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章

他們還沒來得及再仔細看看，就感覺一陣陰風吹來，窗邊的簾子被吹得飄起。

林子白感覺眼前的場景一晃，接着就是歌聲戛然而止，嬰兒床裏的嬰孩不見了，一道身影從他們的面前沖向天花板，貼着牆面，圍繞房間轉了一圈，而後一股寒意從身後乍起，稚嫩的聲音裏帶着戲弄，嘻嘻哈哈地道：“這是我最喜歡的歌，怎麽樣？”

他們轉身瞧去，只捕捉到一道殘影，那是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從他們身後跑過，又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靠近，玩鬧似的往林子白肩上按了個黑乎乎的手印，咯咯一笑後便消失在原地。

緊接着，笑得太急而顯得詭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她這次挑中膽子小些的何漾，趁何漾聞聲擡頭看，用自己那張滿是青斑的臉湊了過去，年幼的臉上，一雙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嘲弄，惡趣味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何漾的鼻尖。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那股濃郁的、讓人反胃的怪味萦繞在周圍。

何漾似乎有些潔癖，原本被恐懼定住她猛地反應過來，一時間惡心蓋過恐懼，大罵着擡手就刺向面前的小孩。

然而那女孩瞬間就閃到遠處，期間還不忘伸出一只手撫摸對方的臉頰，見到何漾反應如此之大，更加興奮了起來，鬼影一樣在這間屋子裏亂竄，一邊跑身子還一邊抽條，轉眼便長成了十歲出頭的模樣。

她又打算故技重施，猛地湊過去，身形化成一段顆粒狀的黑影，從簡墨的腳踝一路向上爬到他的背脊，目标俨然是簡墨的臉頰。

林子白憤憤地想：好啊，摸我就算了，還想當衆偷親簡墨！

一個坑栽了二回不可能還有三回，那天上地下跑的“皮孩子”一湊近，林子白瞬間将手中的刺刀擲出，意念控制其飛行軌跡，精準地刺向黑影。

一旁正滿腔怒意的何漾也迅速反應過來，舉起手中的匕首，側身狠狠地一紮，兩人一前一後夾擊，意外地配合得很默契，攻得黑影只好散開躲避，撤回了屋頂對角處。

誰知這一打好像不但沒有把她惹怒，反而讓她體驗到了有玩伴的樂趣，一張嘴咧得更開了，眼瞧着又要撲了過來，簡墨翻掌喚出一個盾牌一樣的晶體，瞬間将三人罩住。

此刻的女孩已經抽條成了十五六歲的模樣，“嘭”地一聲撞在上面，脖頸上的頭晃了晃，掉了下去。

林子白一挑眉，适時地評價道：“這家人身體素質不太好啊。”

Advertisement

女孩的耳朵在遠處的頭上，自然是沒聽見這句話，她的身體頓了頓，轉身晃晃悠悠地去撿自己的頭，背影顯得有些委屈。

她直起腰，雙手舉着頭，“啵”地一下把頭接了回去，走了兩步發現自己把頭裝反了，頓住腳步，形态扭曲地一擰脖子，終于恢複了正常。

“你們是來給我做娃娃的裁縫嗎？”

她找到頭後便迫不及待地撲了過來，雙手抵在透明的護盾上，臉不住地湊近，鼻子都擠變形了。

林子白這才看清，女孩的穿着打扮依舊和莉麗絲相近，只不過不同于他們之前看到的所有，她整個人像是被封上了一層灰，渾身上下都帶着點褪色的意味，像是年代久遠的老物件。

“我們...是被邀請來做晚禮服的。”何漾試探地說道。

這句話像是刺激到了莉麗絲一般，她尖叫一聲，眼球忽地向外凸起，上面布滿了紅色的血絲：“那個老妖婆，只知道做裙子，我分明要的是娃娃！那些衣服臭死了，我不要穿！”

她整個人很狂躁，急促地在房間來回走着，不斷地擡手去拽自己的頭發，沒一會她的頭皮上就禿了一塊，嘴裏還在嘀嘀咕咕：“她殺了給我做娃娃的裁縫，還撕爛了我的娃娃！！我要殺了她！！你們...你們能做娃娃嗎？能修好我的娃娃嗎？”

說着，她又撲了過來，不斷錘打着護盾，看起來不像是在詢問他們能不能做娃娃，倒像是餓急了，要把他們抓來炖湯。

“能啊怎麽不能。”林子白開口道。

何漾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側過頭想從林子白臉上看見一星半點的心虛，結果對方就像是學習到了簡墨的精髓，只是聳聳肩，一臉“拒絕接收該頻道”的賴皮樣。

“你可真行。”她最終還是沒忍住，低聲道。

她也是進過許多副本的人了，但是連狀況都沒摸清楚，就答應副本人物的要求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聽到林子白的回答，莉麗絲立馬停止了瘋狂的動作，像是被重新讀檔了一樣恢複平靜，愣愣地眨了眨她那有些大得失調的眼睛：“真的嗎？已經有好久沒有裁縫願意修我的娃娃了，他們只知道做衣服，只知道！”

說着，她的憤怒迅速飙升，看樣子又要繼續發瘋。

“欸，你冷靜....”林子白心裏暗嘆，這家人不僅身體素質不行，精神狀态還不太穩定。

林子白正搜腸刮肚地找詞安慰這瘋子，卻聽一陣敲門聲響起，原本張開嘴打算來一段海豚音的莉麗絲驟然啞了聲，好似被施了定身咒，側過頭一動不動地看向卧室大門。

“小姐，”門外傳來管家嘶啞的聲音，“昨天來的裁縫拿出晚禮服的設計稿了，公爵夫人請你過去試試。”

莉麗絲沒有回答，臉上閃過一瞬恐懼。

外面的敲門聲愈來愈重，管家沒有得到回答，不斷喊着她的名字。

到了最後，門外幾乎由敲變成了撞，卧室門“哐哐”抖着，看起來下一秒就會散架。

就在林子白以為那扇門要被撞開時，外面的管家停住動作。他放棄了敲門，重重地嘆了口氣，而後一陣規律的腳步聲響起。

等到管家走遠，原先呆愣住莉麗絲輕輕動了動頭，神色有些慌張，嘴裏嘀咕着：“他肯定是去找那個老妖婆了，我現在可打不過她。”

言罷，她的身體化成一股黑煙，散在了房間裏，半秒後突然想起這屋子裏還有三個“裁縫”，又從濃煙裏冒出一顆頭，丢下一句“快修好我的娃娃”便消失不見了，怎麽喊都沒有回應。

甚至都沒有告訴娃娃在哪兒，要修成什麽樣。

“你膽子好大，這是你的第幾個副本？”莉麗絲消失後，何漾終于找機會大聲吐槽道。

“什麽副本？”林子白一臉疑惑地望向她，“我是考英語四級，莫名其妙就進來了，說我從人轉變成了什麽...異民，還多長了個腦子。後面我不小心得罪了周烨記憶裏那個很多臉的怪物，那怪物覺得我和旁邊一個渾身是傷的男的關系好，應該玩同一個游戲....”

他聲音越說越小，總覺得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第一個副本？意思是你才被拉進來？一來就敢這麽玩？”在她眼裏，面前這個人心比天高，一看就是個在副本裏混跡多年的滑頭。

“等等！”林子白沒有注意一旁豎起大拇指的何漾，只一個勁地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終于想起來自己險些遺忘的事。

他擡頭看向面前的何漾，道：“我記得我最開始進入這個...副本？副本一樣的東西時，旁邊坐着一個左臂上有傷、還捏着一張牛皮紙稿的男人，那多臉怪物說我們要玩同一個游戲，證明他之前也來過這裏，并且是那一批“裁縫”中做出‘完美禮服’的那個。

就像周烨記憶裏一樣，他出賣陳珞換來了獎勵然後如願離開，那個男人肯定也是用設計稿換來了公爵夫人口中的‘獎勵’，而後求得了離開。

但是他成功脫離之後，還是被那多臉怪殺死了。根據周烨的記憶，我們多半能夠确定，那個多臉怪就是奴屬于公爵夫人，最終，那個男人最後還是死在了公爵夫人手裏。”

林子白頓了頓，擡眼看向另外兩個人，語氣冷了下來：”所以，誰又承諾過，離開莊園，代表着能活着出這個副本呢？”

何漾頓了頓道：“那麽設計稿并不是出去的關鍵？”

林子白點點頭。

她抿了抿唇，猶猶豫豫地道：“其實我手裏就有那個設計稿的一部分，是我殺死房間裏那個怪物之後掉落的。不過我沒打算貿然拿出來...”

林子白擺擺手，不甚在意地說：“理解理解。”

何漾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邊說着，一邊手伸進兜裏翻翻找找，半晌都沒見到東西，她有些着急，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還不信邪地将它們翻過來。

“應該是魏松拿走了。”簡墨出聲打斷何漾的動作，提醒道。

何漾停住動作，擡頭看向簡墨，她眯了眯眼，表情有些憤怒：“那管家說的那個裁縫就是魏松？”

簡墨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添上一句：“或許。”

何漾張了張嘴，嗤笑出聲：“所以我又被人坑了。”

簡墨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沒說，最後将頭別了過去。

林子白走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沒事，反正那個方法是錯的，不是已經有人驗證過了嗎？又沒用，他拿走就拿走呗。而且，你還記得管家口中的最後一條規則嗎？”

何漾頓了頓，腦海裏想起當時管家亂碼一樣說出的話：請盡你們所能地讨莉麗絲小姐的歡心！

她恍然大悟，語氣有些興奮：“所以你剛剛才答應莉麗絲幫她修娃娃的？”

“那倒沒有，”林子白頗有些理直氣壯，“我随口答的。”

“你真的...”她正滿腦子搜索詞來形容自己的此刻的心情，忽然被一只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布娃娃擋住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