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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任久道了別。

他原本就是被意外拉進動物園副本的，進入副本以前，他好不容易才出了S市邊界，結果又被拉了回來。

他原打算是想去H市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逃出游戲，後來遇到林子白，想着對方要是能接受他的心意，他就留下跟着他一起。

但沒想到遇見的順序，并不能決定是否喜歡。

所以他現在沒必要留下，他要回歸他原本的軌跡了。

林子白與他簡單地道了個別，對于他的離開感到了一絲罪惡的慶幸。

畢竟他還沒想好怎麽面對這份變質的友誼。

“既然沒能和學長有進一步發展，那我也要往自己的目的地去咯。”

任久自然看出了林子白和簡墨關系的變化。

不過他好像并沒有太多難過的情緒，反而在早晨看到他們牽着的手時，臉上閃過了一絲...興奮？

林子白沒能讀懂他的情緒由來，但也不便于多問。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認真下來，叮囑道：“你要小心，H市的事情只是一個傳聞，一定不要以身示險。”

“沒事的，”任久笑笑，“反正橫豎都是死，死副本裏和死邊界裏有什麽區別，不是嗎？”

林子白眉頭微動，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耳熟。

不待林子白細想，任久又開了口，他指了指林子白的身後，反過來催促道：“好了，我會小心的學長，你快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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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白沒再深究那句話，只當是巧合：“好，一路順風。”

言罷他轉身朝車走去，簡墨站在車外靜靜地等待自己。

林子白走過去，握住他伸過來的手，然後道：“我們走吧。”

兩人上車，繼續朝S市出發。

林子白握着方向盤，從車窗後視鏡裏看着任久。

他沒有離開，而是笑着站在原地，靜靜注視着他們驅車遠去，自己的身影也越來越小。

林子白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應該又是一場沒有再見之日的離別。

好像所有人都在往H市趕，只有他們逆着人流往力量的源頭去。

林子白收回目光，開口問姚蕊和沈曼庭：“你們為什麽不去H市碰碰運氣？”

沈曼庭輕輕擡起眼，從鏡子裏與他對視。

自從獲得異能之後，他的性格沉穩了很多，說話總是不帶波動，連着看人的眼神也像一條蛇。

他聽了林子白的想法，回答道：“H市的事情只是傳言而已，為什麽要因為傳言就改變自己的方向？況且那邊玩家那麽多，在我看來，人多的地方比副本還可怕。”

姚蕊附和地點頭。

林子白挑眉：“那你為什麽去S市？”

沈曼庭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別捏地道：“因為簡墨戰鬥力強。”

跟着簡墨走安全。

姚蕊嘴角噙着笑，又一次附和地點頭：“觀點正确。”

林子白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笑了出聲，側頭對簡墨道：“哥，有人誇你呢！”

簡墨眨眨眼，轉身看向沈曼庭，道：“謝謝你。”

太過正經的反應放在這個場合裏，呈現出詭異的好笑。

一車人笑開了，氣氛逐漸輕松起來。

前往S市的路上很荒涼，代表人類文明的建築被各式各樣的副本拆分開來，變成一個又一個板塊。

天邊一條無形的線劃出分界，一步以內是晴天，一步以外是烏雲密布。

像是無數個時空被割裂開來，揉捏在同一處。

林子白一行人先是根據從陳珞給的地址到了一個叫“計生花園”的小區。

B棟二十三樓，電梯既然奇跡般地沒有停運。

“叮咚——”

電梯門開了，揚起的灰塵宣召了此處的了無人煙。

林子白的腳在灰塵上落下一道印子，他按照紙上寫的門牌號往走廊深處走，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沉上一分。

S市陷入副本的時間必然很久，走廊地板上厚重的灰塵和不斷閃着的燈都可以為此作證。

游戲擴散到這裏是什麽時候的事？

為什麽自己從未發現過異常？

他平日裏聯系到的人、假期裏回過的家，到底是真的，還是游戲捏造的假象？

他先行按耐住了這些疑問，催動異能将鎖撬開。

“咔吱”一聲，許久沒有轉動過的門鉸鏈發出嘶啞的聲音，屋子裏面也如一行人所料，裏面布滿了灰塵。

林子白先探出一點意識，确保裏面安全後率先走進去，簡墨緊随其後。

進門以後沒有隔斷屏風，引入眼簾的就是一張沙發。

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屋子，裝橫色調是柔和的奶白色系，看得出來這與家人十分相愛，将這個屋子置辦得很溫馨。

客廳的正中央挂着一副寫着“家和萬事興”的十字繡圖，牆上懸挂着一臺液晶電視，底下一張矮桌上擺滿了照片。

林子白俯身拿起一張，用手撫開了上面的灰塵，底下的照片露出來：那是一張全家福，上面是一對中年夫妻和女兒，女兒站在照片中央，雙手環着父母，笑得燦爛，就是陳珞。

唯一不尋常的是，照片上的女孩身穿一件棕色大衣，散下的長發微卷，俨然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可在游戲以外，陳珞在高中時就應該因為意外過世了，又怎麽會留下二十多歲的影像？

林子白擡起頭和簡墨對視一眼，開口道：“難道這裏是另外一個平行時空？”

話落，林子白的心中的沉重放下些許。

那是不是說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在另一個時空裏并沒有遭遇這些？

姚蕊走上前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林子白簡單地給姚蕊解釋了一邊，語氣難掩興奮：“那或許陳珞的父母還在正常的世界裏生活，我的家人朋友們也是！”

簡墨見他高興，也露出一個笑來，輕輕牽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着。

林子白将這張紙條留在了這張全家福旁，對着照片上的那對中年夫妻道：“叔叔阿姨，陳珞讓我帶話，說她現在好好的你們不必擔心。”

而後他直起腰，對着其他幾個人道：“我還需要回一趟家看看。”

他需要印證平行時空的存在，好讓他的心得到些許安定。

或許另一個平行時空裏，他的家人朋友不用經歷那麽多恐怖又離奇的事情，依舊過着平常又安定的生活。

哪怕是一點希望也足夠了。

林子白的家就在隔壁一個區縣，驅車一小時左右便能到達。

經歷過這麽許多事之後，再回到這裏，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熟練地帶着一衆人走過小區裏的彎彎繞繞，每靠近自己家一點，他心中的慌張就深一分。

他不知道這種慌張從何而來，但自從他擁有這個異能起，這種感覺就代表着不詳。

他強裝鎮定，在走到自家樓棟面前時給還給簡墨開玩笑道：“這麽快就要去我家見家長了，你緊張嗎？”

說着，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醜的笑來，握住簡墨的手微微顫抖着。

簡墨察覺到了他的不對，沒有接他的玩笑話，而是詢問道：“你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林子白深吸一口氣，第一反應是選擇逃避這件事情，想要用一句“沒事”來掩蓋這陣預警，騙別人也騙自己。

姚蕊和沈曼庭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走過來關心地看着他。

他嘗試調整呼吸，但心頭那陣不安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濃了。

“各位，”林子白盡量壓制住他聲音裏的顫抖，“我有很強烈的預感，我家裏有讓我感到害怕的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林子白細細回想自己的前二十多年，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可以把他吓到這個程度，即便後面進入副本面對那些BOSS，他感受到的害怕都沒有到這種不願直面、從潛意識就想逃避的地步。

這棟樓裏有什麽，他不得而知。

但他的異能正在瘋狂警示他——不要進去！

簡墨擡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耳朵，聲音緩而輕地詢問道：“那我們不進去，好不好？”

林子白感受到耳垂傳來的微涼，動蕩的心神穩住了一些，搖搖頭：“我還是想要去看看。”

越是異常的東西，越是要去一探究竟。

他必須弄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會讓他感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林子白：“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們在外面等我吧。”

簡墨斬釘截鐵地答道：“不行，我陪你。”

林子白看着他不容拒絕的模樣，點了點頭，然後湊過去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姚蕊被肉麻得搓了搓手臂，開口道：“那我們在外...”

“我也去。”她話未說完，被沈曼庭打斷了。

沈曼庭上前一步，又将話重複了一遍：“我也陪你進去。”

姚蕊驚訝地看向他，臉上寫着四個大字“你瘋了吧？”

沈曼庭看了看她，又看向林子白，補充道，“別誤會，我可不是想要你親我...我只是不想再做遇事逃避的人了。”

姚蕊嘆出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舉起手，道：“行，你們小心，我在外面找個地兒等你們。”

林子白沒再說其他，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樓棟走去，沈曼庭将自己的槍握在手裏，跟了上去。

姚蕊看着沈曼庭堅定的背影，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

她低聲罵了一句，揚聲道：“欸，等等我！”

然後追上了三人，一同進入了這棟高樓。

然而，他們沒能看見，樓棟頂上的雲暗了幾分，緩緩地挪動起來，形成了一個圓形的漩渦，不斷地轉動着。

四周刮起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