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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何漾一言不發,她是幾個人當中唯一一個和陳珞有過直接接觸的人,幻境裏,她們在監牢裏相互依存了數個夜晚,就算她是以別人的身份與對方相處,但是對方真切的關心、難過也強撐着的微笑,仿佛就在眼前。
那樣一個可愛又美好的女孩,周烨卻對她幹出這種事?
她的憤怒與悲傷比在場其他人都更濃更甚,原先那點看到周烨身上傷情後産生可憐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只有滿腔的憤怒。
她走了過去,卯足了力氣,狠狠地踹了周烨幾腳,末了還是不夠解氣,低低地罵了一句:“畜牲。”
林子白罕見地沉默半晌,似乎一下子找不出詞來形容,嘴巴一張又一合,最終氣急般輕笑一聲,沒有對這件事情作出評價。
他看向簡墨,問道:“然後呢?”
“他确實如嘗所願,離開的那個鎮子。但是願望只有一個,沒有人擔保過放他走就代表着他一定能走出這裏。”
周烨得了多臉怪的承諾,城鎮上的原住民只好放他離開。
他離開的那個讓他飽受摧殘的地方,往森林走去。
原本詭異的森林好像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沒有了陰森的歌聲,也沒有了超自然的怪物進行阻攔,連夜晚時的月光都顯得清透許多。
可即便如此,這裏也不是那麽好走出去的。
他在裏頭像只無頭蒼蠅,兜兜轉轉了數天,每天靠着森林裏不知名的果子維持生命體征,終于在不知第幾個早晨,到達了一條公路旁。
見到了自己熟悉的事物,他喜極而泣,以為自己已經逃離了那個煉獄般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一邊沿着公路走,一邊祈禱有路過的車能夠載他一程。
這樣想着,又從清晨走到了下午,一輛老舊的公交車從遠處駛來,原本被饑餓和勞累摧殘得沒有力氣的周烨來了精神,用盡全身力氣揮手示意司機停下,此刻的他久違地感到了生的希望,激動得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而這份希望并沒有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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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輛公交搖搖晃晃地靠近,他逐漸看清車上的場景,那上面壓根沒有人在駕駛。
他一個趔趄,重重地跌倒在地,恐懼再一次襲來,他幾乎面臨精神崩潰,而就在他慌忙站起身的空擋,那輛車已經開到了他的旁邊。
老舊的車輛在周烨眼裏像某種洪水猛獸,輕輕地排出尾氣,緩緩停下,已然掉漆的車門折疊打開,有腳步聲響起。
下一刻,周烨的眼睛倏地瞪大,他看見了,原本應該被抓走的陳珞從車上下來,虛弱地一晃身體,轉過身直直地盯着周烨。
“陳..陳珞?”周烨不敢置信地發問,他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冷,凍得他渾身上下的血液凝固。
女孩一臉平靜地盯着他,蒼白的嘴唇閉着,沒有吐出一個字,只需那麽靜靜地看着,就足夠完成一場對懦弱者的淩遲。
接着,她白皙的左臂開始冒起排列整齊的鼓包,裏面不知何物在瘋狂蠕動着。
她好像十分恐懼,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求助地看向周烨,一邊不斷地抓撓着自己的手臂,一邊朝周烨邁出幾步,想要尋求幫助。
她手上的鼓包迅速地擴散着,此刻那清瘦的脖頸處也緩緩地凸起,劇烈的疼痛讓她跌倒在地,她絕望地盯着周烨,希望對方能夠幫助自己。
周烨渾身發軟,全然忽略掉了女孩的求組,此刻的陳珞在他眼裏就是一個怪物,比任何牛鬼蛇神都可怕。
他慌忙地想起身逃跑,但嘗試了好幾次起身都未果,只能踢蹬着腿往後腿。
而更讓他害怕的一幕發生了。
“咯”地一聲,女孩的四肢像是被掰壞的木偶一般,呈現出非人姿勢,形态扭曲地站起身。此刻的她似乎是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轉身沖下了懸崖。
“後面就是陳珞重複出現有跳下懸崖,一直循環,直到你出現。”簡墨站起身,看向林子白。
“靠,”林子白沒忍住罵了一句,一時間被氣得牙疼,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繼續道,“所以這家夥看了那麽多次跳崖,不僅毫無忏悔之心,還有心情胡編亂造來騙我?”
他憤憤地看向簡墨,想從對方臉上看到一樣的憤怒,結果對方面無表情,只輕輕點了點頭,一副“拒絕接收該頻道”的模樣,絲毫沒有繼續搭話的意思。
他無奈地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何漾,但何漾正對周烨施以拳打腳踢,更沒空搭理。
林子白心裏更郁悶了,屈膝蹲下,像一只因為主人忘記喂飯而挨餓的大狗,可憐兮兮的。
他一臉怨恨地看了看何漾毆打周烨時偉岸的身姿,又看了看已經走遠了的簡墨,只得換了個話題繼續道:“...所以你剛剛是怎麽知道,周烨房間的異靈是陳珞的樣子的?”
原本通往他們來路的那扇門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生了青苔的牆,此刻的簡墨正盯着那面牆出神,聽見林子白的疑問,好半晌才回答道:“不知道,我詐他的。”
“确實...牛。”林子白雙眉一揚,伸出大拇指晃了晃。末了他似乎蹲夠來,站起來跺了跺有些麻的腳,道:“那接下來...欸,別打了何漾。”
何漾轉過頭,臉上還殘留着怒氣,順帶着語氣也沒收住,沖身後的林子白喊道:“打?殺了他都不為過!”
言罷她自己都愣住了,表情空白一瞬,自己無緣無故将脾氣發到別人身上,還是才認識沒多久的人,着實不占理。
她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看過去,仔細觀察對方表情。
林子白被怒氣波及也沒有生氣,只是滴溜溜地跑到簡墨身後,很是嬌弱地拽住簡墨的衣角,滿口不正經地道:“大小姐,又不是我犯的錯,沖我幹嘛呀。”
言罷,他演技浮誇地哭了起來,期間還不忘伸出食指,指給簡墨看。
簡墨低下頭看他,對着林子白這動不動就演上的性格表示無言以對,不過還是輕輕側了一下身子,替他擋住何漾看過來的目光。
林子白抓住了這個小動作,見到簡墨搭理自己,戲都忘記演了,立馬咧開嘴對人傻笑,頭發絲都得瑟了起來。
這樣一打岔,何漾的情緒緩下來,她撓了撓臉頰,開口道:“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太生氣了。”
“沒事沒事。”林子白原本就不是真的在意,加上他此刻正忙着傻樂,語氣愉悅到就像他們是在游樂園約會,而不是在一座恐怖的莊園裏逃生。
“我們的來路已經封住了,”林子白接上剛才想說的話,談到正事,“是不是只能去那兒看看?”
順着林子白的目光,他們看向了屋內唯一一扇華麗的紅絲絨大門,誰也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麽。
像是感受到一衆人的目光,門後隐隐約約地傳來一道稚嫩的女聲,正在唱一首不知名的小曲,給四周添上了陰森的氛圍。
“周烨記憶中,就是這個曲調讓他從夢境裏醒來的。”簡墨開口道。
何漾眉頭一蹙,思索着道:“我在幻覺裏也聽到過,是在...抽身幻境的時候!”
這句話像是某種開關,一下便将三個人拽進了回憶裏——這個陰森的曲調無處不在,且都于他們的幻境中出現過。
何漾是在快要從幻境裏抽身時聽到過,簡墨是在公爵夫人一拳打中他後,于陷入昏迷之前聽到過。
而林子白則是分別在走廊牽着簡墨狂奔時、撞上樹幹昏迷前以及最開始從周烨口中聽見過。
這曲調陰魂不散,幾乎只出現在變換的節點,就像是...什麽東西在喚醒他們,指引他們。
林子白眉頭緊皺,為什麽在走廊時自己聽到了歌聲,而簡墨卻沒聽見?
如果這個歌聲代表着“喚醒”,只出現“即将脫離幻境”這樣的特殊節點,那為什麽自己在走廊上聽到以後沒有逃出幻境?并且,自己是唯一一個将傷口從幻境裏帶出的。
他閉了閉眼,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呼之欲出,越細想卻是越抓不住,太陽穴像是被一根刺穿透了,稍微思索一下那顆針便開始攪動,阻止他繼續細想。
“走呗,去看看。”林子白揣着疑惑,率先開口。
一旁牆角的周烨悠悠轉醒,他大概是還不知道一衆人已經将他的記憶翻了個幹淨,此時正咿咿呀呀地叫嚷着,連忙爬起來想跟上他們,害怕自己被丢下。
林子白一眼看過去,他平常總是帶着笑,遇見事也極少生氣,也很少露出那種幾近狠戾的眼神。
然而此刻的他,大腦快疼成一團漿糊了,被周烨吵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加上想起周烨幹的缺德事,他看過去的眼神又陰沉了幾分。
周烨被看得一縮,從那個眼神裏讀懂了什麽,瑟縮着又回到了角落,安靜了下來。
對于他,沒有人還會生出憐憫之心,歸根到底,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一行人打開門,裏頭傳來的聲音更加清晰。
門內是一條長廊,不同于身後那間略為老舊的屋子,這條走廊一看便是原先的裝修風格。
裏面有些暗,牆上的壁燈變成了一排排火把,昏黃的光配上詭異的歌聲,讓這條走廊更加陰森。
過了那扇門,往前走十來步就是轉角,轉角後有階梯一路向上,石英鋪就的地面上,由大理石和彩色玻璃鑄成的圓形,像一個個漩渦,要将他們的魂魄吸走。
随着他們踏上一層層階梯,回蕩在其中的歌唱聲愈發大起來。直到最後,那聲音像是歌唱者的魂魄正貼着他們的耳邊呢喃,濃烈的冷意徘徊在每個人的脖頸。
踏上階梯最後一層,再往前便是死路,唯一的通道便是一旁的木門——棕黑的木門,遠看像一副立起來的棺材,帶着一股子不詳的意味,門上有一圓形的把手,越靠近歌聲越大,裏面應該就是源頭了。
離得最近的簡墨上前,一手則翻掌喚出一把相對較短的□□,另一手搭在把手上示意身後人注意。
“咔嚓——”
門推開了。
屋內是一間更為華麗的卧室,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墨藍色鋪就的床,搭配上同色系的帷幔,上面點綴着精致的圖案。藍白相間的牆壁上,鑲着花紋複雜的金邊。靠他們近些的,便是梳妝臺,上面擺着一面圓鏡和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
而在梳妝臺和床的中間,有着一張同樣色系的嬰兒床。
屋內沒有開燈,只有一旁的火爐正“噼噼啪啪”燒着,讓人能勉強看清裏面的場景。
那歌聲還在繼續,穿插着不同的笑聲,像是地獄裏作惡得逞的惡魔,語氣裏滿是歡愉。
衆人走進房間,找到了聲音的出處:那張嬰兒床。
嬰兒床內的場景吓得何漾險些尖叫,她往後撤了撤,側過頭看見其他兩個人的神情也不太好。
簡墨的表情雖然沒什麽變化,但不知為何,何漾覺得他的面色比剛才蒼白了不少。而一旁的林子白顯然也是愣住了,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嬰兒床。
只見那張嬰兒床內,正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嬰孩,她沒有左臂,雙腿關節處的側邊各自有一個血坑,不斷地往外滴着血。
然而她沒有哭鬧,像是壓根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直直地盯着一衆人,詭異地笑着。
太過上揚的嘴角在那張稚嫩的小臉上顯得格外突兀且瘆人,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裏正傳出許多個女孩的聲音,仿若一個青年合唱團,齊聲唱着那首陰魂不散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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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