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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等男孩回答，窗外傳來一陣巨響。

林子白翻掌從随聲空間裏取出手刺刀，警惕地擡眼望去。

——街道對面的老舊房屋中間，正由下往上地裂開一道縫隙，房屋外壁上貼着的瓷磚不住地往下落，發出“哐哐”聲響。而正中那間屋子被對半“切”了開來，屋子失去承重，多米諾骨牌似地，往中間坍塌着。

滿天塵土卷起，裹挾着一縷縷黑霧，鋪天地朝他們襲來。

塵霧散盡後，一幢帶着不詳意味的宅子出現在對面街道。

屋內三人站在窗邊，面前的宅子帶來的壓迫感難以忽視。

青磚砌成的圍牆，瓦片搭制而成的對稱房檐，一扇窄而破舊的木門上，外層的漆皮掉落得七七八八。

門檐上偏挂着燈籠，少一只，兩旁的對聯破損不堪，門上貼的“福”字只剩半截，極好的寓意處在極壞的場景裏，不僅沒給人帶來喜慶之感，反而生出一陣怪異的可怖。

林子白不禁在心中吐槽道：又來？玩完國外的整國內的是吧？

他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男孩，問道：“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此時男孩也沒工夫計較什麽偷與不偷的問題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對面那幢古宅，像是被恐怖震懾住了一般，呆愣愣地答：“沈曼庭。”

林子白微微偏過頭，目光卻沒從對面挪開，異想天開地問：“沈曼庭同學，你覺得咱要是現在跑能躲過這個副本嗎？”

沈曼庭轉過頭，看向林子白的眼神裏帶着點憐憫，大概是把林子白當成傻子看了：“不能。”

林子白唇角勾起，回答道：“不信。”

話音落，他抓起簡墨的手，丢下一句：“要一起跑就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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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轉身跑了。

剛才為了引沈曼庭出來，他做戲做全套，故意将一樓的門都鎖住了。

一樓沒有其他出入口，但沈曼庭還是出現在房間裏，除開對方異能可以穿牆這個可能，他只能從某個地方直接進入到二樓。

他這樣想着，推開了門。

走廊對面，另一個房間的門敞着，窗戶被人打開了，一陣陰風吹進來，揚起白色的窗簾。

林子白走了進去，手搭在窗沿探出身子一看。

果然，窗外的牆壁邊靠着一個鐵皮垃圾箱，正好夠用來踮腳。

他回過頭看向簡墨，手依舊握着對方。

他咧開嘴，露出慣有的毛茸茸的笑，然而笑意卻不到眼底，一邊觀察簡墨的神色，一邊道：“哥，要不咱今晚不休息了，直接出發s市呗。”

其實林子白知道，簡墨壓根不需要休息一晚上，甚至對于留一夜或者即刻走都無所謂。

他也知道，自己沒必要突然拽着人的手就跑，他們站窗邊看了那麽老半天，要逃也不差這會兒。

但他就是想聽對方那句同意自己的話。

就是想借着浮于表面的慌張，去試探對方是否真的那麽抗拒自己。

幸好，簡墨在他提議的下一秒就說出了：“好。”

也幸好，即便此刻，簡墨的手還是任由林子白握着。

“嘿嘿，”林子白憨笑一聲，滿意地收回手，翻身将一只腿邁出窗戶邊緣，“那咱走呗。”

林子白踩着垃圾箱的頂部一躍，穩穩地落地。

他記得順着街道往外走，有一排臨時停車位上，停了很多汽車。

“我先去撬輛車來。”林子白對着跟上來的簡墨和沈曼庭道。

車子距離這邊不遠，他們三人很快邊來到了車的旁邊。

身後，那座宅子被一陣黑霧籠着，不詳的氣息像是數十雙恐怖的大手，正四處摸索着靠近。

離那古宅近一些的建築已然淪陷，像是被墨水侵染了一般，開始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林子白催動異能打開了一輛越野車的車門，側身坐入駕駛位之後，又馬不停蹄地撬開裏頭的鎖，啓動車輛。

引擎聲響起，簡墨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走咯！”林子白踩下油門，車子緩緩駛了出去。

眼看着他們就要離開那濃霧覆蓋的範圍，街道上的建築逐漸恢複了顏色。

一聲急促的剎車聲劃破寂靜的街道，林子白帶着一臉不可置信，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遠遠地，他看見本該在車上的沈曼庭一頭紮進了那滾滾而來的濃霧裏，一時間愁得合不攏嘴。

林子白呆愣片刻，而後轉身，上車，啓動，踩油門，幾個動作一氣呵成，車輛倏地往外開出幾十米，他握着方向盤，惡狠狠地道：“那家夥肯定是副本Boss派來的間諜，誰管他誰是傻狗！”

下一秒，傻狗林子白猛打方向盤，轉了個彎反方向開了回去。

他始終只是個剛進入游戲的新手，做不到完全收起自己的同情心，也覺得沒必要這樣做。

如果為了所謂的穩妥和安全，做出違背自己內心的決定，那麽未來自己會變成怎樣冷血，他不得而知。

所以他沒辦法看着一個小孩獨自進副本裏冒險，即便那個人才和他認識不久。

他只能咬牙切齒調頭，傻子一樣送上門去，臉上表情不像是去救人的，倒像是去闖人的。

簡墨看他下車又上車，上一秒還信誓旦旦地說着“不管”，下一秒就殺氣騰騰地往回開，像一只生了氣只會轉着咬自己尾巴的小狗，不禁低低地笑了出來。

“笑什麽？”林子白斜眼看了看簡墨，嘴上雖還在強裝憤怒，但身上的火氣肉眼可見地弱了弱，“不準笑。”

簡墨應言收起笑容，眼底卻還殘留着笑意，用一本正經的語氣答道：“好，不笑。”

車子很快穿過一層濃霧，那座宅子又重新出現在眼前。

林子白踩下剎車，在一道半透明屏障的不遠處停下，就看見了沈曼庭的背影：他雙手舉着□□，一只腳遲疑地踏了進去。

林子白迅速開門下車，一邊擡腳跑去，一邊喊：“沈曼庭！”

沈曼庭身形一頓，頭微微偏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回頭地走進了進去。

林子白這會是知道為什麽自己小時候狗嫌貓不愛了。

他轉過身，整個人都耷拉下來，讨安慰似地看向簡墨。

簡墨走到他身邊，遲疑了片刻後，學着林子白平常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

跨過邊界的剎那，一陣風從他們身邊掠過，緊接着，風帶來了樹葉嘩嘩作響之聲，吹走萦繞在周圍的濃霧，伴随而來的，還有原本黑白的場景一點點恢複了原有的顏色。

這依舊是那間老舊陰森的古宅，只不過此時看得更加清晰——牆縫之間長滿了青苔，門框上的對聯和中間的福字已然褪色，呈現出一種灰敗的藕粉。

沈曼庭就在他們不遠處，正低着頭，一臉焦急地在地上找着什麽。

林子白走過去一手搭在他肩上，吓得他險些走火。

“你吓死我了！”沈曼庭放下槍。

“你才吓死我了，”林子白好半晌才忍下拍他腦門的沖動，“你沒事往這裏面鑽幹什麽？”

沈曼庭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頭繼續找，一邊找一邊心不在焉地道：“我又沒讓你們一起跟來，你假裝沒見過我不就好了。”

此話一出，林子白氣極反笑，當即就擡手往沈曼庭腦門一拍，說：“這麽狂？等會進去遇到BOSS了留給你單挑，您老人家看滿意不？”

沈曼庭一個趔趄，他擡起頭正準備反駁，卻一眼看見了林子白身後的簡墨。

對方神色微冷，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卻讓他感到喉頭一陣發緊，講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來。

林子白愣住，看見沈曼庭一副見了厲鬼的表情，便順着他的目光回過頭去。

以他的視角看過去，身後的簡墨神色如常，面上沒什麽表情地看着這邊，左看右看都和厲鬼不沾邊，甚至還覺得這會兒的光襯的簡墨更好看了。

林子白回過頭，語氣平靜了許多，道：“你是在找你的那個...巧克力嗎？”

沈曼庭愣愣地點點頭，說：“我好像看見它進來了。”

林子白：“好像？”

沈曼庭語氣又篤定了幾分：“我就是看見了。”

“那你也不能...”林子白退後兩步，叉腰看着他，“這麽沖動啊。”

沈曼庭沉默。

忽然，天邊響起一聲巨雷聲，烏雲沉得像要墜下來，應着雷聲開始落起了雨。

雨水落在他們的肩頭，噼啪作響着，面前宅院的門“嘎吱”一聲，朝他們打開，露出裏面的庭院和深處另一扇門，像一只伺機而動的困獸，等待着獵物的到來。

這是在催促他們進去呢。

林子白擡起腳走了過去。

雨依舊下着，水滴落在泥濘裏，發出沉悶的聲響，穿插着他們三人的腳步聲。

不對。

林子白往後撤了一步，和簡墨對視一眼。

這混雜的聲音裏，存在着第四個人。

林子白垂下眼睛仔細觀察，那人雖能隐身，但藏不了在地面上留下的腳印。

他微微偏頭，異能開闊了他的視角，讓他精準地找到了腳印所在的位置。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手中刺刀先一步應着他的操控徑直飛向沈曼庭。

就在刀尖要刺向沈曼庭面中時，它猛地一拐彎，狠狠地朝他身後刺去。

地面上的腳印一輕，堪堪躲過了攻擊。

簡墨已然閃身過去，站到了腳印所在處的後面，截斷他的後路，然後趁着對方注意力在林子白身上時，一刀劃了過去。

“哐啷”一聲，刀刃碰到了某個硬物，空中乍起點點火花。

“那麽不友好幹什麽？”一道女聲懶洋洋地響起。

腳印落在不遠處，一個身影顯現在衆人面前。

——女人長發挽至腦後，露出好看的脖頸。她穿一件黑色圓領吊帶，外披軍綠色短夾克，灰黑的長褲裹着她修長的雙腿，一雙短靴踩在泥濘裏。

她微微偏頭，手腕一轉，将手裏的銀色□□收起，嘴角噙着笑，目光打量着遠處的簡墨：“你的眼睛好漂亮。”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叫姚蕊，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女人的聲音放得緩而柔，像愛人的手輕柔地撫過臉頰，卻又無端地讓人想到吐着信子的毒蛇。

而下一秒，竟真的有條棕色的小蛇纏繞着她的上臂，從女人的肩頭探出。

林子白上前一步擋住女人打量的視線，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那條蛇，旋即将目光挪回姚蕊臉上。

他才不管這人是蛇變的還是會變成蛇，陰恻恻地回盯過去：“不可以。”

先前紮進土裏的刀動了動，搖搖晃晃地懸起，刀尖警惕地指向姚蕊。

簡墨站在林子白身後，看見他被雨淋濕的後腦勺，忽然想挼一挼。

他擡起的手在空中懸了半晌，最後還是落在了林子白的肩上，輕輕捏了捏示意他冷靜。

沒想到不冷靜的另有其人，一旁的沈曼庭倏地舉起槍，關閉保險，上膛扣下扳機，“嘭”地朝姚蕊開了一槍。

姚蕊側身躲過子彈，身形一隐消失在眼前。

她動作敏捷，幾乎是下一秒就閃身出現在了沈曼庭背後。

她俯下身，語氣依舊溫柔得讓人頭皮發麻：“好久不見啊小曼庭。”

而後她又隐住身形，退回了先前的位置。

沈曼庭轉過身又是一槍，卻依舊沒能擊中，他的手緊緊握住那把槍，太過用力而導致手指有些發白，像是在忍耐滔天的怒意。

他深吸一口氣，朝着女人道：“巧克力，回來。”

林子白一愣，而後反應過來那話是對那條蛇說的。

姚蕊肩上的棕蛇應聲吐了吐信子，聽話地朝爬了下來。

沈曼庭蹲下身，将手掌伸到它面前。

小蛇堪稱溫順地盤上他的手臂，一路向上，最後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

沈曼庭擡手摸了摸巧克力，翻書一樣變了個表情：“姚蕊，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聳聳肩：“怎麽不能？”

“你——”沈曼庭被她的态度激怒，連他肩上的蛇都被他影響，作出了戒備的姿勢。

“哎，”林子白伸出手在他們兩個之間晃了晃，适時開口攪合了這又要打起來的氛圍，“行了，咱有仇能先放放嗎？下着雨呢，讓主人家快等急了。”

說着，他指向了敞開的古宅大門。

幾個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個穿着青灰襖子的婆子正站在門口的庭院裏，眼神幽怨地看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