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有病

有病

蕭望猛地一把推開陸雨,可吸進肺腔的二手煙讓他止不住地咳嗽。

因為被煙嗆到,蕭望那一下沒用全力推,但盛怒之下力道仍舊不小,陸雨本就沒防備,一下被推得狠狠撞在陽臺的圍欄上。

背上的刺痛讓陸雨混亂的腦子稍微清醒了點。

“你他媽找死啊!”

他真的氣狠了。

蕭望此刻就像一頭暴躁的獅子,炸毛了。

“他媽的有病嗎?你抽煙抽死你算了,你還給老子吐二手煙,媽的!”

“——咳咳咳”

“他媽的還是你吐出來的二手煙!咳咳咳...”

蕭望咳嗽的兇狠架勢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肺裏面全部空氣都咳出來。

偶爾擡起眼皮盯着陸雨的眼神也變得非常有攻擊性,只不過靠着最後一點理智和殘留不多的不欺弱小的心軟,這才沒有揍人。

不過,他一側拳頭攥得死緊,抵着地面,手背青筋都爆起來了。

陸雨終于回神了,他混亂不堪的腦子找回幾分理智,看到蕭望狼狽咳嗽的樣子,失聲道:“.....抱歉,我...”

他張了張嘴最後也沒繼續解釋,而是轉身走到洗手臺的方向,把煙按水槽裏滅了。

想了想,又打開水龍頭沖了下手。他回身看着蕭望,指甲扣住洗手池的邊緣,平複心情。

“你沒事吧?”

“老子像沒事嗎?”蕭望火氣很足地怼他一句,嗓子都咳得嘶啞了,怼完好不忘彎腰吐着舌頭繼續幹咳。

陸雨也沒料到蕭望反應這麽大:“真的抱歉。”

他不是不良嗎?

怎麽這麽排斥煙味?

蕭望還在邊咳邊罵他。

“你他媽腦子有包!”

“老子今天倒大黴了,媽的,老子也有病,沒事來什麽宿舍,媽的!”

“你他媽給老子等着,老子記住你了!”

“要不是看你一幅弱唧唧的樣子,信不信老子一拳抽死你呀,還他媽抽煙,不抽死你丫的!”

青春期男生都愛罵幾句髒話,有的口頭禪都是髒字,更難聽的髒話陸雨也聽過,像蕭望這樣翻來覆去就那幾個詞的,不算會罵人的。

而且,由于咳得太厲害,他眼眶濕紅潮潤,黑色瞳仁因為怒火顯得越發明亮,明明長得又高又兇,暴走邊緣還在那罵罵咧咧不動手,有點像被激怒又不知該怎麽還口的大狗狗?

——噗。

跟他隔壁鄰居家的小狗有點像。

莫名地,陸雨心底郁氣都散去了,他走到桌邊拿起沒開封的礦泉水遞過去,這次帶上了幾分真心實意:“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麽讨厭煙味。”

“媽的你離我遠點!”蕭望受不了煙味似的向後躲了一大步。

彷佛他本人就是一個大災禍。

陸雨也不靠近了,只把礦泉水遞過去。

“尼瑪的,你以為道歉就可以彌補我受傷的肺和呼吸道了嗎?還有我受了驚吓的心靈,高中男生的心靈有多脆弱你知道嗎?”

陸雨聽着蕭望的指控:“.......”

蕭望憤憤地把礦泉水抽過去,扭開瓶蓋咕咚咕咚大口喝。喝完,他一抹嘴,很不解氣地放話:“你別以為一瓶水這件事就算完了,我沒那麽好哄!”

陸雨:“.......”

他覺得,蕭望這人跟他想象的真的有點不一樣。

....

蕭望真是又氣又委屈,還要繼續罵人出氣,擡頭時餘光猝不及防落在陸雨右手肘背上,一道很紮眼的血痕。

小白臉的胳膊又白又薄瘦,袖口剛好挽了半截,露出肘部以下,細皮嫩肉,那血痕印上去就尤其猙獰。

蕭望罵聲就這麽卡住了。

他剛才好像用力推了人一把。

見他突然停住不罵了,陸雨神色疑惑,他還不自覺地偏了下頭,因為長了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瞧着就是老實又本分的樣子,似乎剛才那一下只是他突然失心瘋了。

蕭望:“.......”艹!

而陸雨也終于順着他的視線反應過來,看向自己的手肘,擦傷滲出細密鮮紅的血珠,混着欄杆上的灰。

“沒事,”他把手偏了一下,眼神無所謂,“這個沖一下就好了。”

蕭望以前打架頂多一點小擦傷。

因為他練過,和一群沒他壯沒他厲害的同齡人一比,那些都是小弱雞,根本傷不了他。

他也不愛欺負弱小。

尤其轉學生這樣一看就非常弱的。

那傷口放他身上總讓蕭望有種欺負女孩子的錯覺。

蕭望是脾氣爆,但他也不是得理不饒人。

而且吃軟不吃硬,雖然還很氣,但陸雨‘軟聲軟語”地給他道歉了,加上這道傷。

最後蕭望自認倒黴,長出一口氣,有些嫌棄地盯着陸雨:“以後不準在宿舍裏抽煙。”

他剛要說:這是公用區域。

下一秒就聽陸雨問:“你也住這兒?”

其實剛才看到門口的名牌他就在猜是不是他。

“不然呢?老子沒事跑來找你看你走丢沒丫?”蕭望沒好氣地怼一句。

陸雨看着屋內環境沒說話,他剛才進來的時候看了下,鋪了被子的床似乎沒怎麽住人,因為書桌這些都積灰了。

“那我住這個床位吧。”陸雨看了下對面靠陽臺的床。

本來他選蕭望旁邊是因為這邊稍微幹淨些,只是有灰塵,對面兩張就要髒得多了。

蕭望扭頭看去,難以置信脫口道:“你他媽還嫌棄我?”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見有多無語。

陸雨:“……”

他理解力是怎麽理解出這個意思的?

蕭望之前就是一個人住一邊,跟他相連的床位因此受到照顧平時都很幹淨。因為同寝室的兩個都不愛幹淨,一個不愛洗澡,一個喜歡在宿舍撸啊撸,手都不洗直接用紙巾擦。

可把蕭望嫌棄壞了。

幸好那兩個沒住多久就搬出去了。

後來他幹脆讓蕭天龍給學校打了個電話,盡量別安排人和他一個寝室。

所以這棟樓其它宿舍差不多都住滿了,只有蕭望這間還只有他一人。不過,這份幹淨在蕭望不怎麽來寝室後就消失了,他只是還沒發現。

“那我住你這邊。”陸雨看着他說。

蕭望:“……”

就,他也不是這個意思。

剛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不過話都說出口了,蕭望眼神挑剔,看轉學生白白淨淨的,怎麽都是個愛幹淨的吧。

“住這邊要愛幹淨,我最讨厭那種邋遢又臭的人,你以後要把周圍打掃幹淨了,別犯到我這邊,個別小愛好希望能在廁所解決。”

陸雨沒留意他話裏的小愛好,只是眼神落在積了灰塵的桌面上。

他絲毫沒加掩飾的眼神想忽視都難,蕭望自然就順着他目光,然後看到了自己好久沒管過的桌子。

好特麽明顯的髒灰。

蕭望:“……”啪啪打臉。

他媽的,馬丁那小子沒給老子每天打掃嗎?

……

之前宿管老師帶着陸雨上來時就說:“這間宿舍只住了一個人,現在加上你就兩個了。”

“學校上面交代了,你家長特意打電話來,問能不能給你安排個人寝,但我們學校不搞單人寝,除非有非常特殊的情況。”

“不過,這間寝室人少,你住着跟單人寝也沒大區別。”

當時陸雨聽完宿管老師的話腦子就有點發熱,耳邊也變得亂糟糟的,好不容易聽完宿管老師一通吩咐,接過住宿生規章表,送走她,陸雨才有些困難地深呼吸了幾口氣。

忽然出現的不适反應讓他有些難受。

也不知是不是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陸雨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呼吸困難發作次數變多了。

他抽煙,就是因為煙能讓他冷靜,不讓自己失控。慢慢地,遇上心情不好,也會來一根,但剛才他沒想抽煙。

宿管老師走後不久,他平複好呼吸就準備把這間布滿灰塵的宿舍給清掃一遍。

陸雨沒潔癖,但喜歡幹淨,

尤其是自己的個人空間,他甚至有點輕微的強迫症,要整整潔潔,規規矩矩的看着才舒服。

在學校領的只有被子被套床墊子這些基礎大件,其它生活用品要自己去買的。一中校內也有一間便利店賣這些東西,不過宿管老師說價錢比校外貴。

但現在沒到下午放學時間,出校門不方便,于是陸雨先去學校的便利店買了一塊棉布一個水桶,和一瓶清潔劑,用來清掃宿舍。

其它的他準備放學時間去校外買。

下午放學,晚自習上課前有四十分鐘時間,用來吃飯或休息。

這個時間段是可以自由出入校門的。

買了東西回來,陸雨就挽起袖子開始打掃了。

等他剛把自己選中的床位擦了一遍,放在行李箱上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來電人顯示白老師。

白染,陸雨的媽媽。

陸雨盯着看了幾秒,在即将挂斷前一秒,他按了接聽。

“喂,你現在在學校了吧?”

“嗯。”

“你看過宿舍了嗎?聽說一中宿舍環境變好了很多,你室友有幾個人啊?要和他們好好相處,但是也不要走太近了,學生要以學習為重知道嗎?”

聽着手機聽筒傳出來的利落聲音,陸雨一天沒吃東西的胃有點翻滾,難受得想吐。

眼前先是黑了一瞬,缺氧難受,腦袋發熱,視線裏,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從宿舍各個角落湧現出來,速度很快地爬上他腳踝,似乎想把他整個人吞噬幹淨。

陸雨猛地閉了閉眼,張大嘴仰頭大口呼吸,長長地,慢慢地,調整節奏,平複混亂不堪的思緒。

他抖着手從書包裏掏出一包煙,腳步踉跄地沖到陽臺上,刺激的尼古丁味道透過舌尖傳到他大腦細胞,陸雨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呼吸的小出口,清涼的秋風吹進陽臺,他似乎又聞到了這個城市特殊的空氣味道。

些些鹹濕的味道。

他強迫自己專注在這個味道上。

還有什麽呢?

除了鹹味,還有什麽呢?

火星子閃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一口,煙/草的刺激麻痹讓他眼前的黑點消散,蔓延到眼底的血色也褪去了,陸雨睜着微紅的眼睛,眼神還有些渙散。

留在屋內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挂斷了。站在三樓陽臺能看到籃球場,打球的人不少,能聽到熱鬧的聲音,這份熱鬧和陽臺上孤冷的身影有點格格不入。

陸雨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指尖被霞光染上色彩,看着好暖和,他握了握手指似乎想抓住點什麽,幾次之後,他頹然地扯了下嘴角。

這些本來就不該他擁有。

怎麽抓得住呢?

突然身後傳來開門聲。

陸雨聽到聲音愣愣地回頭,眼神還恍惚了一下,只看了個模糊的輪廓。直到蕭望氣勢洶洶的樣子慢慢映入他眼底。

啊,那個在籃球場上有光的男生。

那一瞬間,陸雨不知為何腦子裏有個一閃即逝的危險,快得他都沒抓住。

但他最後腦子發抽,扣住蕭望吞雲吐霧的行為....

過線了!

....

此時301這個宿舍只剩下陸雨一人了,他坐在唯一一張幹淨的椅子上,清淩淩的目光落在腳邊的垃圾桶裏。

剛才蕭望捂着鼻子把他床位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

那滿臉嫌棄樣,彷佛那些不是他的東西,而是什麽垃圾場髒東西。

就連衣櫃裏一件校服和兩件T恤短褲都被他扔進了垃圾桶。

“艹,老子不是說這些都扔了嘛。”

蕭望從桌底下掏出一堆穿過的襪子。

他懶得洗,襪子都是穿一遍就丢,有時候忘記了就囤在那一起丢,但他換得勤味道不大,可是屯這麽久那味就算是他自己的他也嫌棄啊。

蕭望腦袋隔得老遠,手臂拉得筆直把那袋子襪子提起來,彷佛拿的是個危險臭蛋,高大的身體都快和脖子分離了。

脖子青筋都爆起來了,可見蕭望有多暴躁:“艹,馬丁居然敢敷衍老子。”

他氣勢洶洶地推門走了。

那個叫馬丁的會被揍嗎?

所以,蕭望應該還是個不良校霸?

空寂的宿舍,陸雨垂眸盯着看了會兒垃圾桶,最後彎腰把裏面的校服撿了起來,展開一看,并不髒,他想起剛才蕭望嫌棄皺眉的樣子。

衣服并沒有臭味。

飄着洗衣液的柑橘清醒香味,還裹挾着一點點陳舊灰塵的味道。

蕭望讨厭煙味,還有潔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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