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蕭望

蕭望

“你的情況我從你媽媽那邊都了解清楚了。”

H市一中的教導主任陳志斌在前面走着，突然扭頭看了眼身後隔着幾步距離慢慢跟着，垂着眉眼認真盯着腳下道路的學生。

白襯衫牛仔褲，幹淨端正，清瘦挺拔像顆寧折不屈的小白楊，偏偏長相過于秀氣，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氣質斯文安靜，整個人透着股無害的好學生氣質。

這種無害讓他看起來就有些文弱好欺負。

“我們市一中是重點高中，紀律嚴明，在成績方面抓得嚴，學生也都是認真學習遵守紀律的好孩子。”陳志斌看着沉默乖巧的男孩子，眼底含着幾抹同情，語重心長地說。

“我們一中在打架鬥毆這一塊兒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尤其惡劣的校園霸淩，抓住了就是退學處理，所以，你以後可以放心在一中學習，不要被以前不好的事影響，做好學生該做的事，以後考上個好大學。”

“你成績本來就非常優秀，希望你來了一中能盡快融入這裏的學習氛圍。”

趙志斌領着人繼續朝前面走，邊說：“我以後也是你的班主任了，教數學，我們二班是一中的重點班。”

陸雨安靜地跟着前面的人走，耳邊是這位新班主任沙啞難聽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只被捏住脖子的公鴨子。

剛才他好像說是因為感冒沒好完，所以聲音有點出不來。

但這個失聲的程度不太像普通感冒引起的。

耳畔一縷輕風拂過，空氣中是屬于這個城市的特別味道，陸雨略微恍神一瞬，前面趙志斌喋喋不休的聲音有很快把他拉了回來。

來到這個聽過不少次的陌生城市，剛進市一中還不到十分鐘，陸雨就聽前面的班主任‘我們一中怎麽...”、“我們一中的學生....”、“我們一中的成績...”

這位教導主任大概非常為自己學校感到驕傲。

“我們二班紀律比較嚴，早上七點必須到班早自習，你是住校生，六點五十就必須到班上.....”

“我們是半學期一換班，期中期末考成績下來後，按成績順序排班....”

“我們班學生都是全校排名前一百的尖子生，學習很刻苦，班上.....”

秋季的驕陽依舊亮得刺眼。

陸雨擡手擋了擋頭頂的光線，黑長細密睫毛微阖，琥珀色瞳仁清澈淺淡，細碎的光揉進眼底，裏面淡得仿佛沒有什麽情緒。

一中種植了很多高大茂盛的梧桐樹，龐大茂密的樹冠随風輕搖，透出一片斑駁窸窣的銀白色光點。

陸雨看着不知不覺就發起了呆。

腦子裏胡亂冒出一個想法。

——這裏雨水應該比南方少.....

前面趙志斌突然停了下來。

注意力嚴重分散，陸雨差點就撞了上去，趙志斌偏了下身體才讓他免了被撞，此刻身體微微向前傾斜出去，鼻孔急促地喘了兩下粗氣。

陸雨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變了臉，擡眼看了看趙志斌轉身去的方向，在猶豫要不要跟上去。

這時，不遠處的籃球場上突然爆發一陣熱烈的起哄聲，陸雨本來就順着看過去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熱鬧的中心。

高中男生真的有使不完的勁兒。

遇到點事兒就要沖動，情緒簡單又粗暴。

一個投籃也能讓他們激動得像動物一樣大喊大叫。

刺耳嘹亮的口哨聲響徹天空。

“天秀啊，蕭哥~”

“艹！”

“蕭哥還是你蕭哥~”

“再飛一個，蕭哥~”

喧嚣起哄聲讓陸雨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記憶，心情比剛才更悶燥了，他眉頭微擰，剛要收回落在熱鬧中心的視線。

一個高高躍起的男生就這麽直直撞入他的目光。

男生輕盈得像是長了翅膀，躍向天空，好像滞空一般久久不落，背後是一大片刺目的驕陽，耀眼得灼人眼球。

陸雨下意識閉了閉眼睛，睫毛不可控地微微扇動。

“嗷嗚~~~”

“啊啊啊啊啊啊——”

耳邊的哄鬧聲蓋過了周遭其他聲音。

等陸雨再睜眼時，男生已經單手吊在籃筐上，一顆籃球在他腳下彈跳滾動。

“艹，看到了蕭哥的巧克力腹肌！”

“羨慕~”

“蕭哥牛逼！”

那個‘蕭哥’裂開一嘴大白牙在那笑。

明明是個長得又高大又極具壓迫感的男生，沒想到笑起來...還挺傻的。

“蕭望！”

嘶啞難聽的聲音驟然從身後傳來，幾個起哄喧鬧的男生這才注意到蕭望高大的身影後忽然站了個人。

那個人還是一中鬼見愁——趙大痣。

趙志斌左邊眉毛裏長了顆很顯眼的大痣，加上名字裏有個志，平時全校訓話時張口閉口就是“身為我們一中一份子，就要做一個有志向的好學子。”

所以從他在一中任教起，‘趙大痣’這個外號就流傳下來了。

趙志斌沉着臉，喝道：“上課時間你在這幹什麽！”

周圍幾個男生都下意識看天看地，不看趙大志，一中鬼見愁，趙大志的名氣可不是那顆痣那麽簡單。他們平時沒少被趙大志逮着寫檢讨。

他還喜歡‘體罰’，美其名曰，鍛煉身體，最後累得你像條狗還跑不了寫檢讨的命。

所以，在場這些個經常犯在他手上的男生立馬裝起了老實，那單純樣簡直跟剛才鬼哭狼嚎滿嘴騷話的樣子判若兩人。

而趙志斌用視線責難的那個人...

“自習課太悶了，我出來活動下，”蕭望一點兒沒有被班主任逮住翹課的緊張，他往後退了一步，不用俯視對方，嗓音是這個年紀少有的質感，“不是趙老師您說的，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嘛。”

“自習課也給我回班上待着去！”趙志斌嗓子失聲沒了平時威嚴，全靠板着臉撐面子，“還有明天交一份檢讨上來。”

“哦。”

趙志斌：“......”

一拳頭落棉花上的無力感。

“走了，下節課再玩兒。”蕭望沖身後那幾個裝老實的人道。

趙志斌記得下節課是語文課。

“你，你先給我站住！”

他深深呼吸，陸雨從他仰頭吸氧動作看出了熟練。

顯然不是第一回被氣了。

本來以為要看到新班主任當場訓斥不良學生的畫面，陸雨還在想要不要找個地方坐着等，他有點累。

卻在這時，趙志斌兜裏手機響了，他掏出來一看，可能是什麽重要電話，他伸指頭點了點蕭望，示意他等着。

蕭望也就‘聽話’地站那，姿勢松散，透着股懶痞。

“喂，校長。”

“哦，我記得我就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裏。”

“沒找到嗎？那您等我一下，我現在回辦公室來。”

挂了電話，趙志斌擡眼就見蕭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也懶得多說話費嗓子了，反正蕭望情況特殊，也不是他管得住的。

現在他辦公室一個抽屜裏還有蕭望寫的一半檢讨書呢，多說無益。

正要擺擺手讓人回教室上課，餘光瞟到牆角站着的人。

“那個，陸雨啊，你過來。”他嗓子實在喊不大聲，只好沖那邊招手示意。

陸雨愣了幾秒，這才擡腳慢吞吞地走過去。

蕭望還以為又要多加一篇檢讨，沒想到老趙居然大發慈悲，等他順着老趙的手勢側頭看去，蕭望微微撐起懶洋洋的眼皮，腦子裏就浮出一句話。

這個男生，也太白了吧。

蕭望下意識眯起眼望向頭頂刺眼的太陽。

他老舅家小丫頭有段時間特愛看的吸血鬼，就那種常年沒見過太陽一樣的神奇物種。

蕭望懷疑。

這個叫陸雨的小瘦子...

會不會不小心就曬化啊........

.....

“蕭望。”

老趙的啞嗓子成功拉回了蕭望的注意力。

他指着那個又白又斯文的男生道：“這是今天轉學到我們班的新同學陸雨，你先帶他在學校轉一轉，還有宿舍，到宿管老師那領鑰匙和被子這些生活用具，再帶他去食堂充值校園卡。”

蕭望被老趙一通吩咐完，他下意識就拒絕：“趙老師，我該回去上自習課了。”

“課都翹了現在說上課？”趙志斌板着臉，顯然對他這說法嗤之以鼻：“我把人交給你了，帶他熟悉了校園，一起回班上上課，下午還有兩節課！你要再翹課讓我知道了就通知你家長，再寫一萬字檢讨！”

蕭望：“......”

“聽到沒有？”

蕭望郁悶：“——好”

趙志斌轉身拍了拍陸雨肩膀，語氣就和藹多了，“這是我們二班的蕭望同學，我還有事，你先跟他轉一轉學校，弄完就一起去上課，課本今天晚自習我再給你拿過來。”

囑咐完，趙志斌就風風火火地趕去辦公室。

老趙走了。

蕭望和這位轉學生四目相對。

過了幾秒。

“要不，你個自己去轉轉？”

蕭望說話有很明顯的北方口音。

陸雨走近了，才發現原來這個高個子北方男生，左邊眉毛是斷眉，五官湊近了看更顯俊氣，雖然還有幾分少年的稚氣，但偏淩厲的五官輪廓依稀有了成熟男人才有的壓迫感。

他長得本就具有幾分挑釁，加上這斷眉，無端就多了些兇性。

等了半晌，蕭望發現這轉學生還傻愣愣的，斯文秀氣得跟個女的一樣。

蕭望：“......”

半棍子打不出個響屁的悶蛋。

正是他蕭望最不愛接觸的類型！

就在蕭望不耐地挑起一邊斷眉，這讓他看起來越發兇了。

“走....”

“好，不麻煩蕭同學。”陸雨聲音清越，天生帶着點軟。

聽着仿佛就像是刻意拖長了語尾。

他忽然出聲打斷了蕭望沒幾分耐心的話頭。

蕭望聽得一愣。

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

只覺得轉學生說話就說話，幹嘛要怪腔怪調啊。

蕭望挑眉：“你哪兒人啊？标準普通話不會啊？”

陸雨：“......”

陸雨長得斯文幹淨，屬于很受女生歡迎那款奶白小生，尤其一雙淺得幾乎要漾出清水的琥珀瞳仁，透着純淨乖巧。

他就那麽盯着人看時，淺色瞳仁裏能清楚看到映出的人影子，似乎眼裏全是那個人，專注而認真，蕭望就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不知怎地，蕭望心裏那點毛裏毛氣的奇怪感覺又浮出來了。

蕭望嗤了一聲，渾身透着股不耐的氣息，他不是習慣克制自己脾氣的人，有啥都直來直往。

“我還有事兒你自己去逛逛吧，一中也就屁點兒大的地方，”蕭望随手一指，“宿舍在那邊，食堂也在男生宿舍旁邊點，你随便拉個人問就找到了。”

陸雨微微颔首算是回應。

那邊籃球架下幾個男生見蕭望還沒走又開始招呼了。

“蕭哥，別回了，再打兩球。”

“是啊蕭哥。”

“磨叽個啥，是男人就快上。”

“沒有蕭哥對陣，這球打着都不得勁兒啊。”

“找虐啊你們，看老子今天不把你們按地上死死摩擦。”蕭望扭頭不屑一笑，說着人就大步朝籃球場走，單手接住對方抛過來的籃球，在地上彈了兩下。

擡手就是一個漂亮的三分球，蕭望投完一球又扭頭看了眼轉學生剛才站的方向。

那裏空無一人。

這麽大個人了，又不會丢。

蕭望啧了聲。

啪！

夾着熱血汗味的一陣疾風刮過。

一男生身形敏捷地閃過來，操走了蕭望手中的籃球。

男生得逞，笑得很欠揍：“蕭哥，看哪個美女呢，這看歸看手別軟啊，嘿嘿，說說剛才看誰看那麽入神啊？”

“艹！”

蕭望笑罵一聲，“看老子今天不虐哭你！”說着，他一下撲過去，猶如猛虎撲食，三兩下操走了被奪的球，重新掌握主導權。

炫技一般逗弄着剛才搶球的男生，直到被三人圍住，蕭望再次騷破天運球走位，突破包圍一個躍起，滞留在半空還能換手投籃。

男生堆裏的口哨音直沖雲霄。

還有女生們壓抑不住的刺耳尖叫。

球場上再次因為蕭望的騷操作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