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和光

和光

自從那天拍完和季雲茵的對手戲，趙知意在《原來是你》劇組的工作就基本結束了。剩下的無非是再補些零零碎碎的收尾工作。

但周沐的風波還沒有結束。

趙知意情真意切的澄清沒出兩天就被淹沒在層出不窮的新爆料裏。輿論分成三派，一派覺得她戀愛腦，另一派認為她和公司有內幕交易，還有一派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開始用趙知意的澄清瘋狂控評。

【周沐清清白白】和【周沐潛規則】在熱搜上争先恐後地賽跑。

無論是著名男導演潛規則新晉小生，還是陽光人設的新生代演員私底下是個心機婊，兩個方向都實在令人浮想聯翩。

紅是有代價的。

繼幾天前脫粉站姐爆出周沐半年前深夜驅車進入張碧園所在的別墅區的消息後，又新冒出來一個名叫“山上有大王”的博主，直指周沐不符合電影學院畢業要求，本科期間在外接戲，沒過英語四級，完全屬于違規操作。

當天晚上，陳南憤怒地在朋友圈放出了周沐打碼的四級成績單，配字是：

【營銷號有完沒完？】

然而，第二天早上，“山上有大王”就像一定要跟周沐較勁一樣，又在微博公布了新爆料：

周沐公益造假。

然而，後援會當天立刻公布了十五張長圖的完整版澄清，連帶着“山上有大王”的皮下身份也一并挖了出來。

周沐的對家，陸啓恒。

陳南已經連着熬了三天的大夜，眼睛浮腫而充血，濃妝也蓋不住的憔悴。會議室的空調“突突突”地冒冷氣。

“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基本穩下來了。下面要把周沐這件事情往粉黑大戰的方向引導，而不是變成潛規則這種涉及底線的事情，”陳南強打着精神，清晰地說，“簡單來說，把外部矛盾變成內部矛盾。”她把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栽下去。張碧園這種把名聲看得比命重要的人，最近每天都在向陳南施壓，最好立刻就能把整件事情平息下來。

“陳姐還是高啊，”旁邊的人附和着，“那些網友應該想不到這個‘山上有大王’實際上是我們一直培養的內部人員吧，所有的應對都是準備好了的。”會議室裏響起輕松的笑聲。

陳南冷冷地環顧了一下衆人：“陸啓恒那邊又不是吃幹飯的，一查就出來，這事情瞞不了他們。但是現在輿論的風向已經改變了，我們只要渾水摸魚就行了。也就是說，我們到現在為止，做的還是很成功的。當然了，”陳南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事情的轉向其實還是從趙知意發的那篇澄清博開始的。”

趙知意手裏的的手機屏幕立刻暗了下去。她擡起頭來，乖巧地說：“公司的事情，應該的。”

趙知意也算是周沐事件的相關人員。劇組的工作結束後，陳南要求她也來參加會議。

陳南的表情舒展開來，繼續說道：“大家也知道，下一年度的重點項目，《鳳凰嶺》，現在在我們華瑞這邊。前幾天，公司符合條件的藝人也都去試過鏡了，選角導演已經基本敲定，是由趙知意，擔綱女二的角色，過幾天就會官宣。《鳳凰嶺》最近有一個新的時尚項目，是和《新風》雜志合作的。跟以前不同，這次是一個比較大型的設計展。具體的情況，下午相關負責人會過來進行進一步的解釋。”

陳南說完這句話後停了一下，坐在她旁邊的助理非常配合地帶頭鼓起了掌。趙知意向大家微笑致意。等掌聲漸漸平息下來，陳南繼續說道：

“最近周沐暫時避一避風頭吧。我會安排相關的公益項目的。”

她的目光在周沐身上停留了一下。周沐的腦袋垂下去，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會議結束，陳南抱着一堆文件，率先沖回辦公室準備進行下一項議程。與會者稀稀拉拉地散去，最後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周沐和因為收拾東西而落在後面的趙知意兩個人。

“謝謝。”周沐突然輕輕說了一句。

趙知意揚了揚眉毛，沒有說話。空調的轟鳴聲在空氣裏撞來撞去。

“《鳳凰嶺》業內非常看好，好好演。”周沐的臉色并不是非常好看，顯然最近幾天被折騰得夠嗆。之前談好的代言商已經有了跑路的苗頭，陳南焦頭爛額。

趙知意笑了笑，坦然地看着他：“你覺得我是因為《鳳凰嶺》才發的微博嗎？”

周沐有些詫異。他半張着嘴，但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現在是了。”趙知意輕輕巧巧地丢下這麽一句。她的衣角在玻璃門處劃過一個流暢的弧度，轉過牆角，就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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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知意整個中午的時間都泡在《鳳凰嶺》的劇本上。她的試鏡本質上只是走個流程，招呼陳南全部提前打好，就算是現場有什麽問題，陳南也能女娲補天。不出意料，趙知意第二天就收到了劇組發來的正式錄用通知。

《鳳凰嶺》是下半年的S級項目。市場一致看好。趙知意中午剛一走出會議室，就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豔羨的注目禮。

山雞要變鳳凰了。

S級項目的優待體現在各個方面，比如此次《新風》的合作。

《新風》是業內頂級女刊，能登上《新風》的封面完全就是時尚號召力的不二象征。就連之前如日中天時期的周沐也僅僅是擠上了一次電子刊。《新風》的合作對象除當紅明星之外，還會有和劇組的聯合推廣合作。比如這次未宣先熱的《鳳凰嶺》。

登月級的資源飛升。

【馬上來一下會議室。】

陳南的微信消息永遠是命令式的語氣。

【收到。】

趙知意的回複也毫無感情。

趙知意快走到會議室前才放慢了腳步，理了理頭發，調整好呼吸，推門進入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面，宣傳組的幾個工作人員都在。陳南坐在首位，手指在桌面上不耐煩地跳來跳去。見趙知意進來，她迅速地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坐下。

鄧媛幫她拉開椅子，眼睛動了動，悄悄指了指前面，一只手做了一個發光的姿勢。

趙知意這時候才看到，陳南旁邊的投影板前，背着身站着一個穿着正裝的年輕人。他身材高高瘦瘦，背脊筆直，右手的手指間握着一只激光筆，骨節分明。

陽光透過窗簾的細縫投在他的袖口，細小的灰塵在金色的空氣中上下飛舞。

趙知意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

“人都到齊了。那麽，首先，大家先互相認識一下吧。這位是和光那邊的對接人員，也就是《新風》這次設計的委托方。留法高材生，去年作為安德魯先生的助手，在巴黎時裝周負責過項目。馬上整個設計項目的具體細節，都會由他向我們作進一步的說明。”

陳南站起身來，帶頭鼓掌。她維持着不緊不慢的語氣，但臉上還是流露出了轉瞬即逝的“和光不愧是和光”的表情。

去年就是安德魯的秀場在時尚圈一鳴驚人，設計中融合了傳統的中國元素，突破性的蜀錦材料和創新理念被大加贊賞。這種履歷閃閃發光的人才要是換到別的公司，早就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裏了。但是在和光，最多也就是個打着“待定”烙印的實習生罷了。但無論是《新風》還是這次負責服裝設計的委托方和光，都是華瑞求之不得的合作對象。

華瑞還是很期待下一次合作的。

正因如此，只要是甲方派來的人，他們都要不遺餘力地捧着。和光的意思非常明确，和華瑞的合作就是由這個實習生全權負責。

行吧，大公司有自己的規矩。至于華瑞和她陳南，只要适應規矩就可以了。

“梁敘。”

陳南和藹地伸出一只手。梁敘這時已經轉過身來，在熱烈的掌聲中鞠了一躬。

鄧媛一邊鼓掌一邊捅了捅旁邊的趙知意，聲音低低的，但喜悅卻毫不掩飾地溢了出來：“小趙姐，你看到沒，和光那邊派過來的居然是個帥哥。剛剛他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在看他。”

趙知意怔了一怔，緊接着混在人堆裏跟着拍手，腦子一片空白。

怎麽會是梁敘呢？

第一個闖進她腦海裏的念頭居然是她發澄清微博的那天晚上，梁敘給她發了幾十條消息。他沒有問趙知意她和周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的中心內容只有一個：

【你還好嗎？】

可她那天晚上實在太累了。第二天醒了以後，梁敘的消息被壓在鋪天蓋地的工作群下面，趙知意也沒有想起來回複他。

趙知意搖了搖頭，想盡快把那個不愉快的晚上清除出自己的記憶。

“這位是……”陳南緊接着就要介紹趙知意。趙知意慌忙地站起來。

“我認識，”梁敘點點頭，“看過劇。”

陳南這時候才流露出比較訝異的表情：“那梁先生還真是……見多識廣。”她迅速找到了一個恰當的褒義詞，語氣輕松。

梁敘歪了一下腦袋，目光輕而易舉地越過陳南，看着趙知意，平靜地笑了笑：

“當然了，以前也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