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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林子白當街打劫了一家店鋪，進去挑了一套合身的衣服換上。

畢竟T恤和大褲衩之類的，太拖後腿。

他披了件黑色尼龍制沖鋒衣外套，又換了一條同色的戰術休閑褲，一邊往外走一邊将拉鏈頭往上一拉，很是滿意地低頭看着，還雙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新衣服。

“怎麽樣？”他伸直雙臂，向簡墨展示自己的新套裝，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是不是不一樣的帥氣。”

簡墨的視線掃過林子白的衣服，最後又落到對方寫滿期待的眼睛裏。

昏黃的夕陽光中，四周的事物都帶着種末世的暗淡。這個小鎮安靜得過了頭，以至于就算只是輕聲言語也可以聽得分外清晰。

林子白的眼睛很亮，微微泛着棕色的瞳仁裏倒映出他的影子，讓人覺得他的眼裏只有他。

在那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之下，聽見任何話都不會感到厭煩，他偏過頭，錯開那道熾熱的目光，聲音輕得不讓人聽清：“嗯。”

但林子白聽見了。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彈”到了簡墨面前，笑容就像吃到糖的孩童，幼稚地聽了一遍還想再聽第二遍：“真的假的？！你再講一次。”

簡墨被林子白擠得歪着身子，側過頭對上他的眼睛，薄唇抿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如果...你把頭發染黑的話。”

林子白站直身，順着簡墨的手看向馬路對面一家店鋪。

那家店鋪有一塊黑色的大招牌，周圍貼着炫彩的瓷磚，襯得招牌帶上一股“五彩斑斓的黑”的意味。招牌的正中央，正五顏六色地寫着：秀紅美容理發店。

林子白一時間沒能接上話，眼神呆滞地回望簡墨一眼，然後如幽魂一般，擡腿往對面走。

林子白站在門口，正催動異能翹那家理發店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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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簡墨問道：“所以，你為什麽染這個？”

不知為何，簡墨對林子白的一切都帶着點異常的好奇。

林子白手上動作沒停，随口答道：“和室友打賭，誰一個月沒能減掉十五斤就算輸。我輸了，所以就任他宰割。”

說到這裏，他不免想到了自己的朋友，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道：“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你...”簡墨的目光閃了閃，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咔嚓”一聲，門開了，林子白瞬間整頓好心情，沒有給簡墨組織語言的機會，而是岔開話題道：“簡大佬會染頭嗎？”

林子白回過頭，看見對方歪着頭，一臉“努力接收頻道中”的表情，他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說：“我忘了，您老人家一心只有打架。”

簡墨跟着林子白走了進去，盯着林子白的背影反駁：“我不喜歡打架。”

“好的，打架俠。”林子白嘴貧道。

簡墨嘴唇微動，怔愣片刻後又閉了起來。

他無奈地發現，自己跟這家夥待在一起時總被帶偏，不自覺地就去和這人鬥嘴，這段時間，自己莫名其妙地多說了好些毫無意義的話，不僅如此，還老是被對方堵得啞口無言。

他垂下眼，暗自決定以後不跟這人計較，能少說就少說。

林子白對于簡墨做的決定毫不知情，只是一心在倉庫裏頭翻找，好半天才找到染發膏。

他動作麻利地将染發劑和雙氧乳擠進塑料碗裏，邊攪合邊從裏面走出來，配上他一頭綠毛，像極了村口理發店的洗剪吹小夥。

帥小夥将理發圍裙拎起來，問道：“你可以幫我塗後腦勺嗎？”

于是在這個危機四伏、一分鐘可以死好幾個人的“反人類游戲”裏，一個新時代新青年和一個斷網木頭人，在一家裝修絢爛的理發店裏....歲月靜好地染起了頭。

林子白往頭上抹着黑色的膏體，從鏡子裏看着簡墨，對方也正在專心致志塗抹發膏。

他忽然覺得這畫面怎麽看怎麽荒誕怪異，沒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什麽？”簡墨停住手中的動作問。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認真得不像是在染發，”林子白頓了頓，“倒像是在做一場高難度的手術。”

簡墨跟不上這人跳脫的腦回路，索性不接話，将一團發膏糊在對方的後腦勺上。

林子白已經習慣了這種沉默，依舊笑着。

這種沉默在他們之間常有，但并不會讓他覺得尴尬，反而奇跡般地形成一種松弛的氛圍。

或許有些人就是天生契合，不需要任何話語來加持，那怕是靜靜地待在一處，就勝過無數想方設法才能創造出的羁絆。

林子白沒有繼續講話，只是手上的動作不停。

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天正在慢慢擦黑，林子白的頭發已經裹滿了染發膏，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垃圾，與簡墨并排着坐在兩個升降轉椅上。

他的腿有一下沒一下地蹬着地面，椅子時緩時快地旋轉着。

“欸，”林子白踩停椅子，恰好面對着簡墨，“你為什麽去s市，也是找父母？”

雖然按他平時的作風，應該不要臉地默認簡墨是為了陪自己，可平常的只是玩笑，一來是真的喜歡簡墨，想逗逗他，二來是輕松一下副本裏的氛圍，要是大家都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那些鬼怪還沒動手，自己就先給自己憋死了。

但他這會兒，是真想弄清楚。

畢竟是未來的同路人，不能對方已經把自己摸個門清了，自己還沒弄清楚對方這一趟的目的吧？

林子白翹起二郎腿，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見簡墨不說話，也不着急。

簡墨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睛，那張好看的臉上依舊不帶任何情緒。

良久，他開口：“我沒有父母，在s市的孤兒院長大，後來去了h市讀大學，畢業就沒回去。”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去s市，是提前感受到了這裏面的磁場範圍在持續擴大，想去一探究竟。”

林子白身體前傾，歪頭看向他，表情帶着點興奮道：“畢業就沒回去...那我比你小，應該叫你哥，對不對？”

簡墨覺得他的腦回路很清奇：“随便你。”

林子白得到“嘿嘿”一聲，滿意地收起不正經，抓住話中的重點問：“所以，s市是這個破游戲的範圍中心？”

“對，”簡墨點頭，後又糾正着說，“這不算是一個游戲，是有一股力量在不斷擴張，我想它的目的是侵蝕整個地球。”

林子白歪了歪頭，疑惑道：“你怎麽知道？你是上帝派來拯救世界的打架俠嗎？”

“...別貧嘴，”簡墨的臉上露出一點無奈，他發現自己是真拿對面這個人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九歲以前的記憶都是模糊的，這些東西在我進入到這個，你們所說的‘游戲’之後，就一直存在于我的記憶裏了，或許是九歲以前知道的。”

“哦——你也被篡改過記憶啊，”林子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正經不過一分鐘，他拽着椅子往簡墨面前挪了挪，語氣拖長，“那你說...我們會不會很久以前就見過？”

簡墨眉頭微動，真的思索了一番，語氣正經道：“不排除這個可能。”

林子白見他這副模樣，無趣地撇了撇嘴，低聲吐槽道：“榆木腦袋，真沒情趣。”

“嗯？”簡墨眨眼看他，示意他再說一遍。

林子白擡頭，滿嘴跑火車：“我問你的異能叫什麽名字。”

簡墨總感覺對方在胡謅，但還是回道：“溯洄。”

這下林子白更蔫了，吐槽道：“怎麽比我的好聽那麽多...”

“你的叫什麽？”簡墨發問。

“這個嘛，”他站起身往裏面走，臉上寫滿了回避，“我先去洗頭。”

這是一家美容美發一體的店鋪，二樓的美容室裏還連帶着幾張小床，頂着“新頭”的林子白和簡墨選擇在這裏休息一個晚上之後，再出發前往s市。

樓上的房間基本上都是十來平米那麽大，裏面擺着兩張小床，兩張床中間隔了點距離。

外面的天已然暗下來，街道上的燈映着規定好的程序亮起，微弱的光灑落在地面上，更添幾分陰森氛圍。

很靜，只有風吹過樹葉時發出的沙沙作響，靜得像一座恐怖電影裏的鬼城。

林子白選了靠門的那張床躺下，又以自己膽小為理由嚷嚷半晌，最後強行将簡墨留下。

他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側睡的姿勢剛好能看見簡墨。

窗外的月光透進來，輕撫在簡墨身上，他略長的發，被月光描出毛茸茸的銀邊，垂下眼簾後，那濃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輕顫，幾乎讓林子白看得入迷。

他心滿意足地欣賞着，許久才輕聲道：“晚安。”

說完，他便伸手暗滅了燈，壓根沒抱簡墨會搭理自己的希望。

“晚安。”

簡墨的聲音響起，接着，一陣被褥翻動的聲音響起，他也側過身來，面對着林子白躺着。

當眼睛被黑暗攏住時，耳朵就會變得格外靈敏。

那聲晚安仿佛就落在他的咫尺之間，輕輕地吻上了他的耳垂。

林子白的嘴角又上揚些許，滿心滿意都是歡愉，所有的疲倦都一掃而空，輕輕地閉上了眼。

他的手指無聲地敲着床沿，呼吸逐漸變得緩而平，身體規律地起伏着，俨然一副睡着的模樣。

忽然，窗外的風驟然變強，樹葉嘩嘩作響。

林子白睜開眼，簡墨也正在看着他。

他們交換眼神，簡墨的目光朝林子白身後的門遞了遞，旋即合上眼睛。

林子白無聲地笑了笑，心中默默數着。

三——

二——

一！

異能的警告驟然抵達峰值，林子白一擡手，精準地握住了即将觸碰到自己的手，緊接着他反方向一擰，翻身站起往對方的膝蓋猛地一擊，将來人死死地壓在地面上。

“啪——”

屋內燈光亮起，地面上那人本能地想擡手遮住燈光，卻沒能掙脫林子白的禁锢。

林子白也被光晃得閉上的眼，但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居然敢偷襲你林大爺我，簡直就是...”

“林子白。”簡墨開口打斷他。

聽見簡墨喊自己，他眯開一只眼朝他看過去，語氣疑惑：“欸，怎麽了？”

簡墨指了指地面上那人，沒有說話。

林子白回過頭去，終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那是個看起來最多十歲的男孩，正呲牙咧嘴地看着自己。

“說吧，”林子白抱着手臂，語氣就像校園裏仗着年級高欺負人的校霸，“為什麽偷襲我們？”

他們一人靠着門，一人守着窗，将出去的路完全堵死。

那小男孩靠着牆角站着，穿着一身深藍色運動套裝，腳上的白鞋滿是灰塵和幹掉的血跡。他頭戴着一頂鴨舌帽，一雙葡萄似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林子白和簡墨。

“我的巧克力不見了。”許久，男孩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林子白皺眉，一臉疑惑看向那個男孩，他的思維就算再跳脫，也找不到這兩者之間的聯系：“你巧克力不見了關我們什麽事？”

“我都看了，”那男孩輕輕擡起下巴，稚嫩的聲音裏全是篤定，“這鎮子上沒其他人，巧克力平時很聽話的不會亂跑，除非你們把他關起來了。”

這話一出，林子白更疑惑了，他和簡墨對視一眼，問道：“巧克力是你的...寵物？”

男孩渾身一頓，似乎發現了林子白的反應不像演的，是真不知道。

下一秒，他那雙大眼睛一眨，眼淚就落了下來，還倔強地擡手去抹臉上的淚水，抽抽噎噎地道：“巧克力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真的不能，不能失去它，求你們還給我吧....”

林子白“嘶”了一聲，朝他走近兩步，輕聲安慰道：“沒事的小朋友，我和那位哥哥幫你一起找怎麽樣，你先——”

“嘭——”

那男孩倏地收起了眼淚，從外套裏拿出一把槍，沒有絲毫遲疑地朝林子白開槍。

林子白猛地側身，有驚無險地躲過一枚子彈，一臉不可置信地回頭，不敢相信這世界上還有比自己愛演的人。

就着這個空擋，男孩身手敏捷地翻過了床，眼瞧着就要奪門而出。

林子白被氣得笑出了聲，下一瞬，催動異能将門死死地關住。

男孩的力道一洩，一臉生無可戀地轉過身來。

林子白走近，俯下身與男孩平視。

他垂下眼，目光掃過男孩手裏的武器，這才看清，那居然是一把自制的□□，雖然做工不夠精細，但威力剛才他已經見識到了。

是完全夠用的。

男孩手一縮，似乎是怕他在打自己□□的主意，将東西藏在了身後。

林子白收回目光，又對上男孩的眼睛，顯然對搶小孩子東西這件事不太感興趣。

他微微偏頭，嘴角揚起，用哄孩子的語氣問道：

“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