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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啪!”

林子白被巨大的鞭聲驚醒,心髒跳動的速度快得讓他怔愣了半晌,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場景,大腦卻接收不到一點外界的信息。

大概有十來分鐘,他依舊陷在渾沌中。

這是哪裏?

林子白喘勻了氣,記憶一絲一絲地攏回來,他的大腦重新啓動,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是哪裏?

眼前不再是原先的那個鐵栅欄圍成的露天籠子,他也說不準這是哪裏,看着狹窄的過道、眼前的栅欄和遠處深綠色的幕布,他初步作出了判斷:這是一個類似于舞臺幕後的地方,自己被關在了一個狹窄的鐵籠裏。

他伸手抓中鐵籠的其中一根欄杆,又擡頭看了看籠頂,作出進一步的判斷:這個籠子與之前的相比要嶄新很多,鐵杆上刷了油漆,頂上做了鍍金的花邊,他被較為“體面”地帶到了這個地方。

林子白有些迷茫地打量着籠子外面,身體感官開始遲鈍地恢複。

他先是感受到了口腔裏淡淡的血腥味,然後聽到了四周嘈雜的聲音,看見了許多穿着工作服的各類動物匆匆忙忙路過他的身邊,手上拿着對講機,看起來在準備一場盛大的表演。

簡墨呢?

林子白想要發出聲音,卻感到自己的喉嚨一陣發緊,費了好大的勁都只能發出含糊的音節。

他低頭,看見了自己脖頸上套着一個用鏈子系住的鐵圈,鐵拳內圈有尖銳的刺,死死地紮進他的皮膚,壓得他有些難以喘息。

他擡起手抓住鏈子,想要将它拽松一些,然而這樣的動作反而引得他嘴裏的血腥味更重了,激得他不禁幹嘔了起來。

胃裏沒東西讓他吐,但裏面仍舊翻湧着,副本壓下來的饑餓感讓人感到十分不适。

等等,饑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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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白閉上眼靜靜感受,胃中的饑餓相較于之前少了很多,他的心不由得一顫:自己昏迷前做了什麽?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昏迷以前聞到的那股夾雜着肉香的腐臭味。

他迅速打斷了自己的思緒,沒再細想下去。

兩只浣熊走了過來,将關着他的籠子推到了舞臺的邊上。

在這裏,林子白見到了陷入昏迷中的簡墨。

簡墨靠坐在籠子裏,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臉色比之前又白了許多,鴉羽似的睫毛在他的眼睑投出一片陰翳,如果不是那輕微顫動着的睫毛,林子白會以為他已經失去生命了。

林子白的目光很快便被簡墨手腕上的一抹紅吸引了過去:簡墨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有好幾道新添的傷口,看起來十分猙獰。

原來他受到的饑餓感那麽嚴重,原來他早就用過傷害自己的方式來維持理智了。

林子白心尖一抽,變得有些難以呼吸起來。

“心疼嗎?”

林子白聞聲回過頭,看見了那只穿着制服的棕熊。

它的面上帶着譏諷的笑,從一旁的紙盒裏拿出一塊看起來很油膩的蛋糕,在林子白面前晃了晃。

林子白咬緊後槽牙,蛋糕的味道鑽進了他的鼻子裏,令他不可避免地産生了進食的欲望,即使那只是一塊看着就是用香精調制出來的劣質蛋糕,他也瘋了似的想要吃下去。

要不是這會兒他的饑餓感比原先少了很多,他可能在看到那塊蛋糕的時候就已經失去理智了。

“想吃嗎?”棕熊對他的表現十分滿意,語氣玩味地道:“在我們園區,想吃東西可是有條件的,更不用說你們給我們野生人類園的形象抹了黑!”

說着,他将蛋糕狠狠地丢在了地上,粗壯的腳狠狠地碾了上去。

“你們人類是不是有一個詞,叫将功贖罪?”棕熊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悅,“那你,上臺去演出,只要逗得臺下的觀衆們開心,我就給你們吃的。”

它頓了頓,指向簡墨道:“別想耍花招,你的異民還在我手裏呢。”

林子白看着棕熊勝券在握的模樣,好半晌才壓下心頭的怒火,點了點頭。

棕熊滿意地笑出聲來,按住對講機對着那邊的人道:“準備,上異民節目。”

下一秒,歡快詭異的音樂響徹了整個空間,棕熊大笑着喊道:“這将是世界上,第一個異民演出!我們園區将被載入動物史!哈哈哈——”

“咔吱——”

鐵籠的門開了,林子白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他的耳邊響起了嗡鳴聲,廣播放出的音樂聲、臺下傳來的歡呼聲,似乎都變得很遠,他的耳邊能清晰地聽見的,只有脖頸上的鐵鏈随着他的動作“嘩啦”作響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是他一點點破碎的理智落在了地面上。

林子白有預感,他在被副本吞噬,變得麻木起來。

他在鐵籠門口頓住,原本在一旁圍觀的兩只兔子被他眼神一掃,迅速地跑開躲藏。

他想要轉過頭再看簡墨一眼,卻被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身上,原本就被副本壓制過的虛弱身體忽然受到這樣一擊,林子白險些穩不住身形。

“快走!耽誤什麽?!”握着鞭子的獵豹語氣兇狠。

林子白深吸一口氣,緩過了那陣劇烈的痛感,艱難地挪動着腳步往舞臺上走去,每一個動作,每一臺階梯,都需要耗費他莫大的力氣。

終于,他從幕布後面了走出來,臺下輕佻的歡呼又高一丈。

一只水瓶忽然從臺下砸過來,林子白躲閃不及,額頭被撞出了一道紅痕。

他躲閃不及的動作顯然逗樂了臺下的觀衆,刺眼的聚光的下,他的靈魂被赤裸裸地拽出,淹沒在嘲笑聲裏。

他擡眼看向水瓶的源頭,見一只猴子幼崽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奇怪。

恍惚間,林子白想。

為什麽他的心中感覺不到一絲憤怒?

為什麽他滿心滿眼只有對那塊油膩膩的蛋糕的欲望?

蛋糕。

他又想到蛋糕,強烈的饑餓感讓他沒辦法繼續思考原先問題,眼前出現了蛋糕的幻覺,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只要表現得好,就能吃到蛋糕。

這樣想着,他動了動身子,預備趴下模仿四腳動物讨好臺下的觀衆。

“林子白!”

他渾身一震,彎下的腰猛地僵住。

“你他媽給老娘清醒一點!”

林子白的神智倏地歸位,像是被忽然拽出了一池寒潭一般,腳下那種綿軟似雲端的觸感消失不見,世界一下子清晰了起來,耳邊的嗡鳴聲驀地消失了,所有他原本能聽見的細微聲音,都重新傳回了他的耳朵。

靈魂重新回到了地面。

他側過頭,看向聲音源頭處。

姚蕊在說出那句話同時,一道鞭子狠狠地落到她的身上。

她蜷縮着身體,眼睛緊緊地閉着,盡量地護住了自己的頭部,看起來已經挨打挨出經驗了。

柔韌的長鞭不斷地落到她身上,她嘴裏的話卻依舊沒停:“這點...餓都受不了!那破蛋糕看着惡心死了你也吃得下去?!林子白,你平時不是厲害得不行嗎?給老娘醒過——唔!”

站在一旁的獵豹将姚蕊拽起,将一團泛黃的髒爛破布塞進了她的嘴裏。

林子白的雙眼忽地瞪大——遠處,姚蕊的頭發淩亂,渾身都是猙獰的傷口,泥土與鮮血黏糊地粘在那些傷口上。然而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長滿密密麻麻的魚鱗!

從脖頸到她那張原本白皙的臉,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姚蕊的睫毛微顫,眼睛睜了開來,在觸及到林子白時雙眼一亮,使出最後的力氣朝他點了點頭。

然後,她便被一旁的豹子拖了下去。

林子白收回目光,心下了然。

副本在他們身上施加的饑餓感,會剝奪他們的理智,更甚者為了一塊小小的蛋糕自相殘殺。

然而,吃了蛋糕的人雖然減少了饑餓感,但大概率會被同化成某種動物,人體的特征也會逐漸被動物特征吞噬。

不吃,會失去理智,變成血親不認的牲畜;吃了,會被副本同化,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動物。

這幾乎是個無解的問題。

林子白看向舞臺之下的觀衆。

臺下,密密麻麻地坐着動物們,林子白站在聚光燈中,并不能看清它們的樣貌。

但,林子白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們并沒有為這場演出歡呼,它們像一群被控制的木偶,呆呆地看着臺上的林子白,眼神木讷沒有光亮。

他們是原來的那些動物,還是通關失敗後被同化的玩家?

林子白沒有時間多想,清醒過來後他确切地感覺到,身體內的饑餓感并沒有那麽嚴重,起碼自己完全能夠抑制住這種感覺帶來的失智,掌控自己的身體。

他擡起雙手,握着捆在他脖頸上的鐵圈,肌肉發力,猛地拽開了這道束縛。

禮堂內,警報聲驟然響起。

林子白看見,臺下的那群動物眼中,恢複了一點光亮。

他扔掉了手中的鐵鏈,心想:或許,不論是動物還是通關失敗的玩家,他們最想要的就是從這裏逃出生天。

“哐——”

禮堂的大門打開,許多穿戴着作戰裝備的豹子沖進來。

林子白的眼神一沉,翻掌取出了手刺刀,做好應戰準備。

禮堂觀衆席最頂處的燈光控制室內,一只猴子靜靜地看着臺上發生的一切,它神色冷淡,似乎對于林子白的反抗毫不在意。

“嘎吱”一聲,燈光控制室的門被打開了。

猴子沒有回頭,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來者是誰,它嘆出一口氣,道:“你來了。”

身後,一只棕色的蛇停在了猴子的不遠處,緩緩地立了起來,吐了吐信子,回答道:“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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