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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陸意沉确實是為了晚餐不能赴約而發過來的消息。

他已經到了機場,但航班因為天氣原因延遲,也無法确定準确的起飛時間,他遲遲不能登機,又不肯取消這趟飛行,只在機場異常被動地等待着。

給林譽庭發過來的語音消息裏說着航班延遲時,陸意沉壓住了焦慮,情緒也控制得很好,并沒有因為意外而顯露出煩躁。

但第二條語音裏,他的聲音透着滿滿的緊張,甚至有些求饒的意思了:“小譽,我又失約了,對不起。我總讓你失望。可是我已經在機場了,我一定會來的。”

林譽庭看了看時間。

陸意沉的這兩條語音消息都是在賓州時間早晨六點發的。

而陸意沉發過來的第三條消息距離前兩條,有半個多小時的間隔。

“我登機了。不過還沒起飛。”這次陸意沉的聲音有些疲倦,含着些沮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給你送早餐。”

這兩天晚上都需要完成短期班最後一節課的最終彙報和同學連同協作的确認,林譽庭前一晚直到淩晨三點多才弄完自己的部分,陸意沉發的三條消息都是在他倒頭睡着的時候收到的。

看了看此刻已經是上午十點,算了算飛行必須的時間,林譽庭确定陸意沉趕不上晚餐的約定,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但這一次他并不覺得難受,也不會郁悶憤怒。

能懂得提前交代而不是無所謂地覺得晚餐的約定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陸意沉,确實讓林譽庭覺得他懂得了什麽是實實在在的尊重。

林譽庭認真考慮着是否要給陸意沉回個消息問問他現在是否已經順利起飛。但又覺得問起來有點尴尬的意思,像是在催陸意沉快點來賓州似的。

其實他更想和陸意沉說,如果沒有必要,真的不是非來不可。

長途飛行實在不是輕松的事情。再是頭等艙,依然是在并不大的密閉空間裏持續停留十幾個小時。加上時差,飛一次他都要兩三天才能徹底把精神和身體狀态緩過來,何況陸意沉這段時間高密度持續不斷的往返飛行頻率給身體和精神造成的影響負擔,絕不是一加一這樣簡單疊加的量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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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想陸意沉固執起來很難勸動的性格,和他們現在并沒有明确定義的距離和關系,他又覺得自己說什麽都顯得很微妙。

躊躇間,葉沐陽給他發過來了視頻通話。

葉沐陽的語速十分匆忙,是馬上要進實驗室的樣子:“小譽,陸渣……陸意沉請我幫忙轉告你,說他已經起飛了,但是根據航班時間應該淩晨才能到,不能陪你吃晚餐了。”

“他找你?”林譽庭很是驚訝。

葉沐陽對旁邊和他說話的人回了句“我這個電話非常非常重要”,又對林譽庭說:“我接到他電話的時候也很懵。然後又覺得很好笑。”

他語氣輕快,帶着明确的調侃:“你知道他為什麽找我嗎?”

“什麽?”林譽庭問。

“他想給你打電話,但是覺得已經發了好幾條消息了就怕你嫌他煩,但是又覺得不和你交代一聲不行,說我和你說什麽你都不會覺得我煩,就拜托我了。”葉沐陽的調侃越發明确,甚至笑了出來,“講真的,他這種戰戰兢兢的樣子,我反正看着挺爽的,有種‘讓你以前那麽嚣張,現在知道什麽是作死了吧’的痛快感。”

林譽庭笑笑,有些無奈。

陸意沉現在确實有些太過于患得患失了。雖然算得上是矯枉過正,但是想想這一年多他和陸意沉之間的種種,确實也能理解陸意沉的這種狀态。

葉沐陽收起了調侃,還瞪林譽庭:“但是你們和好了,你居然不告訴我?”

“不算吧。”林譽庭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怎麽定義。”

要說他現在願意和陸意沉重新開始,好像也不完全對。他也不是想享受陸意沉的殷勤和追求。但對于陸意沉出現在身邊,對于和陸意沉之間的相處,他沒有之前那種抗拒和覺得實在無謂的厭倦感了。

他和陸意沉是一定不可能成為絕對意義上的“朋友”的。至于能不能回到曾經的關系,能不能成為真正的戀人,他現在沒法給出答案。

不管是給自己,還是給陸意沉。

“那就順其自然好了。至少他現在真的是知道了等不到一個回應有多難受,也知道了有時候及時給出一個回應是多必要。如果他一直像這段時間我見到的這麽重視你呢,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他。”葉沐陽很是幹脆,“你就把他當成一個正常的追求者呗。他來了,你想應酬他就大大方方應酬,不想應酬就自自然然不理,挺好的,享受的就是一個自由,和随心。”

“不過小譽,你想清楚了,人是沒有那麽容易變的。如果你們和好了,結果他又故态複萌呢?”

林譽庭笑了笑:“真的覺得能和好了再考慮這個問題。”

“也是,沒發生的事情去貸款預設什麽立場,沒意思。”葉沐陽看了看時間,在鏡頭裏很可愛地揮了揮手,“好了,我先去為事業奮鬥了。反正再過四天你就回國了,到時候我可得好好跟你聊聊感情發展的問題。”

葉沐陽挂了視頻,又很快發過來一個航班號。

複制下航班號,林譽庭進入航司網站查詢飛行現狀,果然,飛機延遲到了當地時間的淩晨一點五十才能降落賓州。

退出航司網站,林譽庭下了床。

洗漱時,他邊刷牙邊看了會浴室窗外的天空,發了會兒呆。

回過神時,視線落在了洗手臺前的鏡子裏。鏡子映照出的他的臉帶着熬夜後的倦意,眼圈也有着淡淡暈黑,但眼裏的光,是他自己也久未見過的模樣。

有些陌生,但不讨厭。

今天的陽光很好,從拉開了遮光簾的窗子外闖進卧室裏,落在床邊的柔軟地毯上。風也追随着陽光來湊了熱鬧,輕輕拂動紗簾的一角,讓影子在地毯上也落下痕跡,無論如何都是讓人心神愉悅的清晨景象。

葉沐陽剛剛說的“随心”,自然地随着這樣的景象和感受被林譽庭想起來。

他決定順其自然,一切随心,在這段雖然從不提及但自己心裏清楚的、一開始帶着逃避而來的短期游學後。

現在的他收獲到了學業上的物超所值、情緒上也有了邏輯自洽的安穩坦然,至于未來往哪裏走、怎麽走,同行的是誰,或者誰不同行,都是不會畏懼、遇到任何狀況也相信自己能夠處理的狀況,

是真的,活過來了。

再看了看手機,和同學确認過了今天要準備的資料,再看了看并沒有置頂但最近總浮現在第一頁的陸意沉,林譽庭回複了【沐沐已經和我聯系過了】的消息後穿上了外套。

打開門時,走廊裏的人影映入眼簾,林譽庭心下一怔,然後發現自己看見的并不是陸意沉,而是剛好也打算出門的靠譜的華裔鄰居。

鄰居和林譽庭打了個招呼,看着他關上門,笑問:“你一個人嗎?”

點點頭,林譽庭答:“他有事,今天晚上才回來。”

話出口他才驚覺自己答得自然,好像已經在心裏完整平順地接受了陸意沉“會回來”這件事。

鄰居沒有察覺林譽庭默然中的內心起伏,走到電梯廳按開了恰好到達他們樓層的電梯門。

林譽庭走了進去。電梯向一樓下降,鄰居站在林譽庭身後一步,靠着電梯的金屬壁,輕輕吹了聲口哨。

“挺羨慕你的。”他說。

林譽庭有些愕然地回頭看他。他很淡地笑了笑:“你搬來的第一天我在小區門口見過你,那個時候的你和現在,完全是兩種狀态。”

林譽庭也淡淡笑了笑:“人總會慢慢變化的。”

“你的變化,是因為他吧。”

鄰居的話雖然進入了相對私人的領域,但他的态度很自然大方,并不讓林譽庭覺得被冒犯。

“抱歉,有些冒昧了。”鄰居的淡笑裏摻雜了幾分苦澀,“我就是,有些羨慕。”

他像是對林譽庭在說話,又像是對自己在自語:“每個人大概都會有喜歡的人,但喜歡的人也喜歡你,能夠持續着一直在一起的概率其實比大部分人以為的低很多。這是種運氣。”

電梯到達一樓,林譽庭走出電梯,回頭看了看鄰居:“也許只是時機的問題。兩個人的步伐一致的時候,時機就對了。”

鄰居也走出了電梯,笑容裏的苦澀淡了些,多了點釋然的意思:“有道理。”

和鄰居在公寓門口道了再見,林譽庭在校門口的咖啡廳喝了咖啡,買了個蛋糕當做早餐。

只有短短幾天便要離開這裏,相對熟悉的一切都因此而鍍上了一圈頗有些不舍的意味。坐在咖啡廳臨街的位置,喝下一口溫熱咖啡,林譽庭想起鄰居的話。

第一天來到這裏的自己,是什麽狀态呢?

當時自以為冷靜、堅持地放棄了一段錯誤感情的自己,底色依然是蒼涼的吧。

他靠近陸意沉,又離開,來到這裏。現在他要告別這裏了,而和陸意沉之間,又在慢慢地重新接近。

也許這就是人生。每個變化,每個選擇,你以為是靠近,卻其實是遠離。你以為在遠離,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靠近。

很玄妙。

感情也很玄妙。沒有它,人并不會死掉。但如果它是錦上添花的恰到好處,那有了它,人會更快樂,更安定一些。

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林譽庭站起身,揮去了心裏萦繞的不舍,向校園裏走去。

報告的讨論很順利,同組的同學對明天報告的呈現效果滿是信心,林譽庭也很滿意。

專注在一件事情裏,時間便會自然地走得很快。最終報告的修改大家一致确認再無問題,所有情況都讨論完畢時,已經過了晚餐時分。

林譽庭下意識打開微信看了看。

陸意沉沒有發過來新的消息。

同學叫他:“明天就要各分東西了,今天晚上一起聚個餐?”

吃過完晚餐,同學又拉着林譽庭去了本地很出名的酒吧。

平時林譽庭不愛來這種地方,也不愛在很晚的時候還在外面停留。但今天原本定下的晚餐約定被不可抗力改變了,他倒是真的不太想自己一個人待在公寓裏。

畢竟陸意沉這個人自有的吸引力和優越感就是有着獨特的存在感無可否認,這種情況下自己一個人在公寓,會讓超出林譽庭預期發展速度的對陸意沉存在的期待和在意無可避免的被凸顯。

同學在短期班的群裏發起了邀約,結果短期班的同學大部分都來了,這場臨時起意的邀約仿佛成了團建,林譽庭原本只打算和同學聊聊後便自行回家,這麽一來,他比自己預計的喝了更多的酒,也停留了更久。

在公寓門口下Uber時,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兩點多。

他半小時前查詢了航班信息,飛機明明一小時前已經降落,但陸意沉還是沒有發過來安全到達的消息。

林譽庭心裏多少有些不安。

淩晨兩點多冷清得很,偶爾經過的車子留下的聲響讓清冷更被放大。

林譽庭想起剛來賓州時學校接待的同學告誡的這裏不比國內,晚上一個人時盡量不要在外面逗留,加上遇到的搶劫和槍擊,他心裏閃過緊張,一邊在心裏想着陸意沉不發消息的各種可能原因,一邊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好在一路上并沒有什麽情況發生。林譽庭順利進了電梯,到達自己住的樓層。

但在走出電梯,轉到走廊時,他突兀地停住了腳步。

畢明軒居然在家門口,俨然是一副在等着他的樣子。

迎着林譽庭并不歡迎甚至戒備的目光,畢明軒倒是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的,他斜靠在林譽庭公寓的門口,笑着說:“等你好久。”

“你來幹什麽?”林譽庭停在距離畢明軒三米外的距離,戒備心更增加了幾分。

他看了眼手機,還有幾分鐘,就到淩晨三點了。

“喝了酒?”畢明軒挑了挑眉,語氣有些輕佻,“臉紅紅的,更漂亮了。”

風吹起來,把畢明軒身上的香水味帶了過來,很濃烈,林譽庭有些頭暈,還有些反胃。

畢明軒一點也沒有尴尬的意思:“進屋聊?”

林譽庭不打算和他多做糾纏,他對畢明軒揚了揚手機:“你再不走,我報警了。”

“我又沒有做什麽。”畢明軒并不緊張,“關心一下即将離開賓州的校友,犯法嗎?”

他不再斜靠在門上,直起身走近林譽庭一步:“走廊是公共場所,我待着,不犯法吧。”

話雖如此,他卻也明确地并不打算讓出林譽庭安全通過他回到公寓裏的位置。

很無賴。

“我是真的有話跟你說。”畢明軒語氣倒是顯出了些委屈,“你也不用這麽防備我吧?雖然我确實很想和你發生些什麽,但是再瘋狂,我也不會賠上我的前途。”

“你到底要幹什麽?”

林譽庭不打算和他多浪費時間,回頭看了眼幾步外那個靠譜鄰居的家門,意思很明顯。

畢明軒也想起了自己曾經就在這條走廊上對林譽庭不那麽禮貌而被那位高大的華裔男人趕走的記憶,臉色變得難看了些。

“你有前途,也有不錯的男朋友。”林譽庭直接說,“現在你應該馬上離開,而不是堵在我家門口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畢明軒不為所動:“我也不是那麽喜歡他。至少,比不上喜歡你。”

這話讓林譽庭更覺得反胃了。

“我跟你說過吧,溪山小鎮的運營集團,我師兄是高層。”

溪山小鎮以一鎮一酒店的類型進行規劃,運營方實力雄厚,項目又投資巨大,是近期業內讨論度很高的項目,林譽庭家裏确認作為古董家具的合作方參與,哥哥昨天告訴他已經簽定了框架合同。

他也和導師說明了家裏參與,利益相關,因此導師那邊的景觀規劃他也就不涉及了。

現在畢明軒提起溪山小鎮,他倒是有些不知道畢明軒的意思到底是什麽。

畢明軒把林譽庭的不解而成的沉默解讀成了其他意思,顯出更加得意的樣子:“他告訴我景觀規劃的核心團隊有空缺,要補充人。這個項目只要參與了就是拿得出手的資歷,何況報酬也高,你如果想要這個機會,我可以給你。”

畢明軒的倨傲讓林譽庭很想笑。

但他不想和畢明軒多說任何一個字,又後退了一步。

畢明軒有些煩躁起來,他擡高聲調:“這個機會很難得,別人可沒有我這種門路……”

他的話被電梯廳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

林譽庭倏而回頭,看到了轉出電梯廳的陸意沉。

陸意沉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一束很大的白玫瑰花束,行色匆匆的樣子。

但他讓林譽庭因為畢明軒堵着門而一直提着的緊張瞬息放松了下來。

陸意沉看到了擋在林譽庭公寓門口的畢明軒,立刻把行李箱推到一邊,把手裏的花放到行李箱上,踏前擋在林譽庭和畢明軒之間擺出了明确的阻擋和防備的姿勢,又低聲對林譽庭說:“你沒事吧?”

“沒事。”林譽庭用手輕輕拍了拍陸意沉緊繃的脊背,壓低了聲音,“別太刺激他,以防萬一。”

王嘉明曾經帶來的陰影讓他心有餘悸。視線落在擋在自己身前的陸意沉的後腰位置,林譽庭心裏劃過了幾分難受。

畢明軒瞟了陸意沉幾眼,又看了看林譽庭,表情變得煩躁起來。

他提高了聲調,語氣比剛才更是輕佻: “隔壁那位,這位,還有我們系的Jacky,你倒是真挺能招惹男人的。算了,我還是走吧。要是染到什麽亂七八糟的病,挺麻煩的。”

他指向陸意沉:“你不怕嗎?”

陸意沉沒有回答畢明軒惡心的話,身子動了動。

林譽庭快速拉住了陸意沉的手腕,明确止住了他分明打算去揍畢明軒的舉動。

他認真說:“你犯不着和他計較,他不配。”

陸意沉抿了抿唇,眼神冷戾地定在畢明軒臉上,聲音更冷地開了口:“你只有着一次機會。馬上滾。”

陸意沉的氣勢太足,畢明軒明顯生出了膽寒的表情,身子甚至僵住了。

幾秒種後,他讪讪地、快速地貼着不靠近陸意沉的一側,離開了走廊,轉去了電梯廳。

陸意沉這才放松了些,又聽到電梯打開再關閉帶着畢明軒下降的聲音後,他從行李箱上拿起那束花。

之前冷戾的霸氣都消散了,他看向林譽庭,把花遞了過去。

林譽庭并沒有第一時間接過那束花,反而是看向了陸意沉的行李箱:“你從機場直接過來的?”

他的話語很平靜,解讀不出情緒的顏色,陸意沉又緊張了起來:“我想把花送給你。想你早上起來就能看見。”

林譽庭還是沒有接那束花,他越過陸意沉,走到公寓門口,打開了門。

陸意沉看着他,雖然眼神落寞,但并沒有什麽煩躁的樣子。

畢竟能和林譽庭這麽平靜的相處,能大大方方來找林譽庭,已經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進展了。

林譽庭進了公寓的門。過了十幾秒後,他的聲音落在了走廊中僵立的陸意沉耳中:“你先進來。”

陸意沉眼睛一亮,立刻毫不停步地快速進了那扇門。

“現在距離早上也只有三四個小時了。”林譽庭接過陸意沉的行李箱,推到客廳的牆邊,又把花束放在了餐桌上,“你還來送花,是打算不睡?”

“昨天晚餐我沒趕上。”陸意沉換好鞋,跟着林譽庭進了客廳,“想早點看到你。”

給陸意沉倒了杯水,林譽庭無奈:“你是這麽戀愛腦的嗎?”

“我以前浪費掉太多時間,也浪費掉太多你了。”陸意沉接過水杯,手指短促地在林譽庭手背上觸了觸,“現在只覺得,怎麽樣都不夠。”

他喝了手,認真看林譽庭,語氣懇求:“我明天有個必須出席的董事會,今天中午十二點的飛機回國。我能和你一起吃個早餐嗎?”

“你……”林譽庭無奈,“先睡一覺吧,都幾點了。”

這是林譽庭允許他在這裏待到早上的意思。陸意沉眼睛更亮了。

他自覺地看向單人沙發,連連點頭:“我眯一下就好,我現在的狀況恢複得不錯,睡眠障礙也減輕了。”

高強度的工作節奏,肩上擔負着龐大資産和太多人生計的壓力,還有這種不要命地長期連續高頻飛行,不一靜下來就睡着才叫奇怪。

雖然心裏這麽吐槽着,但林譽庭到底沒有說出來。他進了卧室,很快又出來了。

他抱着一堆東西,彎腰放在了單人沙發上。

很快的,一個半舊的充氣床墊和一個睡袋在地毯上布置出了一個可以供陸意沉至少能安穩平躺下入睡的環境。

陸意沉猶豫了一下,開了口:“別人用過的……”

“我的。”林譽庭說,“以前徒步的時候用過,你要是介意的話我也沒辦法。”

林譽庭的,陸意沉露出求之不得的滿足笑意,又催林譽庭:“你快去睡吧,今天還要做最終報告,對你很重要。”

林譽庭點點頭,把單人沙發上的抱枕彎腰放在了充氣床墊上用作枕頭:“浴室你随便用。”

直起身時,酒意翻了起來,他略略動了動身子,差點摔倒。

陸意沉環住他的腰,呼吸也因為扶住而他的姿勢而撲在他側頸,很熱:“喝酒了?”

“同學最後聚一聚。”林譽庭說,“喝了點。”

環住他的腰的手緊了緊,陸意沉又問:“很難受嗎?”

“睡一覺就好了。”林譽庭動了動肩膀,示意陸意沉放開自己,“你也早點休息,這次回國以後別再來了。我過三天也回國了。”

陸意沉松開了手。

林譽庭沒有在客廳多做停留,洗過澡後便回到卧室,帶着微醺的醉意,幾乎是瞬間就沉入了睡眠裏。

他醒來時是早上七點,客廳裏,陸意沉已經收拾好了床墊和睡袋,把客廳恢複成了原狀,更做好了早餐。

白玫瑰花也綻放着,空氣裏花香滿滿,和食物的香氣糅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和諧。

尋常的早餐被陸意沉弄得像是燭光晚餐的氣氛。他彬彬有禮地拉開了林譽庭那方的餐椅,很紳士地說:“請坐。”

林譽庭笑了笑,坐下了。

陸意沉做的早餐過于隆重了。他煮了面,做了豆漿,甚至熬了雞湯。

林譽庭喝了口溫熱的豆漿,看了看手機上累積的消息。消息裏沒有什麽重要的。他習慣地點開把累積的紅點消除,然後看了看陸意沉。

陸意沉平時早餐時視線永遠不離開的手機被放在桌角,只一錯不錯地看着林譽庭,一眼都不想少看的明目張膽。

林譽庭認真問:“豆漿機,黃豆,雞,還有面條,你都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我帶着的。”陸意沉有些不好意思,“過安檢的時候有個阿姨一直問我是不是我媽給我準備的。”

林譽庭有些想笑,又忍住了:“熬雞湯沒三個小時不行。你是沒睡嗎?”

“睡了。睡得很好。”陸意沉表功似的笑。

他裝了碗雞湯,認真吹了一會,再遞給林譽庭:“你感冒剛好,喝點雞湯,補補。”

又叮囑:“慢點喝,我怕還是很燙。”

也不知道現在他和陸意沉之間誰更需要進補。林譽庭接過雞湯,有些好笑:“陸意沉,你是這樣追人的嗎?”

陸意沉笑了笑,沒說話,自己也喝了口雞湯,眉目間顯出滿意的表情。

“我昨天晚上原本定了私房菜。”陸意沉說,“老汪推薦的,他說那家有一種幸福的家的味道,他當時就是在那裏向他老婆告白的。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

他的語氣非常遺憾。林譽庭想說“以後再去”,但想到後天就要離開賓州了,以後并不一定有機會再來,只能說“好的地方很多,也不是非這家不可”。

“也是。以後我們一定能去更多更好的地方。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林譽庭沒接陸意沉這句話,只是安靜地吃着面,點評了一句:“很好吃。”

陸意沉便立刻露出了得意非常的笑容。

很奇怪,畢明軒昨晚堵在門口用溪山小鎮當做籌碼時也笑得很得意,可是那樣子林譽庭看着就是覺得可厭。

而陸意沉……真的很帥氣。

陸意沉不知怎麽地也想到了畢明軒,帶着幾分試探地問:“昨晚那個人,經常來騷擾你嗎?”

看林譽庭淡淡看自己一眼,他又忙解釋:“我不是想幹涉你,只是覺得那個人看着不正氣,怕他鬧出什麽事情來。”

“同專業的,他在讀博。”林譽庭說,“他有男朋友的,還來鬧就離譜。”

“追你的人很多吧。”陸意沉眼神有些黯然,話語也帶着挫敗,“有很多人都喜歡你,對你很好。傅清恒,昨天那個人,還有什麽Jacky,平時我見到和你搭讪的人也不少……但是小譽。”

陸意沉站起身來,俯身靠近林譽庭,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再近一點視距就是失焦的地步:“我一定會是對你最好、最愛你的那個。”

這樣的距離,讓林譽庭覺得呼吸忽然變得很是明顯,頻率也明确可察的變快,喉嚨莫名地就幹澀起來,他下意識地動了動喉結。

然後移開了視線:“那個什麽Jacky到底是誰啊,我聽都沒聽過。”

陸意沉輕輕笑了笑,擡起手,輕輕撫了撫林譽庭的唇角:“小譽,你好可愛。”

陸意沉的手指仿佛帶着電,林譽庭明确感覺這一下輕撫的同時,有酥麻感沿着自己脊背飛速沖到了腦髓裏。

好在陸意沉只輕撫了一下,就生硬地退開了。

他坐回自己的餐椅上,有些害羞地垂了眸子,低聲說:“你別笑我。”

林譽庭瞬間明白了陸意沉剛才快速退後時那麽僵硬的理由。

他沒忍住,輕笑出聲。

陸意沉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來。

有些傻。

但有些一直橫亘在兩個人之間的微妙的尴尬、被曾經被過去捆縛住的生硬,都被翻了過去。

依依不舍地在林譽庭公寓留到九點,又把林譽庭送到了學校,陸意沉第N次踩着時間的極限去了機場。

到了機場,他發過來到達的視頻,視頻背景音裏機場廣播已經在呼叫他的名字,催他上機。他帶着頗有些孩子氣的笑意吐槽:“他們把我的名字念的好難聽。”

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了個已經登機坐好的視頻。空姐在旁邊輕聲而禮貌的問他需要什麽飲料,他答了句暫時不需要,又在視頻裏對林譽庭說:“我只需要一個小譽。”

絮絮叨叨的細枝末節,一點一滴其實都不過小小的尋常事情,但林譽庭卻明白那種一分一毫都想要告訴對方、想要和對方一起經歷的情愫。

那也是曾經的他常常做的。

兜兜轉轉一圈,他們仿佛回到了原點。但這一次,又和從前完完全全的不一樣了。

不一樣的他,和不一樣的陸意沉。

未來如何,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抱有期待。

陸意沉又發來了消息。這次是語音。

“小譽,謝謝你。這段時間的每一天我都覺得,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

林譽庭想了想,回了一條【安全到達給我個消息】,收起了手機,開始全心全意面對短期班的最終報告。

陸意沉在當晚淩晨發來了安全落地的消息,和一句“小譽,我好想你啊。”

林譽庭回了句【好好開會】,安穩地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他起得很晚。

這是在賓州的倒數第二天,這天沒有任何課程安排。他已經确認好了明天上午參加過短期班的正式結業儀式後便直接去機場回國,因此這天他很是忙碌。

要帶回家的東西都打包交給了上門取件的快遞小哥,又收拾好行李箱,再把公寓整理幹淨,恢複到房東交給自己那個時候的狀态,已經到了深夜。

陸意沉又發了幾個視頻過來。

下了飛機,拍窗外的景色,說着這裏以後要和林譽庭一起來,那裏也想和一起去。

到了公司,拍他的辦公室,說“我想重新裝修辦公室,你品味最好了,到時候幫我選顏色好嗎”。

開完會,視頻裏說着項目進展和遇到的問題,同時問林譽庭收拾東西累不累,又說如果林譽庭不那麽急着回國的話,其實可以交給他去收拾和處理的。

吃晚餐時視頻裏拍了簡單晚餐的內容,又表功“我吃得可快了”。

晚餐後,他應該是察覺到了自己發的視頻和消息實在不少,擔心着會讓林譽庭覺得不那麽克制,終于說:“不耽誤你收拾東西了,不過不要太累。”

收拾好所有東西,林譽庭給陸意沉發了個簡短的語音消息:“都弄好了,晚安。”

陸意沉秒回:“晚安。我很想你。”

林譽庭把手機連接上充電線,放在了床邊櫃上,帶着一個時間段行将結束、結果是自己滿意的不錯的程度,滿足地入睡。

收拾一整個公寓和打包耗費的精力和體力讓他睡得很好,也睡得比平時久。

沒有定鬧鐘的一夜好夢醒來,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一點。

陸意沉比昨天收斂了很多,只發了條“早安”的消息過來。

洗了個澡,選了套正裝,林譽庭在中午推着行李箱,鎖上門,離開了公寓。

把行李寄存在學校設置的服務處,他在學校周邊逛了很久。吃過午餐,又去常去的咖啡廳坐了一會,喝了杯美式,在下午三點到達了短期班舉辦結業儀式的禮堂。

和同學交換了聯系方式,又聊了會兒以後的發展和規劃,林譽庭帶着這段時間沒有白費的收獲感,還有些許自然發生的留戀走出了禮堂。

他低頭在手機上确認着Uber約的車到達校門口接自己的準确時間,和同組的同學順口搭着話,走下了禮堂的臺階。

同學忽然輕輕吹了聲口哨,用肩膀撞了撞林譽庭的肩膀,低聲笑道:“那個男人好帥。”

“什麽?”

林譽庭擡起頭,順着同學的目光看過去。

果不其然,是陸意沉。

他站在禮堂外的噴泉邊,穿着正裝,手裏拿着一束花,非常專注地看着林譽庭,笑得非常明朗。

今天陸意沉的消息驟然減少,林譽庭就有了些他也許又飛來賓州了的預感。此刻見到陸意沉,他下意識地沉了臉。

陸意沉向他迎了過來,見他表情沉郁,柔聲問道:“不開心嗎?”

“我三個小時後就到機場飛回國了,你現在飛來幹什麽啊?”

同學在身邊,又是華裔,林譽庭也沒有把話說得很重,但态度裏的不愉快還是沒有辦法完美隐藏。

“你的畢業典禮我當然要來。”陸意沉把花遞給林譽庭,“雖然沒有穿正式的畢業袍,但是還是要有花才合适。”

同學有些不太理解他們之間的氛圍,低聲問林譽庭:“認識嗎?”

林譽庭點點頭,接過花,悶聲說了句“謝謝”,又有些無奈的說,“以後真的別這樣飛了。”

“我知道你心疼我。”陸意沉笑,“可是我想接你回家。”

同學似乎反應過來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又吹了聲口哨,說句“So sweet”,拍了拍林譽庭的肩膀,道了“再見,常聯系”後,又對陸意沉笑了笑,先行離開了。

林譽庭問陸意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待會要和我一班飛機回國?”

陸意沉點點頭,說“我已經定好票了”,又緊張地解釋:“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和你坐在一起。”

所以陸意沉這一趟奔波,真的就是為了來給短期結業的他送一束花,陪結束這趟游學之旅的他回國而已。

“你上次結業典禮比這次正式多了。我那天……失約了。”陸意沉眼神黯了一瞬,“我錯過了好多,也做錯了好多。太可惜了。”

林譽庭短暫想起自己研究生畢業那天等着陸意沉到學校參加典禮,最終一點點失望的曾經。

心曾經是怎麽樣一點一點冷透的,他都記得。

只是他沒料到,陸意沉也一點一點地想起來了。

在他們走到分崩離析的終點以後。

而現在,陸意沉在笨拙地、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徒勞卻不肯停止地、一點一點地嘗試着,把那些錯失在時間裏的過往暖熱。

“我做的一切,都還是自私的為了自己。因為我不能沒有你。”陸意沉的聲音篤定着。

他伸出手,擡起林譽庭的臉,在柔軟唇角用拇指指腹輕輕撫了撫。

他說:“小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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