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傅聞安壓抑着呼吸,他感到荒唐可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謹慎膽小的蚌,含着一枚漂亮珍珠。

有人把他從污濁河底撈出來洗幹淨,敲着他的殼說情話,他聽着聽着,信了,戰戰兢兢張開一條縫隙。結果被尖刀劈碎,狠狠戳進他心窩,把他好不容易開了殼的軟肉攪到鮮血淋漓,取走了珍珠。

那人臨走時候,還拍了拍他的殼,安慰他:「別太難過,我一開始就是取珍珠來的。」

蚌一開始知道情話是假的,但聽的久了,總會有某時以為那是真情流露。

傅聞安知道謝敏逢場作戲,但看到對方依賴他時,也會疏于防備,以為那是真的。

天光從頭頂罩下來,謝敏站了起來,他越過滿地鋼琴廢墟,一步步向傅聞安走去。

“你見到你的副官了對吧,我留了他一命,你來時一定看到了,他和你說了一切,那麽你呢,作何感想?”

謝敏步子很緩,他随手從餐桌臺上拿了柄叉子,銀色不鏽鋼物件在他靈活的指尖下被翻轉把玩,他并不着急,敘舊一般,問。

叉子折射出銳利的冷光,掃過謝敏的眼珠,為其蒙上一層看不透的色澤。

傅聞安如一尊冷冰冰的雕塑,灰敗而肅殺,不曾回應半個字。

“不說?那我來猜猜。”謝敏不着急,盡管自己的腦袋還被執政官的槍口指着,他仍揚着調子道。

“「那小兔崽子沒良心,寧肯拿刀往自己身上捅也要離開,糟蹋我的努力,自己作踐自己,還不如一開始就打斷四肢扔回家裏關一輩子,管什麽輿論彈劾統統去死,反正他找死,我就成全他。」”

謝敏學着傅聞安的語氣,一字一頓。

“但那天晚上你看到我半死不活的時候是真慌了吧,被我強烈需要的時候也有過那麽點心軟,別人說你喜歡我你不否認,覺得是信息素作用也好吊橋效應也罷,從同窗到現在總也有幾分情誼在,畢竟我們接過吻做過愛,懷疑過我的同時又想相信我,畢竟誰會為了逃走不惜毀了自己的腺體呢?”

“可我就是這麽做了,所以你憤怒失望,怒火中燒,覺得自己可笑可悲。你的自尊心不許,你要抹除可恥的污點,你開始補救,但你拿着槍,自始至終沒向我瞄準一發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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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傅聞安。”

謝敏嘲弄地道。

那一瞬間,他看見傅聞安的唇角掃過一抹難以形容的自嘲笑意。

傅聞安垂下肩,渾身緊繃的肌肉随之舒張放松開,他像是卸下了什麽,微微擡着下巴,張了張嘴。

“是,然後呢?”

謝敏心尖像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而後,他看清了傅聞安的眼睛。

那雙深邃的眼珠裏蟄伏着可怖的情緒,掃空陰霾,變得直白赤.裸,如冰原上燃燒的火,滿是絕非善類的邪性。

“你一如我了解你般了解我,不,或許我還不夠了解你,因為我在得知這一切是你自導自演時的确有過憤怒。你說的對,我從未掩飾過對你的渴望,它亦使我猶豫不決,但我不打算抛棄它。”

傅聞安冷漠地闡述着這一切。

“謝敏,你無情無義,但我有。”

謝敏聽着男人荒誕不經的發言,丢掉手中的叉子。他抿着唇,面部肌肉繃緊,勒出快要折斷的線條,眸色深沉,令人心驚。

“好一個「不打算抛棄它」,可你那冠冕堂皇的話裏藏着什麽?我要為你所謂的「情義」付出什麽代價?你憑什麽覺得你了解我?你憑什麽認為我會接受你的索求?”

“你只是想得到我,像收集寵物一樣,關在漂亮的籠子裏滿足你該死的控制欲,我說的不對嗎?”

“但可惜,傅聞安,我不是金絲籠裏的鳥雀,也不是肯張開腿任你操的發洩品。你怎麽對我我就想怎麽回敬你,甚至比你做的要惡劣千百倍。”

“是啊,我的确沒有情義,有那東西的人都死在屍山血海裏了,可我聽到你說這話時我還是會感覺到不快,我真的……”

謝敏從齒縫中擠出最後幾個字:“很想給你點教訓。”

幾乎話音落下那刻,傅聞安看到謝敏的手在腰間晃了一下,緊接着,一道虛影飛來,巨力打在他手腕上,筋骨一麻,手槍應聲掉落。

是胡椒瓶的金屬蓋子,同時落在地上,滑出去好幾米遠。

謝敏如一只疾速俯沖的鷹,向他襲來,一個掄拳,挾着雷霆萬鈞之勢。

傅聞安擡手格擋,只見對方拳側一擦,以極快的速度側身,掃腿擊上傅聞安側頸,只聽咔一聲,人影倒飛而出。

好在傅聞安及時用手擋了一下,但他用來格擋的手掌連同小臂霎時發麻,虎口被震裂的血絲從掌心湧出來。震感連着脖頸,毫無疑問,他若不擋,謝敏能直接把他的頸椎踹斷。

傅聞安堪堪站住,謝敏趁勝追擊,他一拳搗在傅聞安腹部,被對方的手掃開後不依不饒,手掌繃緊,如一柄雪刃的匕首,肌肉扭曲,向下刺去。

他這次是沖着傅聞安頸部要害去的!

一種瀕死的心悸感當頭落下,令傅聞安的反應比任何時候還要敏銳,他用力偏頭,掌心向外架住,絞着謝敏的手臂,使他分開攻勢,而後錯身先前,一個肘擊,直沖謝敏面門。

謝敏眼裏冷冽的殺意在逼近時更為清晰。

謝敏刺出去的動作瞬間改勢,他迅速後退一步,雙臂交叉,瞬時完成繳械與鎖喉。他用後腿支撐,腰部猛地一轉,将傅聞安掄起,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将人猛地砸向餐廳的裝飾承重柱上。

嘩——!

裝飾玻璃應聲碎裂,尖銳殘片在瞬間就将傅聞安的額頭和臉頰劃得鮮血如注,還沒等他控制身形,謝敏一腳踹在他下腹,用力之大,差點将他髒器踹裂。

謝敏腿沒放下,他發狠地凝着傅聞安,血弄花了對方英俊的面容,挺立的鼻梁滿是血痕。他毫不憐惜,又是一拳,但這拳被傅聞安接下,同時,他看見對方陰鸷的眼睛。

很好。

謝敏瘋癫地笑了一聲,眼中閃着與對方相似的怒意與殺氣。

“真想在這裏弄死你。”謝敏從牙縫裏擠出字來,他一拳砸在對方鼻梁上,打得那英俊的臉飙出血來。但同時,他也沒得好,傅聞安也照着他的胃部來了一拳,痙攣的劇痛令謝敏皺了眉。

“不是要給我點教訓嗎?就這樣?”傅聞安張口咬在謝敏的手腕上,尖利犬齒刺入皮膚,血瞬間糊滿他的口腔,銀桂信息素從傷口處迸發,混在血液裏,被傅聞安盡數吞下。

“你他媽!”

謝敏從未有這般憤怒,渾身細胞像被點着了一般,發出噼裏啪啦沸騰的噪音,吵得他腦袋脹痛。但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明,一切置之度外,謝敏手臂暴起青筋,壓制了太久的暴虐因子在此刻沖出牢籠。

「殺了他!」

那聲音叫嚣道。

謝敏向前一步,任由傅聞安的拳頭更深的在他身體內凹陷下去,取而代之的,他掐住了對方的喉嚨。

他們纏鬥起來。

空間不大,但軀體碰撞聲一下比一下響,血腥味在唇舌間溢散開,一地玻璃渣在二人腳下吱嘎作響,謝敏将傅聞安掼在地上,手從腰後掃過,摸到他來時收集到的接骨用的醫療釘子。

傅聞安欲起,卻在瞬間,劇痛從下腹傳來。

他低頭看去,一根金屬骨釘插進了他的腹部,而釘子另一頭,是謝敏的手掌。

謝敏用力把骨釘向裏推,将傅聞安釘死在地上,緊接着,他一把薅起對方的頭發,死命往地面撞。

砰砰砰砰——!

血液橫飛。

傅聞安眼前一片黑,溫熱的血液從喉管逆流上來,撞擊的劇痛從後腦勺傳來,他顱內像多了一灘漿糊,連續撞擊使他意識瀕臨破碎,但他某個瞬間,突然睜開眼,使盡渾身力氣,擡手抓住謝敏的衣領,他用力睜開眼,照着對方的頸側咬了下去。

很深的一口,牙齒穿透皮膚,混合的血液融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謝敏青筋暴起,他一手卡着傅聞安的脖子,撕扯着要他分開,但對方不依不饒,仿佛就算死也要從他身上撕下來一塊肉。

謝敏發狠,直接捏着傅聞安的下巴,把對方推回地上,又用力在他腹部的傷口處碾了一根手指。

血瞬間糊滿謝敏的指尖。

傅聞安額頭暴起青筋,他渾身因疼痛而顫抖,肌肉絞緊,喉嚨裏發出低啞的嘶吼。

謝敏幹脆利落地将剩餘五枚骨釘全釘在傅聞安身邊,沒碰到肉,但角度刁鑽,釘死衣服,限制對方的行動。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謝敏掐着傅聞安的脖子,逼他仰起頭來,欣賞着執政官快要噴出火的憤恨眼神,語氣輕快許多。

他俯下身,跪在傅聞安身邊,嘴唇擦過對方的額頭,又稍稍退後,眸中流淌着殘忍和得意。

“我知道人體的全部構造,我避開了全部要害,選擇了出血量最少的部位,我知道你很痛。但放心,你死不了,沒人比我更懂殺人和施刑,這是我曾經賴以生存的手段。”

“我本不想用在你身上的,可惜,我還是失控了。”

謝敏說着,他惋惜地笑了一下,而後親了親對方的唇角。

如果不是劍拔弩張的死亡敵意自始至終環繞在他們身邊,這或許還算得上一副溫情的畫面。

大樓在震動,一陣由遠及近的嗡鳴出現在上空,謝敏若有所感,他向遠處看去,是一架穿過城區而來的直升機。

“但無所謂,你失控過,我也失控過,我們扯平了。”謝敏道。

緊接着,傅聞安咳了一聲,他滿臉都是血,腹部也在不斷滲血,但他的眸子仍然鋒利如劍。

“謝敏,你休想!”傅聞安咬牙切齒地道。

“哈,就憑你現在的樣子能做什麽呢?我的長官。”

謝敏笑了一聲,他像在看蝼蟻,用力揪起傅聞安的頭發,把他蒼白英俊的臉拉近。

“你是怎麽把我關起來,往我身上加注了多少屈辱,你記得,我也記得。我像條狗一樣被你關起來,真是令我想想就……想把你嚼碎了吞下去。”謝敏眼裏兇光閃爍。

“可我對你以德報怨,你瞧,現在“零號”所有人都見到了以我的權限向外擴散的「瘟疫」病毒,我從接手“零號”第一天起就在暗中埋伏的定時炸彈爆開了,看着昔日的長官叛變的證據,他們會怎麽想?”

謝敏用拇指抹掉傅聞安唇角的血,喃喃道。

“他們會恨我,比恨你更加強烈,恨是一種動力,也是一種信仰。你可以趁機攫取他們一觸就碎的忠心,他們會被政壇唾棄、質疑,因為他們曾經的長官是個叛逃者,而你才是新的救世主。”

“說吧,說感謝我,用你的全部來感謝我。”

謝敏放開了傅聞安的衣領,他站起來,俯視着地上浸在玻璃渣和血泊裏的男人,對方兇悍的目光死盯着他,快要把他瘦削的身軀穿透。

直升機在樓頂盤旋,謝敏仰望着那碩大的黑影,氣浪仿佛透過玻璃湧了進來,帶起令人發冷的寒風。

“你逃不出去的。”傅聞安吐出一口血,他嗓子混着血腥味,卻字字擲地有聲,令人膽寒。

謝敏收回目光,挺拔的脊背彎了一下,長發随着垂頭的動作晃過臉頰,他睨着傅聞安,突然擡腳,朝對方胯下踩了上去。

那裏鼓漲着一團東西,被壓住後,存在感便清晰起來。

傅聞安壓住躁動的呼吸,眸色變得深邃又吓人。

謝敏沒規律地碾着鞋尖,任由他腳下的東西越漲越大,他擡起手腕,看見血淋淋的牙印——傅聞安先前咬過他,舔了他的血,血裏有信息素。

“被腳踩着也能硬嗎,長官?你還真是寡廉鮮恥。”

謝敏笑了一聲,收回鞋尖,手插在兜裏,看着他:

“我能逃出去,我不單能逃出去,還能重新與你做對,我們是永遠的敵人,傅聞安,我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我們是一丘之貉。”

“下次見面,我可不會只是把你釘在地上。”

謝敏勾起唇,眨了下眼。

緊接着,他揚長而去。

血泊如同鏡面,倒映着直升機遠去的影子,狂風呼嘯,轟鳴聲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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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

(明天修一下錯別字和病句,一邊咳一邊寫,思路碎成渣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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