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是神明

不是神明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逃不掉又回不去，只能帶着這樣的心情沉浸夢鄉，夢裏都是強烈的複仇渴望，忽然，一個人形身影入夢，恍惚間他聽到對方空靈聖潔的聲音，“你真的這麽想複仇嗎？”

“我确定一定肯定！”

那個朦胧的聲音笑着看着他，“我會幫你的，你用什麽回報我呢？”

王大紅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只要你幫我，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只要你幫我！”

“好，我知道了。”

王大紅在夢裏喜不自勝，忽然感覺一陣強烈的不安感，似乎五髒六腑都叫着逃離，可他什麽都來不及做。

天光大白，一陣尖銳的聲音傳出，“啊！——”

“這麽早，吵什麽吵！”軍官狠狠得踢了二麻子一腳，卻發現不對勁，對方渾身癱軟，像是發生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再一回頭，他的全身也變得冰涼。

“死，死人了！！”

王大紅死在了一個驚恐又幸福的夢裏。

寺廟旁，桑巴虔誠得拜祭完水神之後，才安詳得入睡，夢裏卻反複都是黑水污染，災病肆虐的模樣。

他才十歲，小小的身子十分不安，為夢裏的災難焦急不已，甚至輕呼出聲，“不要，不要，不能這樣，神明大人……”

皎皎明月之下，一個通體白色的枝蔓狀人形悄然出現在桑巴的床邊，她的雙眼緊閉，貌若好女，嘴角卻惡劣得咧到了耳根。

祂先是隔着窗戶，後來微笑得輕易邁入室內，最後，祂一直微笑的嘴唇湊近了睡夢者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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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了哦。

桑巴夢裏焦急得呼喊，“神明大人，救救我們，不能這樣——”

“神明”嘴角咧得更開，祂笑容肆意，“我能幫你做什麽呢？”

桑巴夢裏依然急切，“水神大人，請保佑您的子民，讓水源恢複原狀吧！還有……”

“神明”貪婪得舔了舔嘴唇，輕柔得說，“還有什麽呢，我可愛的信徒。”

桑巴擔憂得說，“還有保佑遲哥哥，清荷姐姐、夏哥哥他們，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神明”笑容一頓，下一刻卻放得更大，“我可愛的小信徒，你願獻祭上什麽貢品呢？”

桑巴夢裏企盼道，“神明大人，我願意一輩子侍奉您，為您提供滿意俸祿的，懇求您的保佑。”

“神明”笑容滿面，“如你所願。”

桑巴安心地舒了一口氣，重新進入了香甜的夢鄉，那裏清水甘甜，哥哥姐姐們回到他們身邊，他們河邊一同嬉戲，一切美好得如同秋日慵懶的午後，他沉浸其中，笑容滿足，“謝謝神明大人。”

“神明”笑着回應，“不客氣。”說着踏月離開，祂的雙手之間神力漸漸隐卻，就像是能創世的畫筆吸食了力量而餍足，這個孩子還不錯，竟然沒有因為他的力量而死亡啊。

但，還不夠，祂還得尋找下一個目标。

不用感到客氣，因為我也不是真正的神明哦。

——

夏日夜晚，繁星點點。

“藍大哥，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一個瀑布。”

小女孩茫然得環顧四周，海邊的潮起潮落，綿長的海岸線後是鱗次栉比的東海城，這是一個普通的月夜，可是就是沒有山野叢林間才有的瀑布，小女孩遲疑得問道，“瀑布，在哪裏？”

少年回頭一笑，神秘得笑道，“只有我才能看到。”

小女孩不滿，“啊，可是芸兒也想看。”

白衣少年思索了一瞬，“雖然你看不到，但是也許可以聽到。”

“聽到什麽？”

藍游心握着蕭芸兒的小手，“噓，這是個我們之間的秘密，先去取琴。”

“秘密？”小女孩興奮起來，“我也有大人說的神秘的秘密啦，好！我一定保密。”

“芸兒真乖。”

——

午時三刻，海上明月共潮生。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清風朗月下，少年的陣陣古琴聲。

可與尋常撫琴比，又有細微不同。

蕭芸兒形容不出這個聲音，雖然年幼，她也很有禮貌得聽完一段才詢問，“藍大哥，我好像聽到一陣獨特的歌聲，可是你沒有張嘴啊，這不是你唱的嗎？”

少年的藍游心似乎很高興，“看來他們也很喜歡小芸兒。”

芸兒到底年幼，馬上被分散了注意力，“那是當然，小芸兒人見人愛。”

少年郎然一笑，合着神秘的歌聲，他的琴音如高山起伏，如流水跌宕，小芸兒這次确認了，高山流水不是形容詞，她真的聽到了藍哥哥說的“瀑布”聲。

哇，這可真是個大秘密！

而且只能是用聽的呢。

經過那個奇妙的夜晚，有個共同秘密的兩個小孩更加親密無間，本來藍游心就聰慧異常，比起整日研究生意的親哥，蕭芸兒從小就樂意跟着這個遠方族兄玩，看着兩個小孩關系好，也知道藍家小孩聰慧中不失穩重，蕭家主也樂見其成。

但這樣兩小無猜，嬉笑快樂的時光卻太短暫了。

那是一個漆黑無月的夜晚，海面上波濤洶湧，像是一個猛獸一樣擇人而噬，只待風暴聚集的那一刻。

蕭芸兒長大了幾歲，已經了解大概的氣候，知道大海也有可怕的時候，她蹿了一下藍游心的衣袖，有點擔憂道，“大海馬上要迎來風暴了，藍大哥，我們快去躲雨吧。”

藍游心卻收起了溫文爾雅的笑容，表情十分嚴肅，“不，芸兒，我們現在不能躲起來，還記得我們的秘密嗎？現在，他們需要你的幫助。”

蕭芸兒愣了一下，“我能幫什麽忙？”

藍游心看着忐忑不安的少女，輕聲安撫了下，“別怕，是件好事，你也能做到，這次出門帶上你的小鞭子了嗎？”

蕭芸兒點頭，補充道，“它叫火雲鞭。”

藍游心笑了下，卻不知為何，這次帶着無限傷感，他垂下眼眸遮掩情緒，鄭重道，“一會兒，我撫琴的時候，你再次聽到歌聲時，記得用你的火雲鞭使出風的力量。”

蕭芸兒錯愕不已，“可是，我聽到的聲音方向也是有你的方向。”你會受傷的。

“那就沖我的方向。”

還等不及下一句遲疑，周圍忽然出現強烈的靈力波動，一個渾身黑漆漆觸手的怪物掙紮着憑空出現，他的身旁出現了大量雙目無神、暴躁詭異的變異人魚，蕭府全府震動，族人與怪物的厮殺聲不絕于耳。

蕭芸兒看見浴血奮戰的雙親和表兄蕭斓，盡管如此，仍有大量變異怪物撲向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一時間屍橫遍野，美麗富饒的東海城，頃刻之間成了人間地獄。

“父親！母親！大哥！”

蕭芸兒使出全身的力道想飛馳而去，卻被一向溫和的藍游心緊緊握住了手臂，“別急，你看那邊。”

只見一對金色铠甲的父子協力擋住劈向父親的斧子，危機驟減。

蕭芸兒剛松一口氣，藍游心卻像是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他沉聲道，“快随我破陣。”

藍游心翻手拿出随身古琴，戰火厮殺的遠方，唯有他一人信手撫琴，這次不是潺潺小溪，不是高山流水，不是崇天高雲，而是殺意陣陣的破陣曲。

——

“我這是在哪兒？”

蘇醒的少年按壓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陽穴，遠處的潮聲像是東海的陣陣波濤。

但，他起身往後看，這是瀑布的聲音。

雲朵從水霧中朵朵升起，他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暈倒在地上，遠處還有一個采藥籃子。

藍游心搖了搖頭，依舊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能随着本能上前探去。

“喂！小姑娘！醒醒！這裏是哪兒？”

小孩的臉上還有汗水暈染泥巴的痕跡，此時雙眼緊閉，嘴唇幹裂，看上去十分狼狽。

是中暑了嗎？

藍游心思忖片刻，他沒有帶水壺，但是小姑娘采藥藍中的一片葉子十分巨大。

他取出葉子，将其團成三角粽一般，飛快地在瀑布旁舀了一葉子水，然後對準小姑娘的嘴唇。

“喝吧，喝完就醒來回答我的問題。”他的話語是強勢的，動作卻十分輕柔，瀑布的水清澈見底，小姑娘在昏睡中似乎本能感受到了水的清冽，生命的源頭，待嘗到第一顆水珠入喉，她像小獸一般循着這個大葉子暢快得喝起來。

“慢點，慢點，”藍游心看着這不要命的喝法，一邊皺眉，一邊控制她的喝水頻率，心中無不自嘲得想，自己這臨時保姆還挺稱職，喂水還怕這小姑娘嗆着了。

不知道芸兒她們怎麽樣了，一切真的結束了嗎？

一葉子的水量很快見底，藍游心正打算再去取一些來，衣角就被輕輕地拉住。

一雙淺灰色的雙眸看着她，像是擁有無限歡喜，眉眼彎彎，嘴角微翹，是個很美的笑容。

藍游心略微不自在得将自己的衣角拉開，想到了原本的目的，“對了，這是哪裏，你知道嗎？”

小姑娘的雙眼非常靈動，她似乎十分疑惑不解，眼底卻有滿滿的善意。

藍游心琢磨了一下，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暈倒了剛醒來，反而是別人問自己這是哪兒，也許他的表情和小姑娘差不多。

可現在的情況是很玄乎，他比昏迷的小姑娘不逞多讓，誰也別嫌棄誰懵懂，而且他也觀察了一下，對方的采藥籃子裏盛滿着半滿的藥草，肯定對這一塊十分熟悉才是。

于是，藍游心耐心地再說了一次，“我不知道為何來到了這個地方，看你很熟悉得采藥，請問這裏叫什麽名字？”

這回小姑娘終于有反應了，這個反應卻出乎意料。

只見她以手為筆，在柔軟的水邊草地上一筆一劃寫下三個大字，“淩雲山。”

這字跡實在不忍恭維，這地名實在讓人茫然。

藍游心只好繼續耐心了解，“我家在東海城，該如何回去？”

小姑娘眼裏露出了為難，良久才在地上寫道，“我不認識。”

還有人不認識東海的？這是什麽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