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渾水

渾水

“不去。”

趙知意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飯局她瘋了才去。陶源是怎麽想到把陸啓恒和周沐這兩個人湊到一起的。去趟這種渾水，除非她想短壽十年。

“張導也在。”

短壽五十年。

喬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這種熱鬧不去看？”

趙知意已經沒有力氣再回應喬之了。她懷疑就是喬之要看熱鬧。

“行吧，告訴你吧，周沐在劇裏有個特出。”

“張……張導能同意？”趙知意合理懷疑先瘋的是張碧園。

“這不是正在談嗎，”喬之很無所謂地說，“就一個鏡頭而已。劇播了以後誰還記得那些破事啊。再說了，周沐和陸啓恒的同框對手戲，剪在預告片裏，多炸裂啊。張碧園再清高也是要收視率的啊。”

“這也值得吃一頓飯？”

“陸啓恒巴不得找個機會跟張導表忠心呢，”喬之冷笑道，“陶源多滑頭啊，一頓飯把所有人的問題都解決了。他還喊了季雲茵呢。”

“走吧，師姐。你經紀人好像也要去呢。”

正說到這裏，梁敘走過來，輕輕說：“你們是要去晚上那個飯局嗎？”他顯出幾分局促不安的樣子，似乎也已經預感到這不是什麽好差事。

喬之奇怪地點了點頭：“你怎麽知道的。”

“我小叔讓我也去。”

趙知意只覺得眼前一黑。她根本想象不出來還能有比這更加鴻門宴的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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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源訂的雅間位于三十三層。從樓上往下看，半個城市盡收眼底。

包廂裝修華麗。房間寬敞，牆壁上貼着暗金色的牆紙，正中心是一張大圓桌，天花板上垂下一只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燈，地上鋪着柔軟的地毯，踩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地方隔音特別好，特別安靜。”陶源熱切地介紹道。

趙知意到的時候，雅間裏已經坐着本次鴻門宴的東家陶源和臉色陰晴不定的陸啓恒。周沐坐在他的對面，旁邊是陳南。看到趙知意進來時，陳南臉上竟然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中間的位置空着，顯然是留給張碧園的。夏沉舟臉色陰沉地坐在旁邊。

季雲茵見喬之進來，敷衍地點了一下頭。她們兩個的人設一直有些撞型，而季雲茵的演技明顯不如喬之，所以季雲茵現在正在往青春校園甜劇的賽道上跑。

梁敘選擇了靠門的位置。

趙知意驚訝的是，居然連齊明玉也來了。

這渾水裏的人還真是夠多啊。

趙知意在齊明玉旁邊坐下來，另一邊是陳南。陳南看起來心情着實不錯，她把頭歪到周沐那邊去，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趙知意只覺得自己頭大，她小聲對齊明玉說：“這都是來幹啥的。”

齊明玉抿了抿嘴，苦笑了一下。她剛要說話，門又開了。

張碧園進來了。

張碧園的臉色并不好看，進來以後徑直就坐到主桌上去了。喬之細聲細氣地叫了一聲“張導”，但張碧園根本沒有理會她。

陶源趕緊挺身而出，發揮他的價值。他舉着杯子，笑道：“人都到齊了，咱們也都是熟人了哈，沒什麽拘束的。”

衆人都心懷鬼胎地開始動筷子。趙知意一直往齊明玉的方向看，想看出些動靜來，然而齊明玉卻一直臉色奇怪，只是輕輕地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陳南看上去也像知道點什麽的樣子，但她的心思全放在周沐身上，半點沒往趙知意這裏看。

“張導，我敬你。”吃了一圈，陸啓恒終于站了起來，往張碧園的方向繞過來。他今天只穿了一件白毛衣，也沒有帶妝，黑眼圈明顯，看起來甚至還有幾分脆弱感。

張碧園沒有理會他，只是放下筷子，然後淡淡地說：

“今天陶源做東，還請了和光的總監夏沉舟，主要負責人梁敘，還有片場後勤部門的齊明玉。”

“小季是特出，也是這部劇的重要投資人之一。”季雲茵聽到這話，驕傲地挺直了背。同時，她的目光在陸啓恒和周沐中間轉了一圈，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鳳凰嶺》的主演也都在這了啊。喬之，陶源，知意。”

喬之笑道：“可不是嘛。”但她剛說完這句話，笑容就立刻僵在了臉上。

張碧園沒有提到陸啓恒。

“大家都辛苦了。”

張碧園說完這句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向後靠在了椅子背上。

季雲茵站了起來。她端着酒杯，慢慢地走向陸啓恒：“陸哥，來，我敬你。”

陸啓恒就是再傻也應該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了。他手拿着酒杯，遲遲不跟季雲茵相碰。季雲茵卻仿佛毫不在意一樣，主動伸出手去，“當”一聲，季雲茵先把自己杯子裏的喝完了。

“咱們可都謝謝陸哥。”

陸啓恒盯着季雲茵：“你要把我換了。”

“陸啓恒你已經影響拍攝進度了。”季雲茵筆直地站在那邊，她穿着高跟鞋，看上去身高跟陸啓恒差不了多少。她語氣冰冷，毫不避諱地看着陸啓恒的眼睛，“片場遲到，臺詞不背，投資人對你不滿意很久了。你現在負面新聞一大堆，好在現在還沒拍幾天，真出了事情這麽多前期投資你賠嗎？”

“誰來替我？”陸啓恒環顧四周，目光最終鎖定在周沐身上，“他？”

季雲茵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是啊。”

陳南抖擻精神，加入了戰場：“這是投資人和導演組共同商量之後，得出的最好人選。”

齊明玉接着說：“後勤部門內部投票，是支持這個決定的。”

趙知意将震驚的目光投向喬之：不是說只是特出嗎？

喬之回報給她不相上下的震驚。顯然，她在踏進這個場子之前，知道的不比趙知意多。

趙知意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張飯桌上，除了陸啓恒本人之外，不知道他要被換掉的，只有喬之、梁敘，還有她自己。

如果說梁敘和她這兩個邊緣人不知道陸啓恒要被換掉還情有可原，喬之可是張碧園的嫡系部隊，她怎麽也不知道？

“張導演也同意？”陸啓恒将目光鎖定在張碧園身上。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周沐和張碧園那事才剛從熱搜上下來沒多久吧。

季雲茵繞到中間去，不動聲色地把陸啓恒和張碧園隔開：“是啊。但是投資人覺得，這部戲如果要換角色，一定要換一個跟你咖位差不多，又能扛得住戲的。這不就很明顯了嗎。”

趙知意終于知道陳南為什麽滿面春風了。周沐要是能在張碧園眼皮子底下拿到這個角色，說明周沐這事是真的過去了。陳南這些日子來花了大力氣的營銷和爆料也算是最終見效了。就算張碧園再不情願，他也是拗不過投資人的。

陳南這一招圍陸啓恒救周沐，熟練到真是應該立刻被送進娛樂圈公關教材。

陸啓恒環顧四周，最終還是将目光鎖定在季雲茵身上。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當場通知換角色，踢出頂級制作的電視劇，對于陸啓恒這種正如日中天的流量來說，簡直就是恥辱。

“好，好，”陸啓恒突然笑起來，仿佛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的目光在趙知意、喬之、周沐和張碧園四個人中間來回轉了一圈，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他舉起酒杯，像是在思索着什麽，接着他慢條斯理地說：“一個前女友，一個現男友，一個單相思，确實蠻有意思的。”

“陸啓恒你在發什麽瘋，”季雲茵把杯子按到桌上，警告他，“閉嘴。”

陶源又出來打圓場：“陸哥，咱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合作的。”他試圖拍拍陸啓恒的背緩和一下氣氛，但陸啓恒身子僵硬，仿佛完全沒有接收到他的善意。于是，他又悻悻地縮回了手。

“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就先走了。”陸啓恒把自己杯子中的酒一飲而盡。她又看了周沐一眼。周沐擡起頭，平靜地看着他。

他們兩個人，一個張狂肆意，一個氣質內斂，又剛好都是存在競争關系的頂流小生，難怪CP視頻滿天飛，只要同框，立刻被頂上熱搜前排。

季雲茵望着陸啓恒離去的背影，适時地說：“合同上違約金和賠償金的問題，之後會有專門的人跟你對接的。”

喬之低下頭，難得沒有說話。她纖長的睫毛投下暗影，收斂了她所有情緒。

陳南露出得意的笑容。她才是幕後贏家，在這場飯局上大獲全勝。

夏沉舟一副隔岸觀火的表情，甚至還冷笑了一聲。

齊明玉擔憂地看着趙知意，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張碧園的目光落在梁敘身上，而梁敘卻一直望着趙知意的方向，張碧園微微眯起眼睛，鏡片反射出一道光。

趙知意的手指繞着自己的長發，不自覺地卷來卷去，仿佛是個被抽去靈魂的機器人。

她分明知道陸啓恒最後的目光是什麽意思。

【我倒要看看你們幾個怎麽在一個片場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