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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木質的螺旋樓梯上鋪就着紅色的地毯，上面紋着橢圓形的棕色花紋，像一只只盯着他們的眼睛。

二層是一條看不見盡頭長廊，走廊裝橫極盡奢華，整齊排列的壁燈只有微弱的光，照在地攤上形成交疊的光圈，每個光圈的正中央都剛好有個棕色花紋，一路監視着所有人。

他們應着管家的安排：簡墨的房間在樓梯口處，接着就是林子白的、何漾的，魏松和周烨被領着繼續往前走，分別被安排在轉角後的兩個房間裏。

林子白目送着另外兩人消失在黑暗裏，收回目光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咔嚓——”

他打開房門，這聲音在寂靜中格外突兀。

屋內懸挂的水晶燈發出暖黃的光，将屋子照得十分亮堂。

他深呼吸，十分謹慎地感受了幾遍異能是否警示，确保安全後，懸着的心稍稍放下，開始打量起這豪華的卧室。

這不怪他，畢竟上午他還是一個好好讀書的新青年，下午就變成了詭異莊園裏請的新裁縫，一路上又是目睹人跳崖，又是被矮人圍攻打，還外帶看了一場“掉頭演出”。

遇到這一系列詭異事還能站得這麽穩，他覺得自己心大過天的本領又長了十分。

林子白先是釋放異能為自己探路，确保屋內沒有其他東西——這是他剛剛在會客廳發現的技能，自己能夠小範圍地放出一部分“意識”作為“眼睛”，擴展自己的視角，探索範圍以內的事物是否有異常。

很快他便注意到床頭櫃上擺的那個洋娃娃，他輕輕合上門，像是害怕吵醒它一般，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

他彎下身子，平視洋娃娃的雙眼：那洋娃娃和之前出現在森林的那只很像，穿着粉紅色蓬蓬裙，紮着麻花辮，做得不如上一只精致，走的是Q版可愛風，圓圓的腦袋往一旁歪着，那處的棉花或許太多了有些重，以至于它的身體也跟着向一旁傾斜，正直直地望着林子白。

這娃娃長得可愛，可是再可愛的娃娃放在這個環境都會顯得陰森，何況是一只放在床頭櫃上的娃娃。

林子白看着這娃娃就想起剛才那副詭異的畫和那多臉怪，頓時覺得渾身發毛，連忙挪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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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起腰，轉頭正想看看屋內其他東西，眼前忽地黑了兩下，天花板上的吊燈閃了閃，咽氣了。四周突然陷入了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來。

“各位客人，天已經黑下來，該睡覺了。”門外陰恻恻地傳來管家報喪似的聲音，将恐怖氣氛又添一分，他的鞋踩在走廊上的地毯上，卻發出了某種踩在一灘液體上才會有的聲音。

“啪嗒——”

“啪嗒——”

除此之外,還穿插着一個沉悶的、好似重物落下的聲音。

“嘭——”

“嘭——”

他好像...在把自己的頭當球拍。

無頭管家一邊拍着自己的腦袋，一邊用那死氣沉沉地語氣繼續道：“別...忘了，我們的規定——”

說到這裏，他好像又出現了錯亂，這句話的音調逐漸升高,最後近乎是尖着嗓子喊出來的,尖銳物刮過玻璃一般刺耳。

林子白愣愣地望着門邊,直至管家走遠他才緩過勁兒來。這麽個陰森氛圍他自然不可能去床上躺着，只摸黑往窗邊走去。

剛剛那種恐怖帶來的徹骨的冷還未消散，他實在是一點也不想靠近那過于詭異的娃娃。

自己現在沒有武器，沒有同伴，甚至說沒有戰鬥力，莫名其妙地進了個鬼故事一樣的副本，異能還是個遇到強敵只會幫倒忙的，他現在能想到的辦法只有盡可能地往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靠近。

他走到窗邊，輕輕靠在牆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他這才稍稍放松一些，開始梳理着收集到的信息:

無處不在的娃娃元素、那副畫裏詭異的變化、裙擺上的血跡和那四條腿...難道那個女孩的腿被砍下來了？

就在林子白稍微松懈的這一會，他身後有一道身影在不斷靠近。

等到他接收到異能的警示，那東西已然站在他身後，他攥緊拳頭，只得決定肉搏。正當他預備轉過身給出一拳時，那東西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随之而來的就是濃厚的眩暈感，林子白感覺每眨一次眼，眼皮便更沉一些，未出三秒，他再沒力氣強撐着眼，暈了過去。

簡墨無視了管家那極具恐怖色彩的聲音，在黑暗襲來的那一秒就從左手裏取出了長劍。

劍身的材質很奇特，映着窗外投進來的月光，它近乎是透明的，月光直接穿過了劍身，卻又在下一瞬被長劍吸收了進去，幻化成一種幽藍的光暈，将這黑暗的房間照亮了一些。

他借着光打量着——房間的主調是詭異的紅，紅色的床幔、紅色的床鋪、紅色的牆壁，床的四角都塑着金色的雕塑，那是一位站立着的姑娘，和之前的玩偶很像。

床的兩邊都挂着古典的畫作，畫中的主角不出意料地又跟之前的玩偶穿着相似。

公爵夫人最疼愛的人就是莉麗絲小姐...

那個娃娃難道就是照着莉麗絲小姐做的？

思考間，簡墨湊近了去觀察床邊的雕塑，發現每個雕塑的腿關節處都有一條突兀的紅線，不僅如此，這房間裏只要是與莉麗絲相似的人物，腿部的關節處都有那奇怪的紅線。

簡墨沒有進一步碰那雕塑或者畫，只是暗自記下這一點，轉身去觀察其他地方。

他敲了敲牆壁，發現沒有空心的可能，又觀察一旁的書架上擺放的書籍的順序，書脊上的文字，然後就是凳子是否有暗槽等等，都沒有異常。

離開莊園的關鍵不可能真的是讓人去做什麽所謂的設計稿。

人類不能出房間...不能挪動自己房間的物品...

那如果不是人類，挪動的也不是自己房間的物品呢？

簡墨邁開步子向門走去，動作幹脆地打開房門，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觸動懲罰。

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見走廊地面上原本的地毯已經被不明液體淹沒，在簡墨開門的剎那便流進屋內，他低頭看了一眼，絲毫沒有顧慮地擡腳走了出去。

再一睜眼，林子白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面前站在一道黑影。

黑影喚醒了林子白的記憶，他迅速在滿腦子漿糊裏抽出一絲理智，壓抑住自己叫出聲的沖動，靜下心來感受這個黑影的危險系數。

他的大腦艱難地重新運轉起來，面前這個黑影背光站着，自己看不清他的臉，但異能接受到的信息是，對方的級別一定遠高于自己。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跑也跑不了，這樣一想，林子白幹脆死魚一樣癱在床上，無所畏懼地想：

自己昏了不知多久，要殺要刮早就動手了，那對方的目的肯定不是，起碼現在不是殺了自己，自己一個初級菜鳥，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就算是抓來煉丹藥也沒多大作用，既不可能謀財也不可能害命，那...

他倒抽一口涼氣，身子往後一仰，貪色！！

此時突然有一道光打在林子白臉上，刺得林子白閉了閉眼，及時打斷了他滿腦子的怪想法。

簡墨看着被刺得睜不開眼的林子白，那張一向平靜的臉上首次露出了鮮活的表情——幸災樂禍的笑。他将手機轉個方向，讓燈光打在自己臉上，示意林子白是自己。

林子白一愣，表情由緊張變成了一個大寫的無語，想開口說話又不能開口，吃了一嘴啞巴虧，只得緩緩半撐起腰，靜靜地盯着對方。

簡墨手上拿着一個款式老舊的翻蓋手機，他在上面按出兩個字:

[起來。]

林子白接過手機，有些不習慣用這種按鍵，半晌才打下一行字。

[剛剛這房間有個怪]

簡墨側身指了指一旁被綁住的人。

只見那人胸前有一團藍色火焰，身體是半透明的，越往下越看不見身體，到腿部已經完全消失了，那家夥被一段看似普通的亞麻繩子捆着，一臉可憐巴巴地開口道:“我什麽都沒有做，我就是想吓吓他，誰知道他這麽...”

簡墨擋住林子白的視線，在手機上按道:

[別回答。]

林子白點點頭，回道:

[你怎麽把它綁住的？]

[用手。]

林子白：....

簡墨沒把手機給他，繼續道:

[你去我房間找線索。]

林子白皺眉:

[所以異民不算人類？]

[是這樣。]

林子白點點頭，收拾好表情從床上起來，突然想起剛剛在公交車上比自己還弱的周烨，伸手示意簡墨将手機給自己。

這次傳遞手機時，林子白不小心碰到了簡墨的指尖。

簡墨的手很冷，忽然間碰到這樣冷的手，林子白吓了一跳，有些擔心地看了過去。

而簡墨的反應更為誇張，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猛地将手抽了回去。

“啪嗒”一聲，那老舊的翻蓋手機可憐兮兮地掉到了地上。

林子白低頭看了看地面上的手機，又擡頭看簡墨，有些委屈地想：不帶這樣這樣嫌棄人的。

他眼神哀怨，隐隐約約地看見對方臉上好像閃過一瞬尴尬，不過很快便收住了。

林子白就這樣盯了人兩秒，而後誇張地一扁嘴，在黑暗裏對簡墨進行了一場單方面的、無聲的控訴，最終灰溜溜地起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繞開了這個話題:

[周烨好像沒異能，他那邊怎麽辦？]

[這種東西叫異靈，殺傷力不大，最多被吓吓。]

林子白挑眉，忽然有個幼稚又惡趣味的想法，他差根骨頭似似的，歪歪斜斜地站着簡墨身旁，敲下一行字:

[你好狠的心，那可是我們的孩子！]

簡墨接過手機，眉毛快擰在一塊了，看起來很想撬開林子白的大腦，看看裏面是什麽牌子的漿糊。

下一秒，他似乎不想在和這個二貨多呆一秒，蓋上手機，擡腳走向別處。

他邁出去的腳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手刺刀，往林子白的方向扔去，頗有種“扔暗器殺了你”的架勢。

他指了指門，示意林子白跪安。

林子白接過手刺刀，滿臉笑意地站直了，做着口型道:保證完成任務。

附帶飛吻一個。

簡墨突然很想收回那把手刺刀。

林子白推開簡墨房間的門。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他進門進得十分幹脆，加上手裏又有了大佬欽點的武器，一時間他走出了點領導視察的意味。

房間布局一樣，床一樣，畫一樣，連書架都...

等等，好像不太一樣...他的異能似乎大幅度提高了他的記憶力，原本房間書架上的模樣緩緩顯現在眼前。

這個房間書架上的書籍的數量和順序都不太一樣，并且...其中一本十分怪異。

他指尖緩緩滑過放置整齊的書籍，最後停留在其中一本。

“別動。”

林子白後背一涼，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手肘自發地向後撞擊，握着手刺刀伸長手臂往後一劃，直直地刺進身後那東西的身體裏。

他轉過身順勢将手刺刀拔出，這武器果然不普通，那身後的人胸前已然留下了一道黑色傷口，并且不斷往外擴張着。

林子白擡起頭，預備繼續攻擊，卻看到簡墨捂着傷口，面帶微笑地看着自己:“這麽恩将仇報？”

他一愣，原本的攻勢急速地退了回來。

就這一空擋，對方已經退到兩米以外了，他心底疑惑，正欲開口詢問卻心頭一緊。

不對。

這笑得這麽谄媚的玩意兒絕對不是簡墨。

什麽東西，會不會用臉啊？

這麽想着，林子白上前兩步攻了過去。那怪物見僞裝被識破，變回本體，果然和剛才綁住的那只模樣很相近！

或許是異能帶來的影響，林子白發現自己能夠預判到對方躲閃和攻擊的方向，他三步并兩步靠近，一弓腰避開攻擊，然後擡手刺向那怪物胸前的藍色火焰。

那怪物發出咿咿呀呀的□□，身體碎成一道藍色的煙，消失了，留下一顆圓滾滾的綠色珠子，正朝外散發着些許光亮。

林子白松了一口氣，彎腰将珠子撿起，打量片刻後，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玻璃珠子。

他将珠子揣進兜裏，确保周圍沒有危險後，轉身去拿書架上那本書——那本暗紅色的書和其他書不是一個色調，像是幾百年前的物件，帶着一種灰敗的氣息。

它外殼是一種介于動物皮和布料的材質，書的兩面都沒有名字，分不清上下。

林子白憑借直覺翻開，只見扉頁上，黑色的筆跡畫着一個紮着麻花辮，穿着蓬蓬裙的布娃娃，只是作畫者顯然沒什麽耐心，還沒完成，線條就從勾勒娃娃的輪廓變成了混亂的線團。

那布娃娃畫像的一旁，寫着他看不懂的字體，最正中的字體應該是書名，是他看不懂的文字，而書名下方有鋼筆塗畫過的痕跡，亂糟糟的，甚至有幾個被筆尖刮穿的孔。

林子白忽然感到一股無名的悲傷不住地往他心底鑽，就好像這裏面承載了無數人、許多年的痛苦，被封沉多年，終于有了訴說之處。

“啊！！！！！！”

一聲慘叫劃破寂靜，林子白倏地轉過頭，異能又一次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