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悠悠居中。
一碗安神湯下去,楚楚不多時便睡着了。
在夢中,她似是走在一片虛無之間,身上穿着一襲白衣,像是喪服。
她大聲喊道:“有人嗎?有人嗎?”
不經意間看了眼自己的身上,喪服上赤紅色的鮮血大片大片。
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來者,可悔?”
楚楚回道:“悔不當初。”
響起的卻是另外一道男聲,嘶啞着嗓子說道:“悔不當初。”
那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苦海無涯,懸崖勒馬,猶未晚矣。”
突然,面前一道猛烈的白光一閃,楚楚忽然不受控制的跪倒在一尊佛像前。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楚楚雙眼含淚,對着佛像,恭敬的拜了三拜。
那參拜的案首上寫着一行字。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楚楚走出門去,身前場景又變回了那片虛空。
那道聲音飄飄渺渺的傳來。
“既得重生,過往如塵,回去吧,來者。”
楚楚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她朦朦胧胧的睜開眼,還以為是在虛幻裏。
“姑娘?”見瑤感覺到楚楚的呼吸聲好像急促了幾分,想到也該醒了,于是輕聲問着。
被楚楚拉着的手幾個時辰不動,已經麻了。
見瑤小心的扶着楚楚坐起來,輕聲問道:“姑娘可好些了?”
楚楚還沒緩過神來。
門外,自家娘親溫柔的聲音就已傳進來,“楚楚,醒了嗎?娘進來了?”
鎮北侯落後夫人一步,開口也比夫人晚了些,“楚楚,還有爹,爹也進來了。”
兩人推門而進。
楚楚看見自家娘親,松開見瑤的手光着腳就往床下跑。
“娘親——”
腳步一着急,腿一軟就倒在床前。
“楚楚,這是怎麽了,慢些,慢些。”
鎮北侯這次比夫人快了,搶先抱起楚楚往床上一坐。
“楚楚做噩夢了是不是,不怕不怕,爹在,有爹在。”
被夫君搶了女兒,時夫人剜了一眼自家侯爺。
楚楚已經好久沒能看見爹娘了,如今看見健康平安的他們,好似美夢一般。
此刻在鎮北侯的懷裏,楚楚緊緊抱着父親母親不撒手。
“女兒做了好長一個噩夢,找不到爹爹和娘親了。”
“也找不到見瑤姐姐他們了。”
“女兒害怕——”
鎮北侯心疼極了,雙手抱住母女倆,沉聲道:“楚楚不怕,爹會保護楚楚,永遠保護楚楚。”
時夫人也被楚楚這噩夢吓到了,溫和道:“楚楚別怕,咱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娘永遠陪着楚楚。”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話語,溫熱的淚落在頸側。
楚楚重重的點了點頭,破涕為笑。
“嗯,爹娘永遠陪着楚楚,楚楚也永遠陪着爹娘。”
三個人抱了許久,還是楚楚的肚子先發出不滿。
“咕嚕嚕——咕嚕——”
聲音在房間中格外明顯。
鎮北侯笑着點了點楚楚的鼻尖,“小楚楚是不是餓啦,連早飯都沒吃呢。”
時夫人已經招手讓見瑤去擺膳了,“來,娘給你穿衣服,咱們去吃飯了。”
楚楚坐在爹爹的懷裏,緊緊的抱住,不肯站起來。
“好了好了,那給楚楚披件衣裳好不好,爹今日也想楚楚了,跟楚楚一塊兒吃飯。”
楚楚把頭埋在她爹懷中,嘟嘟囔囔的聲音說道:“爹爹最好了。”
見露把飯菜擺好,就看見侯爺抱着姑娘走過來,身旁還跟着牽着手的夫人。
忙說道:“小廚房裏炖了雞湯,姑娘先嘗一碗?”
楚楚點點頭,“見露姐姐幫楚楚盛三碗,爹爹和娘親也要喝。”
見露依着盛了三碗雞湯。
楚楚一嘗就想起當初自己就是因為這碗雞湯,跟裴瑜還大吵了一架。
“楚楚,怎麽啦?是雞湯不好喝嗎?”時夫人看着楚楚喝了一口就開始掉眼淚,忙問道。
楚楚自己抹着淚,展顏一笑道:“是太好喝了,楚楚以後天天都要喝。”
見露擺的全是楚楚愛吃的菜。
“楚楚來吃個雞腿,多吃點肉,長高。”
“爹也吃雞腿,娘親也吃雞腿。”
楚楚一邊夾一個,自己碗裏又被放了兩個。
一頓飯吃的比往日的還要多。
楚楚和娘親都吃飽了,看着自家爹爹把剩下的菜全都包圓了。
說着說着,鎮北侯就說到今日到訪的齊王身上來了,“我看他,簡直就是被他府中那一大幫子烏煙瘴氣給迷了心,實在是不耐煩同他多說。”
時夫人嗔怪道:“人家是王爺,能交好便結交,若是不能,也萬萬不可表露心聲。”
鎮北侯怎會不知,只是說出來給自家夫人女兒聽着罷了。
“今日我瞧着那裴容尚可,至少不像他父王,至于那個小的,估計是在府中被慣壞了,說的都是些什麽話,方才齊王若是不出言,我可就要替他教訓教訓他那小兒子了。”
說着,鎮北侯生氣的放下筷子,言語間盡是對裴瑜的不滿。
“好了好了,別在楚楚面前說這個,等會兒又要做噩夢了。”
鎮北侯抱着懷中的女兒,反應過來。
“是,是,不說了不說了。只是這齊王府兩個嫡子都要到我軍中,夫人,你說我該如何?”
時夫人也不知齊王這葫蘆裏賣的都是什麽藥。
“既然你說那裴容還不錯,便走一步看一步,總之在軍中,你心裏有數就好。”
楚楚吃飽了,也坐在鎮北侯懷中聽他講着裴家兩兄弟。
“爹爹,那裴家二小子說什麽了呀,惹得爹爹這般生氣?”
頂着夫人的目光,鎮北侯含糊說道:“總之,不是什麽好話,今日楚楚沒碰上也就算了,他日若是碰見了,可要記得離這人遠些。”
楚楚前世并不知曉父親對裴瑜的評價,只是她與裴容的婚事,父親反倒是多番贊同,還說裴容一定能夠照顧好她。
當時的她想問,若是換成裴瑜呢。
只是終究沒問出口。
重來一世,才發現父親對裴瑜的不滿早有痕跡。
只是上輩子的她太傻,反倒是辜負了父親的一片愛女之心。
是她傻。
想到這些,楚楚縮在鎮北侯的懷裏,和自家爹爹同仇敵忾道:“爹爹都說這個裴家二小子不好,楚楚當然要敬而遠之。爹爹也要小心,這二小子萬一給爹爹使絆子可怎麽辦。”
鎮北侯爽朗一笑,“楚楚,敢給你爹爹我使絆子的,怕是還沒出生呢。”
時夫人又拍了自家夫君一下,嗔怪道:“淨當着孩子的面胡說,楚楚別聽你爹瞎說,為官者,小心謹慎,只求自己不出錯,剩下的是非,全靠皇上定奪。”
時夫人這話說得中肯,楚楚點了點頭,乖巧道:“知道啦,娘親,女兒懂的。”
時夫人聽着楚楚對裴瑜的稱呼,又說着:“楚楚可不能當着人家的面叫他二小子,不然人家好歹是齊王的嫡子,該說你不懂事,沒規沒矩了。”
楚楚吐了吐舌頭,喊着:“那裴家二小子爹爹都不喜歡,一定不是什麽好人,不過楚楚可是知書達理的好姑娘,肯定不會說這麽沒規矩的話,娘親放心。”
時夫人又多叮囑了一句,“也不用叫的太親近,就叫二公子吧。他大哥裴容,楚楚就叫世子殿下。”
時夫人看着楚楚一邊聽她講話,一邊還偷偷吃小酥餅,蹭了蹭楚楚的耳垂,“娘親知道楚楚有禮有節,十足的乖巧。”
楚楚吃完小酥餅,又舔完了手上的碎屑,清脆的聲音說道:“楚楚知道啦。”
鎮北侯故意逗自家姑娘,“那楚楚跟爹說說看,你知道什麽啦?”
楚楚知道爹爹在逗她,也玩笑着說:“楚楚知道,爹爹今天晚上要被娘親罵了。”
時夫人點了點楚楚的臉,沒了脾氣,“你這個小滑頭。”
楚楚一把抱住娘親的手,撒嬌道:“楚楚不管,今天楚楚要和娘親一起睡。”
時夫人對楚楚的撒嬌向來是沒有抵抗力的。
“好好好,今晚娘親和楚楚一起睡,不帶你爹。”
楚楚捂着嘴笑,“不帶他,不帶他——”
被鎮北侯捏了捏臉頰,“還不帶你爹我,那今晚你們娘倆都別睡了。”
楚楚恢複了精神,轉着靈動的眸子,“那爹爹睡床下,娘親抱着楚楚睡床——”
鎮北侯知道楚楚怕癢,撓着楚楚的腳心。
清脆的笑聲回蕩在悠悠居。
父女倆玩鬧了起來,還是被時夫人的眼神制止了。
楚楚乖乖的讓見瑤換了裙子,鎮北侯夫妻倆則出了門。
時夫人剛剛當着楚楚的面,沒問出口的話在此時問了出來。
“若是齊王同你有了二心,該如何?”
鎮北侯是世襲侯爵,到這一代,兵權盡在自己人手中,難免會叫人眼紅。
時夫人看的清楚,鎮北侯自然也是想到了,雖然齊王如今與鎮北侯一家交好,只是這交好真心有幾分尚未可知。
鎮北侯一向是不搭理這些麻煩的事情,不過也不想讓自家夫人擔心,握住了夫人的手,溫聲道:“夫人安心,我總該是能護着你們娘倆的。”
看着丈夫的臉龐,這麽多年,他眼中的愛意絲毫未變,她對他的真心也分毫未減。
“是啊,我們一家人,總該是在一起的。”
楚楚帶着見瑤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爹爹抱住了親親娘親。
爹爹臉上的得意都呼之欲出了。
楚楚重回到九歲,除了知曉不少事情,心智也成熟了一番。
只是看到親人,總會想讓他們再寵自己一些,再寵一些。
自己就永遠都不會離開他們。
“娘親——”
鎮北侯明明已經眼神示意過別出聲,沒想到這破小孩,鎮北侯氣的胸口痛。
時夫人聽到楚楚叫自己,忙從丈夫的懷中出來,嗔怪的瞪了一眼丈夫。
鎮北侯懷中一空,看着楚楚得意的模樣,不由的扶額失笑。
時夫人摟住慢慢走過來的楚楚,“時間還早,要不和爹娘一起出門走走?楚楚?”
說完看向丈夫,鎮北侯清了清嗓子,“今日休沐,時間也還早,爹陪你去買玉竹桃花酥可好。”
楚楚左手牽着爹爹,右手牽着娘親,還有見瑤姐姐跟在身後。
“好啊,那今日楚楚不管想要什麽,爹爹都要給楚楚買。”
“好,都給楚楚買。”
今日休沐,街上的人相當多,時夫人給楚楚戴上了帷帽,又理了理衣領,這才放她下了馬車。
點心鋪裏今天的人極多,鎮北侯要了個包廂,夫婦二人護着楚楚上了二樓。
這家點心鋪是楚楚的最愛,裏面的糖蒸酥酪每次都是楚楚必點的。
時夫人今日也是想陪着楚楚出來散心,自然百依百順,把單子遞給了楚楚,和聲道:“來,楚楚想吃什麽都可以。”
楚楚愛吃的也就只有那幾樣,沒了娘親的限制,楚楚自然是開心極了,三人随意說說笑笑。
最先端上來的還是糖蒸酥酪,奶香濃郁,上面加了楚楚喜歡的小核桃和松子,撒上一層薄薄的桂花碎。
吃起來唇齒留香。
突然,隔壁包廂傳來一道男聲,“二弟,若是讓父王知道你偷偷出府,怕是不好。”
鎮北侯認得這聲音,是今天剛剛見過的裴容。
另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大哥,我只是溜出來買點東西,不會耽擱太久的。”
裴容本不想管自己這個便宜弟弟的事情,奈何是父王命他将裴瑜帶回府,若是父王回府發現裴瑜不在,到時候還要治自己一個教弟不嚴的罪名。
裴容不想與裴瑜廢話,“我只問你,你走還是不走?”
裴瑜也一向是不服自己這個大哥的,都是嫡子,憑什麽世子之位是裴容的。
難道就憑他母妃死的早嗎?
裴瑜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大哥,要不你也坐下來同我吃點茶再回去?”
裴容此時已經對這個弟弟毫無耐心,沉聲道:“來人,請二公子回府。”
說完,裴容身後竄出來幾個侍衛,按住裴瑜就往外走。
“大哥,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我要告訴我母妃。”
裴容看着被擒住往前走的裴瑜,冷冷的說道:“就算你不告訴,王妃難道就不知道嗎?”
裴瑜大庭廣衆之下,被裴容如此羞辱,好歹他也是齊王嫡子,一張臉漲得通紅。
“嘭——”
裴瑜猛地一掙脫開來,撞進身後的包廂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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