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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左手！莉麗絲沒有左手！”

“左臂！”

林子白和簡墨同時出聲。

兩米以外的何漾頓住腳步，恍然大悟地道：“娃娃的另一只腿就在它手上！”

言罷她擡手輕輕一拽，那娃娃左邊臂膀便落了下來，而由于都是布料和棉花制成的原因，這手臂看起來和小腿差別不大，以至于先前竟然沒有人看出不對。

見她動作，公爵夫人嘶吼出一聲“不”，那眼神就像看到了洪水猛獸，就着爬行的姿勢想要靠近何漾。

何漾頓時喚出羽盾，而林簡則二人立馬反應過來，一人一腳踢在公爵夫人的雙肩，緩住了她的動作。

何漾将手中的殘肢靠近破洞旁，那些紅線又緩緩長了出來，密密纏在那只腿上。

随着那紮進去的線條的愈發增多，周圍刮起了一陣詭異的風，以何漾手裏的娃娃為中心，帶着血腥味的黑霧、腐爛的殘肢、碎掉的挂畫和壁燈...

幾乎是這個地方的所有，包括公爵夫人都開始以極快的速度瓦解，最終被旋轉着被吸收進去。

癱倒在地的公爵夫人發出痛苦的悲鳴，那張本就不年輕的臉倏地幹癟了下去，像久未澆灌的土壤，皲裂成一塊又一塊，很是惡心。

接着，地面開始劇烈的晃動，之前那個滿屋亂竄的莉麗絲也出現了。

她的腿被吸進去一點，劇烈的風吹得她一圈一圈地轉着，與公爵夫人不同的是，她全然沒有那種“被吸幹”的模樣，被甩過林子白他們的面前時，還很是興奮地打招呼：“嘿！！好久不見！”

林子白一行人被地面蕩得頭昏腦花，稍不注意就會摔倒，壓根門空理她。

原本精神狀态極其不穩定的莉麗絲應該是高興壞了，非但沒有因為被忽視而發瘋，還不放棄地繼續搭話：“你們——不覺得——很好——玩——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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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越靠近中心，她旋轉的速度越發地快，一句話分了好幾圈才講完，最後終于“啵”一聲被吸了進去。

四周驟然安靜了下來。

忽地，林子白雙眼一黑，一陣推壓感從四面八方襲來，強烈的壓力讓他難以呼吸。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連帶心髒都快被壓碎了。

林子白感覺自己像一塊橡皮泥，說不準還是熒光綠的橡皮泥，被某個皮孩子随便扔到地上，剛好有一只大腳好死不死地碾過來，給他深深拍進地裏去了。

一時間他像是被活埋了，四面八方都是不見天光的黑，壓着他泥土似乎也嫌擠，拼命地削減他的占地空間。

就在他快要感到窒息時，一股力量纏在他的...腳踝？猛地往外一拽。

他想大喊一聲：什麽東西？可是連嘴唇動一下都難。

自己現在就是一塊不會說話的橡皮泥，哪兒是哪兒都分不清。

林子白感覺像是有列車從他身體上開了過去，連帶着頭發都扯掉好幾根，倏地破土而出。

他仰面癱倒在地，眼前那陣黑暗終于過去，眼睛不适應的眯了眯。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強烈的窒息感和推壓感似乎還在，光是回想就覺得心悸。

半晌，看着眼前的藍天軟雲，林子白終于緩過些許，不禁感嘆自己又撿回了一命，暈暈乎乎地想：我這麽會撿，以後多撿點開家店好了，到時候呢，就請簡墨當代言人克扣他工錢，嘿嘿。

不等他神游結束，一張娃娃臉湊了過來。

那是真娃娃的臉，頭發和臉用不同顏色的布料來區別，嘴角是用黑線縫制的，眼睛則是一雙漆黑的扣子，沖着林子白眨了眨。

林子白猛地坐起，側過頭看見原先何漾手中的娃娃正活靈活現站着，原先掉色的布料如新生般煥發，線縫的嘴裏冒出嘻嘻哈哈的笑，還一邊蹦跶一邊朝自己揮手。

忽地，他感覺頭頂一陣發麻，本能地仰頭看去：只見半空中出現了許多半透明如魂魄般的影子，正幽魂一般四處游蕩。

林子白他大腦有些宕機，乍一見這個場景，低頭思索了片刻，心中騰出一個疑問：自己是腦子擠壞了，還是剛剛吃了什麽毒蘑菇？

他晃晃腦袋，最終下定論：“好怪，再起一次。”

言罷他挪了挪身子，又躺了下去。

不等他調整好姿勢重新起身，視野中又出現了那娃娃的臉——那娃娃看他躺下，便邁着圓腿又走了過來，歪着頭看着他。

而不僅是娃娃，簡墨和何漾也看見了他的動作，不明所以地走了過來。

兩人一娃，在他的頭頂圍成了一個圈。

林子白眨眨眼，目光有些呆滞地在他們之間徘徊。

何漾拍拍胸脯，舒了口氣：“我還以為暈倒了呢。”

一旁的簡墨低着頭看他，眼神中帶着些許困惑，問道：“你為什麽還躺在地上？”

“哈哈...我就是，”林子白連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起猛了緩一緩。”

他指着一旁的娃娃，轉頭問何漾：“這是剛剛你手裏那個？”

“是我是我，就是我莉麗絲，”那娃娃興奮地插嘴，“剛剛為了找我缺失的魂魄，把所有東西都吸掉了嘿嘿，只不過忘記你們還在地下室，差點讓你們憋死。”

“那你為什麽是這樣的...形态？”林子白問。

“因為那是我給莉麗絲小姐做的玩偶，公爵夫人嫌小姐畸形，拔掉了她多出來的兩只腿，但小姐還是活下來了，對我們這樣的下人都很好，所以我做了娃娃悄悄的放在床被中...”一個裹着頭巾、穿着棕色帶補丁長裙的女孩走進衆人的視野，輕聲解釋道。

“在我生命進入消散時，”莉麗絲接過話頭，原是歡脫的語氣在此時沉了下來，“我能找到的，完全屬于我的東西，便只有那個娃娃了。”

言罷，她偏過頭，線縫的嘴彎出一個弧度，對身旁的女孩笑了笑。

“所以，你将能留存下來的生命藏進了玩偶中？”簡墨開口道。

“對...後面那個老妖婆發現我會吸食她和整個莊園的能量，就将我原身盡毀、玩偶也撕壞。毀掉我之後又發神經，接受不了自己殺了自己的孩子，便用不同人的身軀拼湊出一副軀殼裝作是我，我的一部分魂魄受她影響，被限制在裏面。而後她撕碎裝着我大部分生命能量的娃娃，我便拿她沒有辦法。

外來的裁縫，就如你們，大部分人只知道應她要求弄什麽禮服設計稿，其實不過是她餐桌上的食材，拿出設計稿的，就算被放出大門也是死路一條，沒拿出的更不用多說。”

何漾疑惑地偏了偏頭，問道：“那她為什麽不直接抓掉我們，還要走那麽多的過場？”

莉麗絲嗤笑一聲，紐扣制成的眼睛配上上揚些許的嘴角，竟讓人看出一點諷刺的意味：“她啊...還沉浸在為孩子添置衣裳的好母親的角色裏呢。”

她的笑聲掀起一陣寒冷的風，輕輕撫過衆人。

“不好意思，我有一些疑問。所以...你現在是真正的莉麗絲，”林子白眯了眯眼，依言指向莉麗絲，末了又指向她身旁穿着樸素的女孩，“你是為莉麗絲縫制玩偶的女孩，是那本書的主人，那你這是死而複生咯？天上飄着的又是什麽？是你刻意指引我們到那間地下室的嗎？”

“不是死而複生。”那女孩聲音輕柔，語氣裏總帶着一股正在哄孩子睡覺的意味，她彎腰将莉麗絲抱在懷裏，指尖輕輕順着她不存在的頭發。

“我出現在這裏是因為過于牽挂莉麗絲小姐。在這份土地上，有一種未知的力量，這種力量不知從哪裏來，但我就是能感受到它...而當有人對某件事或物産生強大的執念時，就可以吸收一部分力量專為己用。

就像公爵夫人，她的力量就源自于她對權力和子女的渴望。她的前身是個沒有權利和靠山的貴族小姐，和公爵結婚之後被毆打致死，她死後的仇恨十分濃烈，所以她的力量足以壓制我們所有人。”

她低頭看了看懷裏的莉麗絲，笑了笑，繼續道：“...就是這樣，我的意識可以依靠這份牽挂留在莊園。所以這麽些年我才能一直待在日記本裏，并收集那些被公爵夫人殘害的女孩的魂魄。如果她們留下來的意願足夠強，就能待在書頁中，天上這些，就是沒有了公爵夫人的壓制後，被釋放出來的魂魄。”

她擡頭環視衆人，最後又輕輕地落在衆人身後：“而讓我帶你們來的，是她。”

她的手緩緩擡起，朝自己正前方指去。

話音未落，林子白感覺手臂一涼。

他低頭，有一個半透明的、浮在空中的人影，幽幽地穿過他一半的身體，頭也不回地朝何漾的方向飄去，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道影子是個女孩，她有一張清秀的面容，此刻正蹙着眉，眼中似有無盡的悲傷，半透明的模樣讓她看起來只需風一吹便會消逝。

她擡手，輕撫何漾的臉頰，聲音輕柔又帶着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涼意：“謝謝你。”

何漾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眼眶瞬間濕潤了，擡手握住對方的手，她張了張嘴又閉上，好似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一句。

林子白偏了偏身子，語氣遲疑地問道：“你是...陳珞？”

女孩轉過頭看向林子白：“對，我是。好久不見，林子白。”

又是這句好久不見，林子白心中腹诽，困惑地問道：“是你故意将我從書裏幻境喚醒去見你的，我們認識嗎？”

“對，最開始沒認出來，畢竟這麽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樣子。後來我在莊園裏看見你，就想見你一面，問清楚一些事情，結果能力有些失控...你不記得我了？”陳珞一頓，看見林子白疑惑的表情問道。

陳珞的一句話，将衆人都拉入了疑惑，他們的目光齊齊地向林子白聚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