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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葉沐陽的話讓林譽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過了一會，他搖搖頭，說：“我沒有在等他。我只是……”

話到嘴邊，他才發現不知道怎麽準确地去描述去定義現在自己對于感情的認知。

和陸意沉分開後他遇見的人确實不少，雖然并不自戀，但那些示好也不是隐晦得讓人感覺不到，對象也不都是差勁的。可做朋友是一回事，一旦以感情為前提去相處，他總覺得懶懶的提不起精神，甚至隐約覺得，自己可能對愛情，已經失去了如他當時對陸意沉的那種熱烈的可能。

無可否認，陸意沉在他的感情裏是一個定點，也是一個總會成為遇到新的人時下意識去想到的存在。他曾經太過于投入，也曾經在那種投入裏感受過最強烈的熾熱，即使陸意沉當時冷漠居多，心思不在感情上，但那些曾經有過的兩人之間好的時候的點滴細節，依然是和別人相處時感受不到的悸動。

也許快速告別一段舊感情的方法之一确實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用新的人新的熱烈覆蓋擦去曾經的印記。

但沒有能讓他像當時對陸意沉那樣渴求着去愛上的人，他便也不想去禍害別人。

不夠愛，那又何必去開啓一段牽涉到另一個人的感情呢。

但陸意沉……重新和曾經徹底死心過的人開始，并不比和新的人摸索着開始新的感情更容易。

相反的，可能還更遲疑、更不會因為激情而熱烈迸發、更慎重更猶豫。

“昨天你哥也去了晚宴，他和陸意沉隔着張桌子。他沒和你說吧？”葉沐陽說，“我看他看了陸意沉好一會，眼神比較複雜，似乎想過去說句話，但始終沒去。”

哥哥昨天和他視頻，說了陸意沉給家裏做的擔保的近況。悅風的股份折算給陸意沉，再加上溪山小鎮項目的預規劃裏家裏參與的部分利潤不少，有這個規劃打底，家裏拿到了新的融資，陸意沉那邊的擔保，除了林譽庭自己手裏的那部分股份之外，近期可以全部解除，家裏也算是慢慢緩過來了。

“以後他那邊需要擔保，在我們家能力範圍之內我會給他支持。”

除了這個之外，哥哥再沒有和他提過任何相關陸意沉的事情。

“陸意沉也一直在看哥哥的反應，感覺他看着可心虛了。”葉沐陽說着笑起來，“連我哥都問我，陸意沉是不是欠了你哥錢。”

即使不在那個場合，林譽庭也可以想見當時陸意沉的表情。他無意識地笑了笑，又停住了，想了想，問葉沐陽：“你看到他吃了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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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注意。”葉沐陽說，“倒是看他喝了酒。他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的，除了你哥和我，幾乎在場人人都敬他，汪以成也在，替他擋了不少，但是他也沒少喝。怎麽問這個？”

林譽庭的聲音小了些：“他……厭食症不知道緩解了沒。”

“怎麽？你關心他了？”葉沐陽笑，“那下次再遇到我注意看看他吃了些什麽。”

“不用了。”林譽庭搖搖頭。

葉沐陽問：“你和陸意沉，現在到底怎麽樣？”

林譽庭不知道怎麽回答。陸意沉還是每天給他發六張照片。他沒有回複過，陸意沉也沒停止過。

但他到了賓州的當天，陸意沉換算了時差，把三餐的照片按照賓州的早中晚餐時間發了過來。

林譽庭也不知道這種單向的聯系算是兩個人重新開始了某種關聯，還是他們之間最終的自然消亡的過程。他也想過是不是還是應該把陸意沉拉黑删除，但陸意沉現在變得如此有分寸感，又讓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刻意去做些什麽。

昨天陸意沉在晚餐時間發過來的是一個白色的骨瓷碟上的三片三文魚和一點沙拉。和一個成年的、一米八幾的男人的正常食量着實不相稱。

之後過了幾乎三個小時，陸意沉發過來空了的碟子的照片。

雖然吃得仍然很少，時間仍然需要花很長，但确實已經看得出在一點一點地在緩解着厭食的症狀。

也許有一天，這些按部就班的類似于打卡的照片會忽然停止，陸意沉會終于覺得累了，倦了，到此為止了。

葉沐陽挂了視頻，林譽庭下意識點開了陸意沉的微信。

十分鐘前，他和葉沐陽的視頻通話時陸意沉發過來了午餐的照片，是一碟小小的白灼青菜，和一碗白粥。

按照這段時間陸意沉的狀态，林譽庭估計他應該需要兩小時才能吃完。

但就要放下手機時，他又收到了陸意沉的微信。

這打破了這段時間常規的速度讓林譽庭直接點開了陸意沉的微信界面。

但陸意沉發的不是照片，而是一條文字消息：【很想吃以前你帶過來辦公室的青菜粥，可以告訴我是哪家店嗎？】

這是林譽庭加回陸意沉微信後，陸意沉第一次給他發的非三餐的照片之外的信息。

那個青菜粥是他在陸意沉公司樓下一家新開的粥鋪買的。當時陸意沉剛創業，心裏壓力巨大，又忙，最終開始厭食。他用了各種方法也勸不了陸意沉吃東西，就是每天陪着盯着也拗不過陸意沉，最後他氣得自己也陪着陸意沉，陸意沉不吃，他就不吃，陸意沉吃一口，他也才吃一口。

那天他買的青菜粥冷透了，打算扔掉時，陸意沉忽然說：“你喂我一口試試。”

那之後，陸意沉才慢慢的擺脫了厭食，也搞定了那些紛亂複雜的障礙風險，開始一帆風順。

但那家粥鋪，林譽庭上次去陸意沉公司簽股權協議時不經意看了一眼，已經換了招牌，成了一家24小時便利店。

維持不變從來不是輕飄飄就能實現的。變遷才是最容易發生的事情。

看了那條消息很久，林譽庭沒有回複。他直接退出微信鎖定手機，打開了專業資料。

那之後，陸意沉沒有再給林譽庭發過他在每天的進食內容之外的消息。

林譽庭報的雖然是短期班，但課程的安排紮實又有效率，進入下半程更是把內容排得滿滿當當，回到賓州的兩周內他每個白天都泡在了教室和圖書館裏。而溪山小鎮的項目也進入了正式的籌備階段，家裏有參與，導師也被邀為景觀指導，同時也邀請林譽庭加入景觀規劃團隊。

考慮了幾天，林譽庭答應了，于是從學校結束課業回到公寓後，他的時間也都被溪山小鎮的籌備規劃占據掉了。

賓州和國內的時差讓彼此的白天黑夜恰好翻轉了過來，卻也讓林譽庭的作息變得無法正常，睡眠時間被壓縮到一天只有四五個小時。

這樣過了兩周，他感覺到了身體上客觀疲倦，但那種切實在做着實事、踩着時間線給出結果的成就感，确實也讓他上瘾。

他連葉沐陽的消息也沒法及時回複了。即使收到消息的當下看一眼想要回複，也總會被其他事情打斷而放下手機，繼而在忙碌告一段落之後才想起趕忙給葉沐陽打去視頻電話。

賓州已經淩晨三點，國內卻是大白天，葉沐陽大大咧咧地表示對于他沒及時回複消息的不在意：“我做實驗的時候不也是這樣，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有限，當然是重要又緊急的事情優先啊。所以你和陸意沉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忙起來不太回家也不第一時間回你消息的時候，我也是說人忙起來這種狀态其實正常。我後來diss他完全是因為摻着季諾的事情膈應人，還有一點也不尊重你的動不動就失約連解釋都那麽敷衍。你現在忙，有空了跟我聯系沒什麽不正常的。”

“對了，我最近有個看對眼的猛1，不過還需要時間了解。等你回國如果他還沒讓我失望就一起吃個飯，你幫我掌掌眼。”

“還有傅哥。”葉沐陽說，“我以為他會比較喜歡冰島呢，結果他大概最終會考慮去瑞典住一段時間。手續都在處理中，等你五月回國然後再去巴黎的時候，應該差不多也是他要出發的時候了。”

他說着，有些唏噓起來：“我們三個人這一兩年不止感情上各自都遭遇坎坷，就連我們三個人本人都要各分東西了。”

“現在要見面，一個視頻就可以了。”林譽庭安撫他，說，“而且你多了兩個可以随時來玩的點，多開心。”

葉沐陽點點頭，笑了：“還是你會安慰人。這麽完美的情人都沒了，真替陸意沉可惜。”

意識到自己又提起了陸意沉，葉沐陽拍了拍自己的嘴，看了看時間：“你那邊太晚了，挂了，早點休息，別把自己熬出病來了。長期休息匮乏和精神緊張會容易生病，這可不是僞科學。”

葉沐陽說的話準到可怕。

高強度工作的時候身體能扛住，放松下來卻變得弱不禁風。第二天，把溪山小鎮相關的資料都整合完成發了過去，再把短期班這兩周課程的整體報告完成提交後，過了半天，林譽庭就感覺到頭有些昏昏沉沉起來。

還好接下來兩天是周末，休息兩天怎麽都能恢複狀态。林譽庭在學校門口的蛋糕店買了兩個三明治對付着當做晚餐，再撐着昏沉去藥店買了體溫計、消炎藥和退燒藥，慢慢走回了公寓。

繞過轉角，他越發乏力，有些嘔吐的不适感壓住喉嚨，彎下腰，他扶住了公寓外牆的牆面，閉上眼想撐過這段不适。

過不多時，身後響起了快速靠近的腳步聲。警覺感襲來，身體卻無法動彈，不過幾秒，他手裏裝着三明治的紙袋和裝着溫度計藥品的帶子被人用力從手裏直接拽走，原本就昏沉到穩不住的身子也被拉扯的慣性帶着向地面跌倒。

電光石火間，有人從身後扶住了他，幫他站穩後，立刻向前快步跑去。

身後又有路人過了來扶住了勉強站立林譽庭，讓他在公寓樓前的長椅上坐下來休息，同時都有些緊張地問他：“你沒受傷吧？”

“沒有。”林譽庭忍着昏眩答，“我感冒了，沒力氣。”

“又是搶劫。”周圍的人多了起來，彼此議論着，“最近真的越來越不太平了。”

“這次還好，搶了就跑了，昨天聽說持槍呢。”

“但我們這個社區已經算得上安全了，還有人搶，太不放心了。”

“哪裏都有铤而走險的人，只能自求多福。”

不幾分鐘，最先扶住林譽庭又跑去追那個搶劫犯的人回來了，是住林譽庭隔壁的那個高大的華裔男人。他有些抱歉地說：“沒追上。東西丢了。”

林譽庭搖搖頭，道了謝，說：“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沒關系的。”

周圍人也說着“下次別追了，沒準人家真的持槍，太危險”，散去了。

鄰居問林譽庭：“我扶你上去吧？”

林譽庭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我想再坐會，你先回去吧，我沒事。”

“真的？”鄰居不太放心，“你臉色不是太好。”

“感冒而已。”林譽庭答，“緩緩就好。”

“可是搶劫的人剛跑，不安全吧？”

“他應該不會這麽大膽地回來這裏。我現在吹吹風反而覺得舒服點了。我沒事，不耽誤你時間。”

林譽庭堅持，鄰居也沒太勉強，叮囑了幾句，進了公寓樓裏。

林譽庭安靜地在長椅上坐了幾分鐘，周圍的人都散去了。他用手指按住脹痛的太陽穴，從口袋裏拿出沒被搶走的手機，打開微信，發了條語音消息：“陸意沉，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