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年

十年

飯桌上空了一張椅子。

季雲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撩了撩自己的頭發，笑道：“要是做東的不發個話，咱們這些沒出錢的在這那可不敢吃了。”

陶源多猴精兒的一個人，馬上就領會了她的意思。他忙不疊地先把自己的杯子倒滿，站起身來，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笑着看向周沐：“好好好，那我先來歡迎周師兄。我還在西電讀書的時候，看過周師兄演的新年劇目，那打光一出來，整個舞臺都亮堂了。我當時還羨慕呢，誰那麽好運氣能跟周師兄一起上臺啊。”

陶源話音剛落，西電表演系的那幾個人都沉默了。

季雲茵瘋狂向陶源使眼色，示意他趕緊閉嘴。

跟周沐一起演新年劇目的是喬之。

大三的時候，表演系要組織新年劇目編排。這是表演系一年一度的大事，因為系裏會邀請以前的畢業生參加，而他們往往已經成為業內大佬。趙知意當時被叫到辦公室，但她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虛掩的辦公室門裏傳來周沐低沉而堅定的聲音。

“不然我不想演這個角色。”

系主任聽起來明顯是有些生氣了：“為什麽不演？西電的新年作品每年都有曝光，而且喬之也參加這個。喬之是不可能換的，她外形亮眼，演技也好，已經有好幾部戲找她了，只不過她猶猶豫豫的不知道在想什麽。不過也對，她确實應該找個高一點的起點。”

“知道。但我還是想跟趙知意演。”

“這個角色這麽适合你，你當男主，喬之也已經同意了。你寧願不演也一定要帶上趙知意嗎？”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系裏已經請了張碧園來觀摩，張碧園是什麽分量，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我要跟你明确一點，系裏是不會因為你參不參與就換掉喬之的。如果你參演是想讓趙知意做女主，那這個戲你大概率也沒有機會參加了。”

辦公室沉默了半晌，周沐沒有回答。

接着，裏面的聲音便壓低了，趙知意也就沒有聽到接下來的對話。過了一會，裏面沒有動靜了，她才慢吞吞地推門進去。

“趙知意啊，過來看一下這個，這是你的角色。”

系主任靠在椅子上，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把手上的宣傳冊遞給趙知意，看上去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戰争。

趙知意承認，自己接那本宣傳冊的時候是有期待的。

是一個花瓶配角。角色非常扁平，出場三分鐘，臺詞五句，其中兩句是“好的”，基本沒有發揮的空間。

趙知意在心裏苦笑了一下。

“男主是周沐，女主是喬之。喬之應該大家都認識吧，比你們小一屆，但是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好。”

趙知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謝謝老師。”

走出辦公室，趙知意一直走在後面，直到周沐硬是停下腳步，等她磨磨蹭蹭一步一步地挪過來。

“老師只想讓喬之做女主。”

“我明白，”趙知意的嘴角彎了彎，安慰周沐道，“沒關系。”

喬之就是在那次的新年演出上，被張碧園一眼相中的。

陶源顯然也想起來這麽一茬。忙不疊地笑道：“咱們西電就是人才輩出啊。”硬是把話題轉到“咱們西電”上去。

周沐往趙知意的方向看了一眼。趙知意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但等她再看過去的時候，周沐已經把視線收回了。

西電其他人只知道周沐跟喬之風風光光演了一場新年劇目，演完之後，張碧園帶頭鼓掌，但他們大概不知道背後還有這麽一個小插曲。

雖然各人心懷鬼胎，又暗暗使人聯想到周沐和張碧園現在的關系，但這畢竟也是喬之的光輝時刻，她便對周沐說：“想不到過了這麽幾年，又有機會跟師兄一起演戲了。”

“演戲”一語雙關，喬之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但趙知意聽到這話，立刻低下頭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和光這邊原來配合的設計師會轉給周沐，《加油實習生》第一期部分鏡頭可能也要配合重新拍攝。”夏沉舟提醒道。

“沒問題的，還要麻煩夏總這邊了。”周沐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有問題可以直接聯系梁敘，”夏沉舟擡了擡下巴，示意梁敘，“這個項目現在主要是他在負責，我也僅僅起個統領的作用。這是我們和光的慣例，有能力的就負責好項目，實習生也是這樣。”

周沐點頭稱是。

“宣傳和公關這邊我也會配合做好交接，”陳南說，“争取讓劇集早日順利完工。”

陳南的手段在場的人都是了解的。她說的是“早日順利完工”，而不是“早日完工”。

“大家在場的，這麽多都是西電人，氣氛搞得這麽尴尬幹什麽，”陶源轉了轉桌上的轉盤，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大家趕緊吃，吃完咱們一起唱歌去。”

梁敘晦暗不明的目光在趙知意和周沐身上游離了一下。雖然趙知意并沒有往周沐那邊看，但梁敘分明發現，周沐隔着端坐中間的陳南，眼神一直在往趙知意的方向瞟，但他的表情并沒有什麽變化，以至于梁敘也實在猜不出來，周沐到底在想些什麽。

吃完飯，陶源又訂了KTV的包廂，但顯然除了幾個愛熱鬧的，其他人都不是很感興趣。齊明玉更是巴不得趕緊逃離現場回去補覺，她可沒有覺得伺候周沐是比伺候陸啓恒輕松的活。

最後積極響應陶源的只有喬之和季雲茵。陶源又半懇求半威脅地拉上了周沐，用的理由是“大家以後都在一個片場周哥你剛見面就這麽不合群實在說不過去吧”。

“師姐不去嗎？”趙知意剛想悄無聲息地跟着齊明玉開溜，卻突然被喬之給揪了出來。

“嗯……”趙知意正想着如何編造一個理由，憋了半天最後冒出來一句，“我要回去看綜藝，有個今天八點更新的。”

陶源馬上湊過來，嬉皮笑臉地說：“看什麽綜藝啊，電視上綜藝不還是圈裏幾個人嗎，咱們出去玩也是隐藏綜藝。咱們幾個人以後都要在一個片場上認識的，不是嗎？”意思是反正以後也要尴尬，不如早點習慣尴尬。

她的借口實在是太拙劣，只能硬着頭皮說：“那好吧。”

她實在是想不出，投資人到底是什麽腦回路，居然會讓周沐來補陸啓恒的缺。

當真是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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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源定的是最大的包廂。季雲茵進去以後就抱着話筒不撒手，陶源跟着在那裏起哄。喬之唱了兩首自己演過的電影插曲，陶源一個勁地鼓掌。

這個場子沒了陶源還真不行。

“小趙姐不來唱兩句？”陶源将目标轉向趙知意，“我還沒聽你唱過歌呢。”

趙知意趕緊推脫說：“啊……這……”

陶源卻已經不由分說把話筒塞給了趙知意：“《十年》，啊，下一首是《十年》，誰點的這麽有眼光？不管了，小趙師姐你就唱這個。”

趙知意性格內向，以前上大學的時候遇到這種KTV團建都是躲着走。但陶源又實在盛情難卻，只能拿着話筒，跟着節奏，勉為其難哼了幾句。趙知意雖然很少唱歌，但聲音卻是好聽的，有幾分纏綿的味道。

正在這時，角落裏一個聲音響起來。趙知意的聲音便和那個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周沐唱歌的時候，連季雲茵都不再抱着話筒，也靜靜聽周沐唱歌。周沐聲音低，卻很輕柔，帶着一點黑咖啡的香醇，回味卻是苦澀的。

他唱完，在場的幾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屏幕自動切到陶源點的下一首激情飛揚的說唱歌曲，整個包廂都在電吉他的聲音中爆炸了。陶源趕緊把音量調低，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周哥深藏不露啊！”

趙知意看了一眼周沐，周沐這次卻毫不避諱地看着她，反倒是趙知意先把眼睛避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起當時自己被叫到辦公室去的那個場景。想起自己是怎麽縮在門口的牆邊，想起自己是怎麽樣從期待再到失落，想起那年在聚光燈下，張碧園去找喬之握手，而自己從後門離開，慢吞吞地行走在那座下雪的城市。

周沐沒有再拿起話筒了。

“不唱了啊不唱了，玩游戲吧。玩誰是卧底，輸了的人真心話大冒險哈。”又唱了一會，陶源提出了新玩法。季雲茵和喬之剛好也唱累了，立刻就同意了。

最後是周沐輸了。

陶源立刻抓住這個機會起哄：“來來來，大家都是西電的，知根知底，千萬不要客氣。要麽真心話，大冒險，那就把杯子裏的都喝完。”

“我來。”

說話的人是喬之。之間喬之的目光在周沐和趙知意之間徘徊了一下，臉上流露出一絲看好戲的表情，緊接着便慢悠悠地開口道：

“周沐分手以後再看到師姐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她特意吧“分手以後”四個字拉長了腔調，接着，便抱臂歪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