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基輔的生活

基輔的生活

基輔離小城很近，火車晃蕩了一天半的時間，基輔到了。福克斯在基輔有房子，佛羅霞則被赫羅斯基的朋友接去，他們留下了地址便離開了。

而柯察金一家則站在車站想着去哪裏安頓比較好。

“去基輔大學吧！”片刻後，阿爾焦姆說，“那裏或許有空置的房子可以暫住。”

還是那個門衛，看見阿爾焦姆立刻高興不已：“我的朋友，你是來買書的嗎？現在錢可不行，我得要糧食。”

門衛好長時間沒有吃飽飯了，現在錢可收買不了他。

“當然，我的朋友。”

靠着一些土豆，柯察金一家在空蕩蕩的學生宿舍樓裏暫時住了下來。住處有了，阿爾焦姆還得去找份工作，光靠帶來的那點糧食可讓人心底不踏實。

“過來的路上我看見彼得制藥廠在招工程師，或許我可以去試試。”阿爾焦姆硬着頭皮說，心裏其實沒有多少底氣，不過他還是想去藥廠試試看。

工程師的收入可比鐵路工人的收入高多了，妻子這回傷了身體，明顯能夠感到她比上回生産後虛弱許多。他需要一份待遇好的工作，一份能讓家人衣食無憂，妻子不再為家用操心的活計。

高大沉穩的阿爾焦姆總是得到老板的喜歡，老彼得留下了他：“雖然沒有大學文憑，但你的基礎十分紮實，不過你得先從助理工程師開始。”

對于這點，阿爾焦姆當然沒有問題，助理工程師也算是工程師，藥廠的待遇可比他想的還要好，畢竟打仗就離不開藥物。為了保證藥廠生産，皮爾蘇茨基将軍特地挪出了一部分糧食專供給藥廠。

老彼得拍了拍阿爾焦姆的肩膀：“雖然時局有些亂，但工程師不論在哪裏都很吃香的，好好學，總有一天你能成為真正的工程師的。我們藥廠可是烏克蘭最大的藥廠，酒精、阿司匹林、蛔蟲藥……只要市面上有的藥我們都能生産。”

這點阿爾焦姆在參觀一遍藥廠後很是肯定老彼得沒有說謊，連紗布、藥棉都是藥廠的産品。

就這樣，阿爾焦姆留在藥廠工作，柯察金家算是安定了下來，阿爾焦姆的待遇足夠養活一大家子了。

門衛羨慕不已，不過他對此早就習慣了，大學門衛見識的人哪個不比自己強？哪個不比自己有能耐，要真每個都嫉妒那早就氣成蛤蟆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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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小城，基輔要顯得安寧平和許多，若非每天都有戴着黃色肩帶的憲兵巡邏她們甚至會誤以為已經到了太平年代。

顧蘭芝坐了個雙月子都沒有遇到任何意外情況，這讓她大大松了口氣。

“要是早點來基輔就好了。”瑪利亞一想起來那段日子心裏就一陣後怕，哪怕行差就錯一小步他們一家就要家破人亡了。

顧蘭芝卻不太贊同瑪利亞的話，只看連基輔大學都只剩下一個門衛就知道這邊的戰況有多激烈，恐怕比起小城，基輔打得更厲害一些。

這些她是懶得和瑪利亞說的，不然她又一驚一乍了。

安寧到底只是一場幻影，話說完沒幾天，基輔開始警戒起來，一列列憲兵闖入人家裏搜查，柯察金家也被搜查了。

瑪利亞吓得不得了，顧蘭芝連忙讓她帶着兒女去外面稍等片刻，自己應付起憲兵。好在基輔的憲兵們還算講究，認認真真搜查一遍後警告一番後就離開了。瑪利亞這才帶着孩子們回到淩亂的家中，驚疑不定：“這是怎麽回事呀！好端端地怎麽又搜查起來了。”

顧蘭芝搖搖頭：“和我們無關，他們在搜查布爾什維克。”

那些憲兵态度還算可以，在發現她家有還幾本果戈裏小說後認為她是傾向波蘭人，因而透露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訊息。

英國外交大臣寇松要來基輔。

顧蘭芝聞言心略略沉了下去，她不由想起大清簽的那一個又一個不平等條約。她每天都聽收音機，自然知道最近沸沸揚揚的話題——和談。

協約國出面調停要求紅軍停止進攻坐下和談，但是他們将柯察金的家鄉等一大片西烏克蘭和西白俄羅斯地區劃給波蘭。

她可不認為蘇維埃會認他們宰割，恐怕基輔還有一仗要打，她皺着眉頭擔憂起來，在基輔他們家可沒有地窖可以躲藏。萬一打起來了，他們躲到哪裏去呢？雖然基輔大學這裏人少不至于有亂兵搶到這裏，但是槍炮無眼呀！

瑪利亞只是普通的家庭婦女，對于時局并不敏感，但她想到了小兒子，一顆心又提起來：“保爾他？”

她的小兒子可以參加紅軍了，她又是擔心又是驚慌。

“也不知道保爾在哪裏，他的傷好了沒有？要是憲兵知道保爾的事會不會把我們都抓進大牢？”

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提到保爾，顧蘭芝心裏也不好受，保爾雖然是她的小叔子但兩人年齡相差大，保爾又像她死去的兒子，可以說是當兒子養的。如今生死未蔔，她如何不挂念。

“是啊！要是分隔在兩個國家的話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見上面呢。”顧蘭芝也是長籲短嘆。

一想到那種情況，瑪利亞痛哭起來，保爾可是她一手帶大，16歲之前就沒離開過她眼皮子的孩子呀！

顧蘭芝本來就有些愁，瑪利亞一哭，越發愁了，但還是耐下性子和瑪利亞交代：“不管怎麽樣都不能透露出保爾的事，特別是在維卡面前。”

保爾離開時女兒還沒有記事，只要大人不提她是不知道的，顧蘭芝就怕小孩子口無遮攔。

瑪利亞連連點頭。

阿爾焦姆晚上回家也帶來了寇松即将前來的消息：“現在外面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家裏缺什麽盡管和我說，我下班路上想法子買來，你們可千萬別出門了。”

顧蘭芝當然不會在這時候輕舉妄動：“只是以後你更辛苦了。”

阿爾焦姆不以為意：“我做的這點算什麽，你為這個家付出才多呢。自從娶了你，這家才像個家。”

他深情道，說得也确實是實話，對于他而言九歲之前家裏永遠是酒鬼父親的酒後怒罵和母親的淚水，九歲之後則被送離家直到二十多歲才在家鄉的調車場得到一份還算穩定富足的工作。緊接着就娶了妻子，兩人相互扶持走到今天，可以說，他的大多數溫馨時光都是妻子帶來的。

他緊緊握住顧蘭芝的手：“我愛你，我離不開你。”

顧蘭芝則是輕輕吻了吻丈夫的眉頭：“我也是。”

夫妻倆享受着難得的靜谧時刻。

這天，顧蘭芝正在家裏聽廣播，因為收聽的是蘇維埃那邊的廣播聲音放得很小，顧蘭芝不得不放下手頭所有事貼在收音機旁邊聽。

突然，她驚呼出聲。

別爾季科夫市的波軍軍火庫被毀了，整整一百萬顆炮彈爆炸！

瑪利亞張大了嘴，被一百萬的數字震撼到了，她實在想象不到一百萬顆炮彈爆炸該有多大的規模。

“恐怕整個別爾季科夫都被炸翻了！”顧蘭芝慶幸，幸好他們來的是基輔，這裏不算前線，沒有那麽大的軍火庫。

“上帝啊！”瑪利亞劃着十字，“願那些被炸死的無辜人能夠安息。”

顧蘭芝知道她肯定又要去聖像前祈禱了，忙接受了看顧兒女的活計，她可想讓正在熱衷學舌的女兒學會瑪利亞那些祈禱。

直到現在她都不認同那套人出生便是原罪的說法，照她想來，有福氣的人才能投胎當人呢。像她兒子即使在那種壞境下還能順利出生，一點病都沒有是大大的福氣，當然，女兒也很有福氣，她出生時正好家裏啥都有沒受資源短缺的罪。

可能是事件過于震驚，瑪利亞祈禱了許久才結束，就在這時佛羅霞渾渾噩噩地上門了。

她手裏捏着一方染血的月季手帕，見到顧蘭芝眼淚唰地掉了下來，一串一串，還沒等人安慰，她自己就哭暈了過去。

“這是怎麽了呀！”瑪利亞驚慌失措。

“先等等，等她醒來在問吧！”看着佛羅霞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頰，顧蘭芝心裏有些不太好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讓佛羅霞圓潤可愛的蘋果臉頰都幹癟了。

佛羅霞到底年輕力壯，雖然傷心到厥過去但沒兩分鐘就醒了過來，對着顧蘭芝默默地流淚。

顧蘭芝沒有詢問緣由，只是輕輕摟着她給她一絲溫暖。

良久，她的眼淚幾乎要哭幹了，才捏着那方手帕抽抽噎噎道：“赫羅斯基死了！”

顧蘭芝沒有吃驚，能讓佛羅霞傷心到暈過去也只有這個原因了，死人不能複活，她說什麽勸解的話都是徒勞的，只能用力摟住佛羅霞。

“他是被槍決的，他們說赫羅斯基出賣了國家。”佛羅霞眼淚再次止不住落下，她的眼珠已經布滿血絲紅彤彤一片，“怎麽可能呢？赫羅斯基是如此熱愛波蘭，他早就做好為波蘭獻身的準備了，可他的朋友說雖然他們也不相信但是無法改變上面的決定。”

顧蘭芝的視線不小心看到了那方手帕上，上面的低賤的血塊已經凝固成褐色。

佛羅霞又哭了好一陣子，小心地收起了手帕，然後問顧蘭芝：“我能暫時住在您這嗎？雖然赫羅斯基的朋友不介意我繼續住在他那裏，可是我……”

說到這，她低下了頭，過了好一陣子才擡起頭來：“我恨他們！我恨那個下令槍決赫羅斯基的人，也恨他們明明知道赫羅斯基沒有出賣國家，卻沒有一個人為他說話，甚至連他的身體也沒有帶過來只是送來了一塊手帕，這又算什麽呢？”

“你來吧！”顧蘭芝答應了。

當天，佛羅霞就把她的行李搬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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