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面試

面試

電話這頭是長久的沉默。

“周沐其實可以自己告訴我。”趙知意終于輕輕說了這麽一句。

陳南一聽這話，直接笑出了聲:“沒必要。”

“我看了回踩大粉的帖子，”趙知意語氣很平靜，“按照那邊的行程圖，站姐半年前跟拍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他們兩個關系不一般了。”她這個“不一般”其實含義非常耐人尋味。

“胡編亂造搏流量的爆料，這你也信？”陳南輕蔑地說，“這些私生，早就該進局子了。現在的市場環境簡直就是在縱容他們。”

“我想要個解釋，”趙知意語速很快，直接打斷了她，“粉絲可以在網上給周沐洗白，在我這裏呢，誰給我一個解釋？”

“你的意思，就是你懷疑自己被張導綠了，周沐腳踩兩只船？”陳南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這相當于非常嚴重的指控。

“在我搞清楚之前，我什麽也不會說的，”趙知意淡淡地說道，“周沐是上升期藝人，前途無量，但我不是，所以我不在乎。現在想想，我對周沐，可能還沒站姐對他那麽熟。”

她已經糊到底了，糊無可糊。至于周沐，半年前就跟她沒什麽關系了。

對于這件事，她只會在一切場合保持緘默。等于直接婉拒了陳南的誘人條件。

陳南毫不留情地把電話挂了。

趙知意握着手機的手慢慢垂下來。她往回廊盡頭看去，窗外金色的陽光堆疊在一起，一層一層，像甜膩的奶油蛋糕。

“沒事兒。”

趙知意回到包廂，剛好看見梁敘撐着頭坐在那裏刷手機。她一進來，梁敘立刻擡起頭來，笑着說了這麽一聲。

也不知道梁敘的意思，到底是讓他白等了這麽久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還是最近萦繞在她頭頂的陰雲其實不必多想。

梁敘估計也猜到她出去是接什麽電話了。周沐目前正在風口浪尖，連着她這個娛樂圈透明人的前女友也時不時被帶出來遛一遛。梁敘只要還沒斷網，就一定能知道這事兒。

“經紀人，”趙知意輕描淡寫地回應了一句，直接告訴了他，“事情有點麻煩。”

梁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安慰道:“別擔心了。對你來說，反正已經是過去式了。”

“我聽說你最近找工作，還順利嗎？大城市競争還挺激烈的。”趙知意低着頭用吸管攪了攪玻璃杯中的橙汁，有一搭沒一搭地把話題轉移了。

“今天去面試。”

“哪個公司？”

“和光，”梁敘緊接着解釋道，“服裝設計起家的。”

“今天？”趙知意這時才把頭擡起來，如夢初醒一般地說，“那你還在這兒？”

“下午六點，他們面試時間有點奇怪，小道消息說他們想看我們一天下來的疲憊狀态，”梁敘無奈地搖了搖頭，又補充道，“再說了，跟姐吃飯比較重要。”他的語氣有點狡黠，趙知意被他幼稚的奉承逗笑了。

“怎麽不多投幾家？”

“懶。”

“和光的話，”趙知意皺了皺眉頭，繼續說，“我們公司和他們合作還挺多的。和光挺好的，但我聽說很難進。”

趙知意能說很難進的，那差不多就相當于是要在雞蛋裏挑出骨頭的程度了。和光是服裝設計業內龍頭，産業鏈齊全，尤其是設計部，大神如雲。她曾經聽說過和光所謂的“黑色星期五”，五千張簡歷，五十個面試名額，留了五個實習生，最後一個都沒能轉正。“你能過了簡歷初篩就已經很厲害啦。”

“那倒是。”梁敘笑嘻嘻的，很順理成章地就把趙知意客套的贊美照單全收。

“就穿這個？”趙知意很不客氣地沖他翻了個白眼，指了指梁敘那件白T恤。

“西裝定好了，兩點半拿，然後坐地鐵去和光大樓。面試結果當場就能出，他們效率挺高的。”

“當然了，也不給人留面子。”趙知意歪了歪頭，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另一面。

梁敘搖了搖頭。趙知意舒了一口氣，說道:“行吧，過了面試我請客。別擠地鐵了，馬上我開車送你。”

“啊？”看見梁敘有些遲疑的表情，趙知意剛想說些“不要有心理負擔”“現在狗仔都在上蹿下跳地追周沐，她這麽糊沒人跟拍”“都是順路”之類的套話，哪知梁敘立刻快樂地說:

“行啊，那我不客氣了。”

他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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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像個人樣了。”

趙知意偏過頭去，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梁敘，他剛剛從西裝店走出來，已經直接換上了。他把剛剛把打包好的T恤牛仔褲丢到車後座，一身嶄新的黑色西裝閃閃發光。

趙知意有點恍惚。印象裏梁敘好像還是個高中生，三天兩頭問她英語題和怎麽煮餃子。四年不見，他已經長成需要正兒八經穿黑西裝的年紀了。

“這兒，”趙知意終于回了神，指了指自己鎖骨中間的位置，“莊重點。”梁敘沒有遲疑，立刻把自己襯衫最上面那顆扣子扣上，笑道:“百密一疏，謝謝姐。”

半個小時後，趙知意目送他進入和光大樓。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盡頭，她才把駕駛座往後調，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低下頭點進了微博。她看着自己的小號頭像，心情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陳南曾經千叮咛萬囑咐，要是自己的大名挂在熱搜前幾名上，千萬不要點進微博，否則肯定會被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假料氣到精神衰弱。

以前她和周沐還在一起的時候，對于戀情這件事，周沐因為一心走實力偶像路線，不想營銷，趙知意的想法則幹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懶得拿周沐說事。直到現在，茍延殘喘匍匐了兩年後，趙知意終于知道成為吃瓜群衆的談資之一是什麽感覺。

最近唯一令她欣慰的事情就是她的網劇播放量突然暴漲，數據感人。毫無疑問，大部分是來湊熱鬧的。

【趙知意是舔狗吧？周沐這樣他們怎麽處的啊？】

【我2G了，誰來給我科普一下，趙知意是誰？】

【周沐不是半年前分手的嗎，怎麽站姐說他早就跟張碧園在一起了啊，無縫對接啊，渣男】

【難怪周沐後來資源起飛啊，這下明白了！[牛][啤酒]】

【理性吃瓜，禁止造謠。沒有定論，請大家相信周沐。】

【華瑞娛樂死了，周沐早點單飛吧。】

看到這條，趙知意差點笑出聲來。先別說沒了公司托底的周沐還保不保得住現在的地位，就算他真的哪一天單飛了，粉絲不還是要接着罵工作室嗎？

十條刷下來九條都是周沐，趙知意往往以“他前女友“的代稱出現，中間夾雜着大量亂七八糟的縮寫和渾水摸魚的廣告。

她看到這裏，揉了揉眼睛。一條新信息又跳了出來，鄧媛給她發了文件。

是劇本。劇名是《鳳凰嶺》。

陳南拿下的居然是《鳳凰嶺》。趙知意的眼睛突然亮了。

《鳳凰嶺》是女頻大IP，古言題材，小說連載的時候就是年榜第一，直接讓一個不溫不火瀕臨倒閉的網站起死回生。去年剛一傳出要改編，立刻掀起了血雨腥風。

《鳳凰嶺》确實是塊好餅，被遛側面證明火，趙知意就從來沒有被遛過。但現在，《鳳凰嶺》的劇本真真切切就出現在她的屏幕上。

陳南為了周沐，真的是嘔心瀝血，完全就是親兒子的待遇。就為了讓趙知意發條澄清微博，連看家的劇本都拿出來了。

趙知意點開，匆匆忙忙掃了一眼。編劇是原作者，高光情節都在。陳南向她許諾的女二號，人設是個富家小姐，前期笑點密集，後期有重大身份轉變，非常考驗演技。

趙知意還沒有來得及再仔細看，鄧媛的電話就已經打過來了。

“小趙姐，明天劇組要開工，導演讓你去，”鄧媛的聲音猶猶豫豫，顯然有點擔心趙知意能不能應付得來，“陳姐那裏我問了，她也讓你別耽擱。哦哦，還有，陳姐讓我把新劇本的文檔發給你，就是，呃，她之前跟你說的那個？陳姐的意思是，不管怎麽說，你可以先看看。”

“好，我知道了。”

趙知意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目光卻注視着大樓旋轉門的方向，斜照的太陽在那裏折角，形成一道明顯的反光，有些晃眼。

梁敘步伐輕快地從玻璃門裏走出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襯衫，袖子卷了一半。原來那件新定做的黑色西裝脫了，一只手抓着，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抱着一個藍色文件夾。熹微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披了一層錦。

他的身影鑲在車窗裏，就像一幅油畫。

趙知意把車窗放下來，急切地問了一句:“怎麽樣？”

梁敘彎下腰，一只手撐着窗框。趙知意這時候才發現，他襯衫最上面那顆扣子已經解開了，露出流暢而分明的下颌線條。梁敘看着她，聳了聳肩。

“過了，讓我當實習生組長。”

他語氣懶洋洋的，一副和光三生有幸能撿到寶的樣子。

“不錯麽。”趙知意由衷地贊美道。

聽到這句話，梁敘輕松地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滿天星辰都破碎在裏面。

“記得請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