該早些時候就來醫院看看。我老是做一些噩夢,偶爾也會不舒服,可是我都沒有來醫院看看。”

“什麽樣的夢?”何少放下杯子問。

“夢見有一個黑色的屋子,裏面是我自己,一個人,然後,從樓梯上掉了下去……”

何少想了一會兒,開口道:“年年,這些都過去了,不管是那時候,還是這次,都過去了。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你會成為一個最好的媽媽的,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可是那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了。”何少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醫生說你很健康,很好,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年連聽到何少這樣說,只能愣愣地看着他,黑暗裏只有他的輪廓。

他知道了,年連在心裏反複地想,她想不出,他是如何知道的。

年連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我就是沒緣分做你的孩子的媽媽。”

何少立刻說道:“你再這麽說試試。”帶着怒意。

隔了一會兒,他放軟了聲音說:“年年,剛知道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表達我的歉意,可是後來,我發現照顧好你,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事了。”

年連剛想開口,何少接着說,“我不是說,我是因為內疚才照顧你,和你在一起。我是愛你才會和你在一起,即使是幾年前,我也會這樣,那時我找不到你,我試圖找過你,卻沒有找到,那時我想我們先保持一段距離,分開一段時間,讓大家冷靜一下也是好的。可是沒有想到會有那樣的事情,如果我知道,我不會離開的。你肯定覺得我這麽事後說,一點也沒有誠意。可是當時你為什麽不聯系我,不來找我,你在賭氣是不是,還是你覺得你該以此來懲罰我……”

年連沒敢再看他,只顧看桌上那看起來水杯裏蕩着的模糊不清的水影。

只聽他的聲音響在耳旁:“那時,我太固執了,總覺得自己是對的,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符合自己的原則,認為是有道理的。我離開了,後來回去了,即使沒有找見你,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真正的分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年連沒有想過何少會這樣問,一時間默不作聲。

“無論怎麽樣,我們現在在一起了,還好好的,我們是失去了一個孩子,兩個,但是我們往後的時間還很長,過去的都過去,好嗎?”

“我知道。”年連終于出聲說,“我很想,可是我害怕,我也不知道在怕什麽。”

何少伸手握住年連的手,“年年,現在你是何太太,是我的妻子,你如果害怕,你可以告訴我,我們現在已經是家人了,你知道家人意味着什麽,我們都是對方生命的一部分。”

說到這裏,年連忽然笑了。

“笑什麽?嚴肅點。”

“對不起……”年連還在繼續笑,解釋道“因為這句話有點呃……那個……”

何少長嘆一口氣,不過這樣也好,好過她難過的臉。他只是緊緊握了握她的手,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囑咐道:“早點睡吧,明早媽媽還要來看你。”待她躺下,幫她掖好了被子。年連看着他的動作,忽然說:“抱抱。”

何少直起身子,看她伸出兩手張着,可憐兮兮的樣子,一面說着:“你也不怕擠。”一面拉起被子也躺了下去。

她“呵呵”笑了兩聲,頭靠着他的肩膀。她的頭發貼着他的脖子,癢癢的。

她的手繞在他的背上,抱得很緊。不一會兒,他便覺得脖子絲絲的涼,慢慢順着浸了開去。他的手抱得又緊了些。

一周之後,年連出院了。

一個月後,黎海若出院,開始籌備婚禮。

他們計劃了一場很簡單的婚禮,因為年連媽媽的幫忙,他們租到了圖書館樓上的大廳,不大,但是漂亮,正是黎海若和段逸凡心裏想要的樣子。

婚禮請的人不多,大都是特別好的朋友和家人,一來不想黎海若太累,二來兩人也都不大喜歡在衆賓客間周旋,連午餐都決定采用自助餐形式,十足的自由。

年連争辯說,已婚人士也有做伴娘伴郎的權力,所以理所當然的,她和何少成為了最佳人選。

婚禮舉行前一周,黎海若借到了不少祝福的電話。其中有一通電話是十分特別的。

沒有號碼顯示,接通後傳來一個略微蒼老的男聲:

“請問是黎海若嗎?”

黎海若不知是誰,覺得蹊跷,只答了“是”。

“你好,我是段展霆。”聲音低沉,隐隐透着嚴肅。

這個名字讓她吓了一跳,卻覺得有些意料之中。

“您好。”她恭敬地說。

“聽說你們快結婚了,先祝你新婚快樂。”

“謝謝。”

“我不是很滿意你這樣的兒媳婦。”

“我知道。”黎海若笑了,他這樣的直白。

他停了好一會兒,久到黎海若都有點懷疑他是挂了電話,卻聽到他忽然說道:“我還是希望他能在這邊。”

黎海若沒有說話,段老先生繼續說:“當然我也不會強求你們,我只希望一年裏有一半的時間,你們可以在這邊。”

黎海若從來沒有想到段老先生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在她的記憶裏,他總是沒有表情,冰冷無比。他和段逸凡從來就不像一對真正的父子,今天他能說這樣的話,盡管語調冰冷,語氣生澀,黎海若卻莫名有種辛酸,她說:“我們會的。”

她在這裏已經沒有了家人,何苦還要他也沒有家人呢。

“嗯。”她聽見那邊停頓了一下,他說道,“謝謝。”挂了電話。

黎海若把電話放下,想起自己從前對他的怨恨,但是覺得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把錯誤都推給別人,顯然是不明智的。

就像小的時候喜歡彈鋼琴,卻沒有堅持下來,明明是真心的喜歡,但還是沒有堅持。覺得練習太辛苦了,每天憋在房子裏,明明自己完全可以找到別的方式獲取更大的快樂,或者,總是還會有機會,總是還會有下一次,再次地開始彈鋼琴。索性就暫時擱下了,可是後來,也一直再也沒有碰過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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