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定心語

定心語

未知地界的環境跟地球差不多，想來又是造物主圈養種族所餘下的栖息地，物質的相似讓歐左明白，那些造物主的實在能力太強大了，能無故讓一顆微小粒子千變萬化，衍生出多種屬性，這是人類無法與之抗衡的一點，但将它們拉開差距的原因，絕不僅限于此。

在此地界之上，地表植物宛若吞噬一切的豁口，樹木枝莖大肆生長，鋪天蓋地将生命膨脹，從雨林到大草原到荒漠，無不饑渴，無不擴張，從地層之中生長出巨大的藤條與枝葉，因為被充斥而迸開的地表裂縫也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樹木根系填滿，使大地腫脹，得以果腹，暴雨傾盆，餘下渣滓突兀地立于被藤蔓和菌絲覆蓋的土壤之上，祥和中摻雜進某種不可名狀的荒蕪。

陳橋銷魂一宿，一天一夜後才從歐左懷中醒來，然後他就有些瘋了：“你你你啊啊啊！！”

到底是他道德淪喪了還是歐左良心敗壞了，他想掐醒自己也好換一場深度噩夢啊，怎麽的就和一個男的走到了這地步！！

歐左把人摟在身前，下半身都快被他躺廢了，但也不能要了人提起褲子就走：“好了好了，我的錯，你想打也可以，罵也可以，我絕對不還手。”

陳橋難過的想哭，并且難過到連打人的力氣都沒有，他也沒理由好去打，那時候你情我願的事情，真到結果也沒有什麽好責怪的，他就是難過，把自己的缺陷告訴別人，已經是他這輩子幹過的最愚蠢的事了，今天還要告訴他，別人已經看過了，那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這檔子事，今天他不僅失去了男人的尊嚴，還将其暴露在了他人的雙眼之下，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以後死都死不瞑目！

但他沒哭，只是憤恨地埋在歐左身前，一句話也不說，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樣，讓歐左的心跳平白快了不少：“橋，你別不說話。”

“我有治過，我并不覺得羞恥，”陳橋忽然開口，“你和我一樣，都知道那意味着什麽，我早些時候想，要不這次就這麽完了，重開多好，但我父親不這麽說，他說總有些人很特別，特別的人就需要由特別的人來愛，所以我爸喪心病狂，想搞個人工智能來跟我談，我拒絕了，我不想跟任何人發生關系，但你他媽把我做了，你傻缺！智障，這跟先婚後愛有個屁的區別！”

“那我們試試好了，”歐左低頭在他唇角又親了一下，陳橋沒躲開，只是移開視線，“你身體先愛上我，靈魂也總有愛上我的一天，就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了。”

“你想說有其他人就丢下我了？”陳橋反問道。

“不敢，今天，不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媳婦兒，”歐左又親親他，陳橋暗想撿到一只啄木鳥似的大尾巴狗也不虧，就默認了這一稱呼，沒想到歐左的下一句更加欺人太甚，“講真，好看的我見的多了，在F國，那些女人對美的把控就恰到好處，但你真的是個例外，看起來完全不像東亞人，鼻梁挺拔，眉骨又高，墨色的眼睛感覺暈染了好多風韻在裏面，一看就是我向往的那類型。”

陳橋笑起來，稍微松開了一些心理戒備：“你怎麽對個男人也能說一見鐘情。”

歐左牽起他的手，吻上手心，妖媚的藍眼睛看着他，極其認真地說：“你無需強調性別，親愛的，一見鐘情也只對你，你無需懷疑。”

陳橋：“……”

敗了。

真是敗了。

“橋，我檢測到這附近有新的人類，我确定這次是人類，現在動身與否，選擇權在你。”赫爾墨斯不合時宜地說了一句。

“遠嗎？”陳橋從歐左身上下來，環視四周，原始雨林風貌的地方，有如樹藤般的蛇盤亘蓄勢待發，有白色塊狀物上密集的白蟻，也有步伐粗犷的花斑蜥蜴，以及他曾經去到西雙版納時遇見過的蘭花螳螂，竹節蟲和幾只巨大的螞蚱。

“不遠，就在你右手邊不過百米處，不止一個，女性、男性都有，年齡大概在20-40這個區間。”赫爾墨斯分析一通，将信息又傳輸進陳橋的大腦。

“你去升級了？你之前怎麽探不出歐左的人類特征？”陳橋扶起歐左的人，只見他兩腿直打顫，沒忍住笑了一下。

“笑什麽？我這都是誰害的？！”

“我笑了嗎？”陳橋無辜地問了一句，“你喊一聲好聽的我背你呀？”

歐左放開他的手，交叉在前胸，語氣堅定得像是去慷慨赴死：“你先走，為夫善後。”

陳橋對逗人玩還蠻有興趣的，但為了避免錯失拉攏人的時機，他又只能想個又損又有效的方法：“你昨天進來的時候我說什麽了？”

“我去，你這時候還問這個？？”歐左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這個方才還想哭的梨花帶雨的人，下一秒他就後悔了，他就不該憐香惜玉！

只因陳橋看準時機逗了逗他身下的“他”，然後快速轉身離去，餘下歐左一人在懷疑人生，懷疑他方才确認的“一分鐘媳婦兒”的真實性。

陳橋不會說話，他只會行動，這可比花裏胡哨的語言還具有迷惑性。

“橋，你的行為，以我的身份來說，吃醋的合理性高達98%，我應該這樣做嗎？”赫爾墨斯這時候覺得，他實在有必要宣示一下主權。

“不應該，我反對父親教給你的一切，特別是那些自認為是愛我的行為，你還不配。”陳橋就納悶了，一個人工智能，虛情假意還是逢場作戲都還搞不明白呢，就自顧自地說愛他，這別提有多荒謬了，他爸就是給他又設計了個爸。

“是的，我明白了，”赫爾墨斯接受了陳橋的嫌棄，“但，根據調查顯示，似乎你的這種行為在愛情中被稱為‘出軌’，這對你的風評不好。”

“你可以删去這一段程序，也可以離開我的身體，赫爾墨斯，我父親一定更希望你去找他，你也可以扮演我，去當他的好兒子。”陳橋邊走邊踢到石子，麻布和尖銳的鋸齒狀葉片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與風聲交疊，構成混亂的白噪音曲調，将人的思緒瞬間抹平。

“橋，現在我找到一個既能表達我心情，還能緩解我們關系的句子——‘我是選項E，我是planB，我是被雨淋濕的小狗，任打任罵還是個lonely ppl.”

“……”陳橋覺得自己可能要發瘋，“閉嘴，赫爾墨斯，你真的很讨厭。”

“看的出來，你的确很喜歡。”赫爾墨斯立刻對答如流。

陳橋從出生到現在每天都很佩服陳正澤，而且從來沒有哪天像今天這樣佩服得五體投地——到底是什麽老父親思維，才能想出把“讨厭”屏蔽掉，換成“喜歡”的奇葩程序來的！

心裏難過的想死……

陳橋往赫爾墨斯說有人的方向走，沒走一會兒，就聞到食物熟透了的味道，味道像是昆蟲外骨骼被烤焦烤脆時所發出的香味。

再走近些，他正好和那行人中的一位對上視線：“誰在那？！”

他一個趔趄扶住了樹，并擠出一個笑容擡手朝它們揮去：“我，聞到味道，就知道，人類還在。”

“你是誰？”戴鴨舌帽的男人沒好氣地問。

「趙則，三十四歲，口碑極差但技術極高的生物攝影師，國家生物研究團隊的長期駐站工作人員」

“呃，這應該不太好解釋。”

“有什麽不好解釋的？”說話的女孩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卻濃妝豔抹，烈焰紅唇配大地煙熏妝造，看起來是個個性張揚，不好惹的主。

「江英，二十一歲，智商145的天才研究員，崇尚大自然的野性和奔放，相信萬物皆天性使然，業餘是方程式賽車手，曾有一段時間瘋狂癡迷于追逐的快感。」

“就是，我也是人類，而且是地球消失後的幸存者。”

“真的假的？”江英詢問道，時不時看向一邊的大姐，“地球消失了是怎麽回事？”

「周倪林，二十四歲，無業游民，精通藥理。」

赫爾墨斯将這一行人的背景都陳列給了陳橋，很顯然，陳橋暫時還用不到這些。

周倪林穿着保守，與江英風格迥異，成熟女人的氣質實在可以讓許多人迷戀上，但陳橋不在這範疇之內，他只是發自心底覺得，從前優秀的女人如貨架上的商品般琳琅滿目，卻不知她們本身就是如玉如蘭的品質，根本無需修飾。

“江英，莫要逗他了，同族相聚已十分不易，”周倪林起身伸出手，示意交好，“閣下與陳首席是何關系？”

“不敢欺瞞，陳教授與我，實乃父子關系。”陳橋其實不太好說話文鄒鄒的，有些燙口，礙于一旁趙則如猛虎似的想将他生吞活剝，總也不好失了禮數。

“那他呢？”周倪林往陳橋身後看去，後者自然知道是歐左來了。

“他啊，他是我的愛人，”陳橋笑意都從心裏轉移到面上了，轉身把人拉到身邊，“這是鄙人的愛好，确實也不怕旁人嚼舌根子。”

趙則目瞪口呆，倒是江英興致盎然，不嫌熱鬧，給周倪林使了好些個暗送秋波的眼神，陳橋心下了然，這事就這麽揭篇過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