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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林子白睜開眼,眼前已經由原本的小屋變成了一條中世紀風格走廊上,往前看去,走廊兩側等距排列着數扇紅漆木門,地上鋪就着暗紅色的毛絨地毯。

他側頭,看見了身旁站着一位仆從打扮的男孩。

那男孩看起來十來歲的樣子,從他的視角可以看見對方的頭頂,毛茸茸的很是可愛。男孩像是忽然靈魂歸位,四處打量起來,最後将目光落到林子白身上。

他有一雙小鹿一樣的眼睛,臉頰肉讓他看起來圓圓的,面中有淡淡的雀斑,棕色的卷發讓他看起來像一顆栗子味棉花糖。

“你好?”林子白試探性地開口道。

男孩一愣,眉毛輕輕皺了起來,回答道:“不好。”

這聲音好熟悉...林子白倒吸一口氣,遲疑地問:“簡墨?”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眉頭皺得更深了,下垂的嘴角配上團子一樣的臉,不僅震懾不住人,還有點可愛。

林子白一下就确定了心中猜想,問道:“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說着他就想伸手揉一揉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簡墨輕輕躲過,一聲不吭地盯着他,指了指一旁的玻璃示意他看看自己。

林子白讪讪地收回手,嘴角卻還是不住地往上揚,回答道:“我肯定是沒有你可愛——”

他瞟了一眼旁邊玻璃上的倒影,把生生把接下來的話噎了回去。

他立馬低頭觀察自己,卻并能看見自己的雙腳,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白色荷葉邊的圍腰,底下的黑色裙擺随着他的動作蕩了蕩。

身旁的簡墨輕輕笑了一聲,而後迅速撇過頭去掩飾自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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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白側頭看着他毛茸茸的後腦勺,微微俯下身,歪頭去看那人的表情,問道:“有那麽好笑嗎?”

溫熱的鼻息輕輕撫上簡墨的脖頸,他頓覺脖頸一陣酥酥麻麻的癢,側身躲開了一些,收起笑,面無表情地回頭,回瞪那雙眼睛。

可他眼神裏的笑意還沒完全收幹淨,眸子微微顫抖着看向對方。二人的鼻息輕輕地纏綿着,宣告着此時的距離有多近。

這是個适合暧昧的距離,但簡墨和正常人的腦回路不同。此時他滿腦子都是林子白頂着一頭綠毛穿那帶着花邊的裙子,滿心滿眼皆是忍不住的笑意,忽然與林子白這樣直勾勾的盯着,他心裏竟生出些羞恥來,就好像對方看見了自己腦海裏的畫面。

他收起表情,擡手一巴掌拍在林子白的額頭上,将人推遠,道:“确實好笑。”

林子白被他拍得發愣,捂着額頭,委屈地看對面這個圓臉男孩。

反觀簡墨,他似乎很是滿意對方吃癟的樣子,下巴不自覺地揚了揚。

林子白直起腰,委屈只維持了一秒,便毫無尊嚴地順坡下:“你這麽喜歡的話,我以後也穿給你看。”

簡墨一怔,正想反駁一句“幼稚”,一擡眼卻看見林子白正眼神真摯地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吞下了那句話。

“當啷——”

一聲響亮的鐘聲打斷這場無厘頭的對話。二人擡頭看去,只見走廊兩側的門陸陸續續走出來數位男仆女仆。

其中一位薄嘴唇的女仆急匆匆地走過,又面帶疑惑地走回來,扯着嗓門問道:“你們兩個!還不快走,公爵夫人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這可是公爵夫人用莊園裏最美麗的花朵換來的,是春天的象征!不要想着躲懶,等會管家會狠狠地責罰你們的!”

言罷,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轉身急急忙忙地朝樓梯走去。

他們倆對視一眼,簡墨擡腳跟了上去。

“....等等”林子白的語氣中罕見地帶上了些尴尬。

簡墨轉過頭看向他。

林子白指了指腳下,他現在正踩着一雙高跟鞋,只要邁一步就必定往下栽,他拖長聲音道:“我這...也是第一次穿這個,要不給我扶一下嘛。”

簡墨回過頭,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你把鞋脫了。”

“好吧。”林子白又一次耍賴未果,只好脫下鞋可憐兮兮地跟了上去。

一聲嘶啞的吼叫穿過走廊,沖擊着每一個人的耳膜。

與此同時,剛走下階梯的林子白和簡墨對視一眼,雙雙加快步子,朝聲音源頭跑去。

只見侍從們分成男女兩排,皆是盡可能地低垂着頭,戰戰兢兢地守在門外,像兩排蔫了的花。

“哐”一聲,一支花瓶從門內飛出來,有驚無險地砸在林子白和簡墨二人腳前,他們閃身躲開亂飛的碎片,擡眼看去:

屋內有一朵詭異的花散發着不祥的紅,花瓣包裹着一團強烈的血紅亮光,有一長長的藤蔓從中蔓延出,像伺機而動的毒蛇。而藤蔓的那頭被公爵夫人攥在手裏,此刻的她渾身顫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眼神裏盡是狂躁與憤怒。

她再不見之前的端莊模樣,高聳的發髻變得蓬亂,裙擺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跡,順着血跡,可見那鮮血的來源就是公爵夫人另一手中的那個嬰孩。

那嬰兒被公爵夫人掐住脖子,此刻正痛苦地閉着雙眼,一張小臉煞白,似乎已然沒有掙紮的力氣。她的肚臍出連着一個綠色的藤蔓,另一頭被公爵夫人狠狠地一拽,險些拽壞那具幼小的身體。混亂間,那嬰兒的身體展現在一衆人眼下。

仆人們發出一陣驚呼,小聲地讨論起來。

那孩子生得畸形,沒有左臂,雙腿膝蓋處卻一分為二,分裂出四條小腿!

公爵夫人聽見了門外喧鬧聲,雙眼幾乎充血,她一手扔開手裏的藤曼,落在嬰孩的身上,一發力将其中一條藕節似的小腿拔了下來,緊接着握住了另一條,預備發力将其拽下。

林子白被新濺起來的血液驚得反應了過來,低聲罵了一句,随即扔出一個黑色的物體。

簡墨還沒來得及看起那飛出去的物體是何物,就被林子白拉着躲到門後。

他穩住身子,一低頭便看見林子白手上的鞋子只剩下了一只,力道幾乎要将那鞋捏碎。

在他們的視角盲區,眼看着飛鞋就要狠狠地砸到公爵夫人了,下一瞬,她朝飛來的物體一擡手,那鞋像是長了眼睛,神奇地調轉方向朝林簡二人襲來。

林子白雙眼瞪大,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那變化就在瞬息之間,公爵夫人的等級遠超乎林子白的想象,等到異能警示他躲避時,那鞋已經飛到了自己面前。

簡墨側身擋在他面前。

林子白看着面前那個十來歲少年的身影,心一下懸了起來。

“叮咚————”

熟悉的提示音響起。

電光火石之間,地上的花瓶碎片突然飛起,狠狠地撞向飛來的黑鞋,飛鞋被撞偏了方向,蹭着他們飛過,釘在了走廊的一副挂畫上。

簡墨回過頭,對上身後那雙帶着詫異的眼睛。

林子白的目光在簡墨和自己雙手間來回切換,一臉不敢置信,自己這是...覺醒了新技能?

不待他細想,房間內就響起了公爵夫人的咆哮,緊接着就是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幾乎進入了暴虐模式,一手抓着嬰兒,一手扯斷那連着嬰兒的藤,狠狠朝外甩來,“啪”一聲打在地面上。

林子白看着被藤曼砸出一個坑的地面:

好,打不過,趕緊開溜。

然後二話不說抓起簡墨的手就跑。

他依托異能,遵循直覺,朝走廊盡頭跑去,一刻也不敢松懈。

直到身後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跑得險些喘不過氣,一時間覺得自己今天把一年的量都跑完了,可這走廊卻像是鬼打牆一樣沒有盡頭,這莊園裏的走廊都這鬼樣,這裏的仆人跑步肯定很牛。

林子白心髒砰砰砰地跳着,感覺有什麽緊緊地壓着他的胸口,讓他渾身不自在。

“簡墨,”他騰出一口氣來,“怎麽跑那麽久都不見你大喘氣啊?”

簡墨沒有回答,寂靜的長廊裏,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林子白倏地停住腳步,他這才發現走廊在緩緩變暗,微弱的光亮下,只隐隐約約地看得見石英鑄就的牆壁上挂着排列整齊的畫,畫上立着無數個穿粉色蓬蓬裙的男男女女,輕輕地注視着自己,恐怖壓過滑稽。

他感到有冰冷的銀針細細地戳着自己的後背,手中握住的那只手變得格外冰冷,與簡墨的冷不同,這樣的冷帶着腐爛的意味。而後,有粘膩的液體從那只冰涼的手流下來,輕輕吻在他的手上。

林子白悄悄攥緊了口袋裏的手刺刀。

何漾猛地回過頭,一只掌心溫熱的手搭在了她的額頭,她瞳孔迅速聚焦,看清了眼前的臉。

這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正一臉擔心地望着自己。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看向對方的眼神裏寫滿警惕: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孩。

而要是林子白在現場,他必定會吓上一跳。

“胡薇,你終于醒了”女孩看出了她的不安,開口道,“我是陳珞呀。”

何漾皺眉,沒有詢問也沒有回答,只是顧自地觀察着四周。

這裏是一間石頭鑄成高塔一樣的監牢,除了左手邊有一扇鐵門連接外界以外,就只有高牆之上有一塊小口,正将陽光斜斜地散進來,透出這裏頭的灰塵。

她無視陳珞熱切的目光,手掌撐地正想起身四處觀察,卻被小腿傳劇痛打斷動作。

“欸你別動,”陳珞見她不理人也不生氣,語氣裏全是關心,“你腿上有傷。”

何漾聞言低頭,看見自己小腿上果真有一小道傷口,她暗自催動異能想要療愈它,卻見那道傷口沒有絲毫變化,她不死心地試了好幾次都未果,只好擡起頭問道:“...你好,請問這裏是哪裏?”

陳珞看對方終于理自己,雙眼像是冒出了兩顆星星,一下子就亮了。可等她聽清何漾的疑問後,她的星星眼又迅速蔫巴:“我也不知道,我已經在這裏關好久了,之前也有其他人的....”

之前這間牢房裏還有一些女孩,她們大多都和陳珞年齡相仿,每個人的眼裏都帶着恐懼和迷茫,她們和陳珞一樣,莫名其妙地被關到了這個詭異的地方。這裏總飄蕩着一股血腥味,沒有燈,也沒有人敢交流,有的只是漫無盡頭的沉默。

這群女孩就這樣在裏面待了不知多久,每天聽到唯一的聲音就是監管人拉開鐵門的小口,從外面扔進來一籃吃起來發苦的面包。

開始的時候陳珞想要號召其他人一起想辦法逃出去,直到後來她發現沒有人願意搭理她,并且她還發現了一些其他東西。

“她們每個人都穿着不同的服飾....或者說,不同屬于我們所在的時代,”陳珞的眼裏閃着淚花,“我在她們身上發現了一種奇怪的傷口,像是一排排整齊的、用紅褐色線縫出來的傷口。”

何漾擡眼對上了她的眼睛,一滴淚水劃過她臉頰,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每一個長着那種傷口的人都被拖走了,只留下我一個。可是後來....”

陳珞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伸出她的左臂————那上面長着一排整齊的傷口,就如她自己方才講的那樣。

何漾被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吓了一跳,她強行壓抑住自己往後退的動作。她內心掙紮着,她不能确定對方是否副本裏的怪物化成的,是否對自己有威脅,是否會傷害自己的生命。

可是,她又做不到無視面前這個眼神裏充滿恐懼的女孩。

陳珞抓住何漾的衣角,好似那樣就抓緊了自己熟悉的一切,她低下頭,眼淚就吧嗒嗒滴在石磚上。

最終,她還是擡手擦了擦陳珞的眼淚,安慰道:“沒事,沒事,我們再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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