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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離開醫院,林譽庭去了購物中心。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購物中心內滿是堆疊得豐富的喜慶氣氛,剛進門林譽庭就被在門廳做活動的財神裝扮的工作人員塞了個元寶狀的紅包,笑着說“祝您新的一年萬事順意”。

接過紅包,林譽庭禮貌笑着回應“謝謝”,轉向了購物中心一樓西側。

有家老字號的藥膳堂在這裏有個分鋪,他預定了燕窩和補品給媽媽、大嫂和姐姐,還給爸爸定了些保健品。

東西被包裝得很精致漂亮,也很有分量,林譽庭接過來,道了謝。

想了想,他又問工作人員:“失血過多、缺乏食欲,還有神經衰弱睡眠障礙、勞累過度的人,有什麽合适的補品嗎?”

工作人員很專業地了解繼而介紹起來,林譽庭點點頭:“都給我拿兩份好了。”

刷過卡,走到藥膳堂的門口,他卻又被工作人員叫住了:“先生,您落下東西了。”

他回頭,工作人員小步跑過來,把剛進購物中心時他順手接過的那個元包狀的紅包遞了過來。

雖然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但他還是客氣地道了謝,把元寶紅包捏在了手裏。

到了停車場,把燕窩和補品放進後備箱,回到駕駛座系上安全帶時,林譽庭才發現手裏還捏着那個元寶紅包。

漫不經心地打開,紅包裏是模拟成簽文的紅色紙條,上面用金字寫着:花成蜜就,百年好合。

那金字有些眼熟,像他和陸意沉在一起的最後一個除夕時在頌安國際挂着的春聯的字體。

那個除夕,他和每個傳統節日一樣回了華裕園和家裏人一起,而陸意沉則和每一次一樣留在辦公室,晚上也不打算回去頌安國際,而是住在辦公室的那間休息室裏。

“反正沒有什麽親戚,不如把時間用在合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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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林譽庭擔心他一個人過除夕的孤單情緒,陸意沉不甚在意地這麽答。

從小就怕寂寞的林譽庭并不能完全懂陸意沉這種對阖家團圓的大好日子一個人過節卻覺得無所謂的狀況,一再叮囑陸意沉覺得寂寞了就給他發視頻。

但陸意沉一個視頻都沒發過來,甚至微信的消息都沒有。

過了淩晨一點,熱鬧的年節氣氛在家人陸續去睡的漸次安靜裏變淡,林譽庭倒是察覺到了寂寞,他很想陸意沉。

于是自己給陸意沉發了個視頻通話過去。

陸意沉接得很快。

他還沒睡,還在辦公室處理項目的細節,于萬千人都有特殊意義的除夕于他仿佛不過是一個尋常周末。

林譽庭記得自己當時問陸意沉,真的不感覺寂寞嗎?

陸意沉從文件資料裏擡眼,看着手機的攝像頭,忽然笑了,說:“不覺得。因為你總會回來我身邊。”

那個時候的林譽庭并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情緒,把話題導向了之後幾天的安排。

但此刻,那個除夕的萬籁俱寂裏,陸意沉透過攝像頭、看着他而淡淡說出的這句話,卻忽然帶着千斤的重量,落在了林譽庭的心上。

他相信陸意沉當時沒有在說謊。

但……

把那張紅紙塞回元寶紅包裏,扔在副駕駛座,林譽庭發動車子,降下車窗。

停車場沒有開溫控設備,寒冷的空氣瞬息撲進車窗,把那些回憶吹散掉了。

自那之後,陸意沉每天會給林譽庭發六條消息。

飯點發一張準備要吃的食物完整照片。過一兩個小時發一張表示盡力了就吃到這裏的照片。中間的間隔便是他吃下這些東西所用的時間。

原本準備要吃的食物分量就很小,剩下的量卻相對不小。

林譽庭在接收之後會快速掃一眼便退出陸意沉的界面,不會多看一眼。

這是他們這段時間固定、但唯一的交流。或者不能說交流,而是單向的一種行為。但陸意沉的食欲确實在慢慢調整恢複,雖然很多時候一點東西他需要很久才能吃下去,但總是一種好的方向。

林譽庭也無法判斷自己把陸意沉的微信加回來、讓他發食物照片給自己的行為應該怎麽界定。

再想和陸意沉保持距離,不給陸意沉虛幻的錯覺,但汪以成說得也沒錯。陸意沉是讓他失望、讓他死心、讓他暫時不想再觸碰感情,但他的一點點回應就能讓陸意沉從無法自控的無奈裏抽身做出正向的改變的話,總不是壞事。

除夕當晚的六點,陸意沉給林譽庭發了他在除夕夜的晚餐:一小碗的餃子。

個數:6。

兩個小時後,林譽庭又收到了陸意沉發過來的一段短視頻。

他走到露臺,打開了那條視頻。

視頻很短,不過六秒。定格在空了的餃子碗上,而背景音裏汪以成說“不是說只能吃五個?”

陸意沉很小聲答“好事成雙”後,視頻到了末尾。

點擊關閉視頻,林譽庭退出微信界面,從露臺回到了客廳。

爸爸正在滿是樂趣的慣例派發壓歲包,輪到林譽庭時,他給了林譽庭一個看起來比哥哥姐姐都厚很多的大紅包,笑着說:“希望我們家小兒子新的一年什麽都豐收。”

哥哥姐姐作勢“抗議”爸爸偏心,爸爸說:“你們都有愛人有孩子,事業也已經找到方向了,仔仔還在路上呢,當然要多顧着他一點。”

哥哥姐姐都下意識地看了林譽庭一眼,視線裏是林譽庭了然于心的意思。他有些心虛地笑着,接過爸爸給的大紅包:“我努力。”

“當然,也不是說一定要有愛人有孩子才可以。”爸爸認真看着林譽庭,“你自己覺得心裏安定就好。還有念書和以後的工作,也不是一定要把書念到什麽程度,或者事業做到什麽規模才可以。爸爸就希望你,希望你們都開心就好。”

“我這半年想明白了,雖然咱家今年比較坎坷,但哥哥和囡囡都快快樂樂的,你媽也身體健康心情愉快,仔仔和小希望小公主三個小朋友也在愉快成長,我的病也緩解了很多,我已經比很多人有福了。”爸爸大概是想到了盧伯伯,眼神黯然了些,“人啊,還是要知足才好。”

媽媽輕輕撫了撫爸爸背,滿是安慰和支持。爸爸的情緒又愉快起來,握住媽媽的手,認真說:“我今年就正式退休,好好陪你。”

“小朋友。”哥哥拍了拍林譽庭肩膀,“爸爸說得對。人一輩子比以為的快也比以為的短,認真決定了就去做,哥哥支持你。”

“姐姐也支持他啊。”姐姐用肩膀撞撞哥哥,向林譽庭眨眨眼。

熱烘烘的氛圍裏,爸爸無意間提起了陸意沉:“意沉他是一個人過除夕?”

哥哥和林譽庭霎時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哥哥答:“他應該會和合夥人一起過吧。”

“那就好。”爸爸說,“他總是一個人,這麽多年了,也挺苦的。”

“一個人這麽多年,他也應該習慣了,何況如果怕寂寞的話,有一萬種辦法不讓自己一個人待着。”哥哥像是說給爸爸聽,又像是說給林譽庭聽,說着把話題導向了另一個方向,“初十有個環境景觀行業的業內酒會,仔仔你知道嗎?”

林譽庭點點頭。

導師也和他說了這場酒會,籌備方以業內酒會做切入點,繼而會做個歷史人文小鎮,體量巨大,導師也收到了邀請,但時間上無法配合,已經和他說好了讓他帶幾個學弟一起去參加,了解了解具體的規劃,也讓學弟認識些圈內有分量的人。

哥哥也挺在意這場酒會的:“他們也邀請了爸爸和我,主要是看中我們家在古董家具和木材方面的資歷。你替家裏出席吧。”

爸爸身體雖然好轉了,但是要喝酒、應酬時間比較久的場合現在都盡量不出席,平時都是哥哥代為參與,但哥哥要陪大嫂回娘家,既然林譽庭本來就要去,也就理所當然地交給他出席。

王嘉明已經被抓到,保镖都撤走了。事情都告一段落,過了幾天,年味漸漸淡去了些,林譽庭一邊了解初十那場溪山小鎮項目相關的背景資料,同時開始進行元宵後回到賓州繼續短期課程的準備。

初十當天,導師遣來了五個學弟。

酒會放在了籌備中溪山小鎮上中心區的古宅院裏,位置在城郊邊緣。主辦方派車來接,帶着學弟,林譽庭也就沒有開車。

去往酒會場地的一路上學弟們都聊得熱烈,這種對于酒會和可能有參與機會的項目保持着新鮮的熱情讓林譽庭想起了當年剛入學時的自己。

這個項目如果能深度參與也是難得的機會。導師對此有着規劃,林譽庭也在這幾天的資料準備和背景了解中逐漸産生了興趣。因此到了酒會現場他也不似平日代表家裏出席商務應酬一樣淡然,而是一直在和各種相關人士交談着,細心研判着需要再深度去了解的方向。

兩個小時後,基本的情況他都摸清楚了,該代表家裏應酬的也應酬了。他有些累,到冷餐臺邊的規劃的小型休息區坐了下來。

休息區已經坐了三個和學弟年紀差不多的、介于男人和男生之間的大學生模樣的人,正在閑話着。

地方不大,想聽到彼此間的交談本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寥寥幾句話落入耳中,林譽庭便确認了這三位也是自己大學同專業的大四學弟,正在籌備人文小鎮項目的酒店集團實習。

一個男生拿了個小蛋糕,吃了一口,忽然問:“你确定他會來?”

另一個男生晃了晃手裏的紅酒杯,笑道:“當然,我看到孫總給他的請帖了。孫總說他最近對文旅産業非常感興趣,一定會來。我今晚一定要讓他認識我。”

第三個男生也笑:“他來了,和你認識了,又能怎麽樣?你是不知道他有白月光嗎?”

“白月光?季諾?”問起人來不來的那個男人鼻孔裏一聲嗤笑,“陸意沉可是在校友群裏直接說了,他和季諾毫無關系。你不知道他不肯給季諾家擔保周轉,季家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嗎?”

“我只知道他現在壓根不見季諾,估計不止是擔保這件事鬧的,還有其他季諾得罪他的地方。”

“照理說打小認識的,他這麽讓季諾沒面子是有點狠。不過季諾那個人就愛吊着人,看不慣他這樣子的人太多了,這次終于翻船,就還挺痛快的。”

“但是就算陸意沉和季諾沒戲,他不也在校友群裏直說他已經結婚了?你還真想試?別弄巧成拙反而步了季諾的後塵。”

“可是你看陸意沉平時的樣子,他身邊像有人陪着?”對陸意沉有意思的那個男人語氣裏抱着明确的意圖,“我去試探一下,也不一定就不可能。”

“算了吧,我勸你死心。”男生又晃了晃紅酒杯,說,“陸意沉不是前幾天來公司開意向會嗎?我親耳聽孫總和他說起小鎮項目的時候問他怎麽會想涉足文旅産業,你知道陸意沉怎麽答的?他說,他愛人也是這個行業的,他參與了,他愛人以後就有更多的自由度和話語權。所以人家結這個婚是認真的。你知道他身邊為什麽看起來像沒有人?因為他老婆在國外念書。他一個人在國內這麽久,身邊都沒有過人,他是為他老婆守着呢。季諾那種段位的都铩羽而歸,你就別去自找沒趣了。”

三個人越說越起勁,林譽庭不打算再聽下去了。他站起身,在觥籌交錯的熱鬧裏找到了學弟。

剛和籌備方的同校實習生們聊上天,學弟們都很high,甚至已經在意猶未盡地約起了酒會後的下一場聚會。林譽庭對此沒有什麽熱衷,他和學弟打過招呼,又和籌備方的人稍微聊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酒會大廳。

他沒開車,到了會場外面,打開網約車軟件才發現設在城郊邊緣古舊老宅裏的酒會雖然很有意境,卻着實難在這仍然屬于春節的時間裏打到車回城。

葉沐陽的視頻忽然撥了過來。

接通,葉沐陽立刻大聲悲戚地嚷:“小譽,我被劈腿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譽庭不由得心頭一緊,忙問:“你在哪?”

“我剛捉奸在床,現在在Me encantas。”

林譽庭問:“恒哥在嗎?”

“在。”葉沐陽憤恨得雙眼通紅,“不是傅哥拉着我,我已經用手術刀把他命根子切了!”

傅清恒進到了視頻的範圍裏,帶着安撫感對他說:“我先照看着沐沐,你放心。”

“我盡快過來。”

挂了視頻,林譽庭在網約車的APP裏把額外加價點到了上限,但等了大概二十分鐘,網約車軟件依然沒有接單成功的提示。

心急如焚時,一輛黑車從會場裏開出,在即将行經他身邊時突兀地剎了車,緩緩滑行過來,停住了。

車後門很快打開,陸意沉下了車。

陸意沉的精神比他們上次在醫院見到時好,雖然依然很瘦,但眼圈不再有明顯的青色,眼底的疲倦也淡去了好些,正裝穿得一絲不茍又獨有他的一份優越氣質,依然戴着那枚深藍群星底的領帶夾。

他想走到林譽庭身邊,又遲疑了。終于在權衡了兩三秒之後他隔着車帶着滿滿的小心翼翼問:“我能送你嗎?”

林譽庭打開網約車軟件再看了看,依然沒有接單的司機。他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上了車,林譽庭系好安全帶,陸意沉問道:“回禦峰國際?”

“不,去彙景中心。”林譽庭答。

Me encantas開在彙景中心的一層。陸意沉立刻意識到了林譽庭要去的是傅清恒那兒。

他過了兩秒才答了句好,又對司機說了的具體位置,然後輕聲對林譽庭說:“我沒換車。就是最近精神不好,老汪建議我不要自己開車。”

林譽庭看他一眼,後知後覺地想起從前有人提過,陸意沉之所以撞車過後都不願意換車,是因為之前那輛車是自己當時給他選的。

他沒應陸意沉的話,只側頭看着車窗外快速後退的景色,刻意規避了和陸意沉視線相觸的可能性

車裏沉默了下來。

看着林譽庭的側臉,陸意沉心裏五味雜陳。

曾經他們相處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這麽安靜。他總是把心思放在事業上,電腦裏永遠有等着看的文件資料報表,手機收到的消息接到的電話無休無止,腦子裏各種懸而未決的問題層出不窮。

而林譽庭總是安靜的在他身邊,在被各種問題煩擾時他會下意識去看看林譽庭。林譽庭也會對他軟軟的笑。那笑是他的穩定劑,讓再複雜的問題也能被靜下心來處理。

他一直覺得是自己主動逃離了曾經那幾年的混亂泥濘,直到林譽庭失望離開,他才發現讓內心踏實穩定的原點是因為林譽庭。但悲哀的是直到失去,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沒有了林譽庭,他的一切只會快速堕入了更窒息的泥潭。

而現在,林譽庭加回了他的微信,關心他的厭食狀況,甚至上了他的車。

這讓他受寵若驚,又如履薄冰。

他不知道怎麽樣才是适當的、正常的狀态。他想看林譽庭,想和他說話,卻又怕多說一句話,或者甚至是呼吸的頻率讓林譽庭過多的察覺自己的存在,便會立即下車。

這樣尴尬而手足無措的情形,自從和林譽庭分手之後已經成為了陸意沉的常态。

汪以成嘲笑過他“這不就是小男生情窦初開時候的那種手足無措的別扭嗎”。

他不知道,他很茫然。他的理智告訴他,即使再想念林譽庭在懷裏貼着心口說話的溫度,再渴望能十指交扣的親近,也不要讓林譽庭不愉快,要讓林譽庭能重新信任他、能相信他是真的懂了怎麽尊重愛人,尊重感情,需要漫長的時間進行一點一點的修複。

車子平穩地向前開着,林譽庭動了動身子,從車窗外收回了視線。

陸意沉忙也收回膠着在林譽庭側臉的眼神,挺直身子看向了司機的後腦。

只是那欲蓋彌彰的勁兒,怎麽都顯出了一些狼狽。

林譽庭看了看手機,葉沐陽又發過來幾條語音消息。

他今天忘了帶藍牙耳機,葉沐陽話說得含含糊糊的,轉成文字看起來也很意味不明。

把耳機貼近耳邊,他才聽清楚葉沐陽在哽咽抽泣裏問他到哪兒了,什麽時候能到Me encantas,說Me encantas要打烊了,他不想回家,又不知道待會該去哪兒,說着又痛罵起了渣男。

放下手機,給葉沐陽回了個【一個小時左右到】的消息,他有些着急起來。

陸意沉對司機說:“盡量開快一點。”又溫聲問林譽庭:“葉沐陽他沒事吧?”

林譽庭低低“嗯”了聲,皺了皺眉,微微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把手機捏緊了些。

那樣子流露了一些陸意沉許久未見的軟弱。這讓陸意沉很想擡手過去把他摟緊在懷裏,說別擔心,我陪着你。

可是他什麽也不能做。

車裏再度陷入了安靜的沉默。

一小時後,車子停在了Me encantas門口。林譽庭擡手開了車門,回身看了眼陸意沉,說了句“謝謝”,下了車,快速走向了Me encantas。

Me encantas裏的主燈已經熄滅,營業時常開的玻璃門也關着。吧臺亮着的小燈照明範圍有限,看不清楚坐在吧臺前的葉沐陽的表情。林譽庭敲了敲玻璃門,傅清恒從吧臺裏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把林譽庭迎了進來。

車聲在林譽庭身後響起,陸意沉的車慢慢開走了。

“你陪一下沐沐。”傅清恒說,“我去買點東西。”

葉沐陽從吧臺前轉回身來,眼睛又紅又腫,憋着嘴委屈無比:“李子晉那個渣男!我要廢了他!”

輕輕給葉沐陽拍着背,林譽庭弄清楚了大致的來龍去脈。

李子晉一直都在偷偷摸摸的和其他人保持着暧昧關系,還不止一個。今晚他和其中之一約的時候被葉沐陽逮了個正着。

“他說是我太忙,總忽略他,做實驗的時候更是不接電話,他很寂寞。還說會改。”葉沐陽憤憤然地抽起紙巾狠狠擦掉眼角不受控湧出的淚,“跪下來求我呢,沒出息。”

林譽庭有些擔心:“沐沐,雖然他認錯了,但是你想清楚,別戀愛腦。”

“我知道。”葉沐陽恨恨地又抽了張紙巾,“神特喵的寂寞。誰不寂寞?寂寞了就能去偷腥?偷過的渣男會改?這話我一個細胞都不信!”

林譽庭揉了揉葉沐陽的發,嘆口氣:“別太傷心。不值得。””

“我知道不值得,可是我就是會難過啊!”葉沐陽拿起吧臺上傅清恒給他準備的溫熱牛奶喝了一口,又憤憤地抽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理智上我都懂,可是情緒又沒有閘門,不能說不難過了就馬上不難過了嘛。”

他環住林譽庭的腰,把臉貼在他小腹,又哽咽起來:“你,我,傅哥,我們三個人這都是什麽命啊。”

“你呢?”葉沐陽仰頭看林譽庭,“你怎麽從失戀裏走出來的?教我。”

“我不是失戀,是失婚。對比起來,有沒有覺得你稍微好一點?”

“話雖然這麽說……”葉沐陽想了想,又搖搖頭,“可是陸渣只是感情上幼稚自私,現在對你別提多在乎了。我呢?捉奸在床……那個他劈腿的對象身材比我差多了!”

“偷吃可不就是饑不擇食的。”林譽庭只能安慰,“早點發現也好,總比你接受他求婚了、甚至注冊了之後才發現的好。也算是及時止損了。”

“我問明白了。他急着求婚就是不想錯過我家的條件,又怕劈腿被我發現,想增加我的沉沒成本。這些渣男一個比一個精于算計還不要臉。”葉沐陽咬牙切齒,“靠譜的男人都去哪了!”

傅清恒很快地回來了Me encantas。他溫柔地拍了拍葉沐陽的肩膀,把一盒面膜放在他面前:“購物中心已經關門了,開門的便利店最貴的面膜就是這個,合用嗎?”

葉沐陽哭笑不得:“我剛想投訴你店裏都沒有濕紙巾,擦得我皮膚好痛,沒想到你居然特意去給我買面膜……”

“你不是說過任何時候都要最好看。”

葉沐陽忍不住癟了嘴,帶着哽咽:“傅哥你啊,這麽溫柔,又對溫柔的人沒有抵抗力,所以你才最慘。下次別只看表面了,表面的溫柔又不一定是真的。”

“好。下次你也找個真的靠譜的,別只專注猛1這一個條件了。”傅清恒手背觸碰杯子試了試葉沐陽那杯牛奶的溫度,“牛奶涼了,給你換一杯。”

葉沐陽轉向林譽庭,眼眶又紅起來:“我都湊齊十二個渣男了,總不能一個好的猛1都召喚不出來啊,太氣人了。”

“喝了熱牛奶早點回家休息吧。”林譽庭只能盡量緩聲安慰葉沐陽,“睡醒了,重新開始。”

葉沐陽點點頭,拿起傅清恒買來的面膜仔細看過成分表,對端着熱牛奶過來的傅清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傅哥,雖然這個是你特意給我買的,但是這種的成分不适合我膚質,我回家敷吧。”

傅清恒說:“你們都沒開車,我送你們回去吧。”

和傅清恒一起把葉沐陽送回公寓,葉沐陽敷了面膜,把紅酒瓶立在三人中間:“今晚陪我,不醉不歸!”

結果最先醉倒的人還是葉沐陽。

醉了,他還在時不時地掉眼淚,又含糊的不時呢喃幾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間或委屈地喚一聲“阿晉”。

酒精多少也瓦解了些傅清恒平日的穩重,心情變得顯而易見的低落。

“我還是給王嘉明找了個靠譜的律師,你會不會說我優柔寡斷?”

傅清恒的問題讓林譽庭無法馬上回答。感情的事情太過于私人,每個人的感受和處理方式都不同。傅清恒沒法當斷則斷,拖到了王嘉明走極端。他走得幹脆,結果汪以成在要他去勸勸陸意沉不要消沉時直接說他過于殘忍冷酷。葉沐陽這場酒醒後會怎麽處理和李子晉的關系,熟稔如他也不能下定論。

也許其實也沒有正确答案,因為誰也不知道當下的那個決定日後看是不是最好的。只能唯心地、以自己的感受走下去。

“他心理上确實有問題,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日常生活,在精神狀況沒有得到心理醫生确定的無危險結果前他也不能自由行動。現在他家裏人完全不理他,我請律師給他安排了托管的財務經理,他手裏的錢如果好好經營,至少能保證他的日常生活和心理治療。其他的我幫不了,也不想管。”傅清恒喝了口酒,“安排好之後,我會找個北歐小國去安靜過幾年。”

傅清恒說得很認真,林譽庭無奈:“你要是喜歡北歐的生活,想去享受人生是挺好。但為了一個人放逐自己……”

“倒也不是完全因為他。”傅清恒又喝了口酒,“只是和他這麽多年了,最後落得這麽一個結果,不能不覺得自己前半生太失敗,出去安靜幾年,也算是一種自我恢複。”

“什麽前半生,才開始呢。”林譽庭認真說,“恒哥,你真別太戀愛腦了。遇人不淑而已。我和沐沐不也……”

話說出口,林譽庭也黯然了。

一段失敗的感情多麽磨人,他自己實在清楚。

不再勸傅清恒,他給自己倒滿一杯酒,一口氣灌了下去。

這場徹底放開自己一直喝下去的酒讓林譽庭在宿醉裏難受了幾乎兩天。

等他徹底緩過來,葉沐陽也神清氣爽地宣布徹底踹掉了李子晉,進入下一個尋找靠譜猛1的新征程。

對于傅清恒想去北歐生活,葉沐陽也表示出了無比的支持,和林譽庭說“遠離幹擾源很适合傅哥,清淨一段時間,他覺得合适就留下,覺得想回來就回來,挺好的。有選擇就去選擇,總比沒得選擇的困在無法擺脫的環境裏好多了”。

李子晉去公寓找過葉沐陽好幾次,都被他底氣十足地揮舞着網球拍直接打進了電梯廳。說起自己的赫赫戰功,葉沐陽眉飛色舞:“怼渣男,我永遠充滿鬥志,永遠朝氣蓬勃!”

他又問林譽庭:“怎麽樣?哥哥打斷陸意沉的腿了嗎?”

陸意沉護住他結果進了醫院,從去致謝後哥哥除了涉及擔保的時候會提起陸意沉之外,便再也絕口不提這個人。

葉沐陽表示理解:“畢竟陸意沉也是為了你才受了那麽重的傷,哥哥應該是沒辦法打下去的,只能當做這個人不存在,屏蔽了事。”

他又緊張起來:“哥哥打你了嗎?”

“沒有。”

除了知道他和陸意沉離婚的當下情緒起伏朝他扔了個文件夾之外,哥哥雖然黑了好多天的臉,但到底沒舍得打他。

“那就好。”葉沐陽舒了口氣,“再過兩天你就要回賓州了,也和傅哥去北歐一樣,徹底再冷一冷,你和陸意沉的事情就在真正意義上翻篇了。挺好的。”

翻篇……林譽庭也不知道。

每天發過來的照片看起來,陸意沉有在認真按照營養師的規劃慢慢治療厭食,但效果不是特別理想。

他沒有回複過只字片語,陸意沉也沒有多說任何一個字。

他不知道怎麽去定義這種聯系。也不想去細想。也許葉沐陽說得對,總會斷的,總會翻篇。

元宵節後,林譽庭回到了賓州。

一個半月沒有住過人,公寓顯得很冷清。林譽庭收拾過屋子,給自己做了個簡易的午餐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心裏快速梳理起這兩天要做的事情。

門鈴忽然響起來,打斷了他的思考。

他沒叫外賣,也沒有快遞,剛到賓州不過六小時,他想不出會是誰來按門鈴。帶着狐疑走到門口,他看一眼貓眼,才發現是畢明軒。

想了想,他問:“有事嗎?”

“有。”畢明軒隔着門答,“溪山小鎮的項目你參與了?”

沒等林譽庭回答,畢明軒繼續說:“我有幾個同學也參與了那個項目,給我發了籌備酒會的照片,我看到有你。我對那個項目有些想法,想和你聊聊。”

林譽庭打開了門。

畢明軒從身後拿出了一束百合花,遞向他:“送你的。”

林譽庭沒有接:“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和他分手了。”畢明軒保持着把花遞到林譽庭面前的姿态,聲音放得很輕很柔和,“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你。我們重新開始。”

“我和你沒有開始過。”

“那就從現在開始。”

“你到底要說的是溪山小鎮的項目,還是別的?”林譽庭不太客氣地開口。

“先說感情,再說項目。”畢明軒有些得意,“運作溪山小鎮的酒店集團裏有我師兄,是高層,可以給你很多方便。”

“不用了。”林譽庭說,“我對潛規則沒有興趣。”

“那對我呢?”畢明軒踏前一步。

“我不會考慮不忠于感情的人。”

“忠于感情?”畢明軒笑了,“我很忠于感情,只是要看對象。如果是和你在一起,我一定……”

“不。”林譽庭直接了當地拒絕,“你走吧。”

畢明軒臉色一變,擡手拉住了打算關門的林譽庭:“你生氣我理解……”

林譽庭推開他,好氣又好笑:“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畢明軒臉色變得更沉郁,又踏前一步握住林譽庭的手腕,力氣很大,一時間林譽庭竟然沒法掙脫。

“畢明軒!”他擡高了聲調,“你別發瘋。”

身後傳來一個男人沉穩的聲音:“需要幫忙嗎?”

畢明軒一驚,回了頭。

林譽庭公寓隔壁的人打開了門,是個華裔男人,很高大,冷口冷面的,存在感十足。

他再度開口:“需要替你報警嗎?”

林譽庭趁勢掙脫了畢明軒的鉗制,認真警告:“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畢明軒狠狠瞪了對他而言是多管閑事的男人一眼,又猶豫地看了眼林譽庭,最終悻悻然地走了。

道了聲謝,隔壁男人淡淡答了句“不客氣”,回到屋裏關上了門。

林譽庭也關上了門,終止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

葉沐陽晚上打來視頻通話時聽到林譽庭說起畢明軒這件事,不由得擔心:“別是另一個王嘉明吧。”

“他倒是沒那麽瘋。”林譽庭安撫葉沐陽。

“低配版的王嘉明也讓人頭疼啊。”葉沐陽依然很緊張,“你一個人在國外,總之萬事小心。要不你去買個報警器,小小的随身的那種,拉開就哇啦哇啦報警的。男人也要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好好好。”林譽庭笑着答,看葉沐陽視頻的一角露出了一點背景,問道,“你在Me encantas啊。”

葉沐陽點點頭,表情瞬間認真:“我和傅哥談過了,我會從他手裏接一部分Me encantas的股份。以後我就是未來的大醫生疊加咖啡店主的身份了,主業和副業雙開花,一半文藝店主一半禁欲精英,還愁沒有好的猛1對我上心?哼!”

林譽庭表示贊同。葉沐陽本來就是重度咖啡愛好者,自己手裏有個咖啡店,從貨源就能玩出花來,興趣事業兩相宜,是很理想的狀态。

“對了,我昨天遇到陸意沉了。”葉沐陽說,“有個商會的晚宴,我去找我哥時他剛好要過去,我一起去湊了個熱鬧。陸意沉就坐我們鄰桌。”

“我覺得他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葉沐陽想了想,“他以前那種不可一世的倨傲少了很多,雖然看上去還是冷冷的不理人的樣子,但是他現在……怎麽說……我覺得他很常在一個人的時候自己發呆,那種發呆的神情看着居然還有些溫柔的意思。我總覺得他發呆的時候是在想你。”

林譽庭默然垂了眸子,沒有接話。

葉沐陽也有些感慨:“他昨天看到我的瞬間眼睛都亮了一亮,然後馬上變得有點黯然。那瞬間轉化的感覺居然還讓我有點心疼。我估計他是看到的我的時候下意識覺得你也會在,然後想到你已經出國了,所以又頹了。”

“小譽。”葉沐陽有點小心翼翼地說,“陸渣他吧……其實對你還是真心的。當然我不是說他以前不渣,可是他這一年多的情形,很難讓人忽略。”

原本反對得最劇烈的葉沐陽放低了姿态,林譽庭心裏有些猝不及防,不由得“啊”了聲。

“我看你這一年多其實遇到了不少可能可以發展的對象,但都沒有新的感情進展,總覺得……你心裏還有陸意沉。”葉沐陽問,“如果你覺得他可以相信,我支持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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