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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正在争辯的女人轉過頭，嘴裏的話卻還沒停。

她一身利落裝扮，皮夾克長褲配馬丁靴，手上纏着護手綁帶，頭發剪短，只略長于耳後，一道猙獰的疤痕從下巴蔓延至鎖骨，眉眼間略顯疲态。

2874疑惑地眯了眯眼，他總覺得對面的女人該是長發才對。

那女人看過來，一下便啞了火，剛剛據理力争時擡起的手頓在空中，表情還停滞在上一秒，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

半晌，她遲疑地喊了一聲身旁人：“簡墨...”

簡墨？好熟悉的名字。

“姚蕊，怎麽了？”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響起，站在貨物架的男孩發覺異常，從視野盲區走出來，疑惑地問道：“你們怎麽不出聲...？！”

男孩身形抽條許多，略高于一旁的貨物架，手中握着一把□□，醫用紗布纏繞在半邊臉上，一只眼睛被掩蓋在紗布以下，另一只眼睛裏寫滿了驚訝。

而那個叫簡墨的男人眼底一片青黑，下巴有一層泛青的胡茬，略長的發捆在腦後，零星垂落幾縷，頹廢中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內斂的美感，像文藝片裏失意的畫家。

簡墨定定地看着他，死水般的臉上重新出現了鮮活的情緒，滿是訝異與欣喜。

他的手顫抖着蜷起，似乎在壓抑內心深處的情緒，他的嘴唇張了又合，卻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許久，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

“怎麽了？”一道清亮的男聲響起，随後就是木門打開的聲音，商店老板從後屋走出來。

櫃臺以外，姚蕊轉過頭去，艱難地将眼神從2874臉上挪開，看向了從另一扇門出來的人。

就在她看清來人瞬間，一句低罵脫口而出：“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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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店老板，這個大仇家自己送上門來了。

下一秒，勁風乍起，“嘭”地吹開了商店大門，姚蕊手中閃過一瞬銀光，身形消失不見。

“沈曼庭！”

貨架後的男孩聞聲側過頭，瞳孔一扯，忽地變成了蛇一般的豎瞳，他邁開步子閃身過去，右臂倏地向外膨脹變大，狠狠地朝商店老板砸去。

置物架被絆倒，上面的貨物“哐啷”往下落個不停。

2874瞪大雙眼，朝商店老板喊道：“小心...”

手臂被一道力氣猛地一拽，2874跑出去的步子被截住，強大的力道讓他轉過身去，直面身後那個名叫簡墨的男人。

“哐——”

一個酒瓶從他後背擦過，他這才反應過來，要不是簡墨拽住他，他就被砸中了。

2874神色微動，收起了怒意，開口感謝道：“謝...唔！”

簡墨的手一伸攬住他的後腰，将他往懷中一帶，作勢就要吻下來。

2874屏住呼吸，渾身僵住。

他要吻他。

腦海中冒出這個想法的同時，2874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那種強烈的欲望和對于自身的嫌惡将他的靈魂撕扯開來。

他要吻他，為什麽？

他看着簡墨近在咫尺的臉，腦海一道聲音瘋狂叫嚣着：推開！但身體卻顫抖着，沒有絲毫動作。

然而那預想之中的吻并沒有落下來，簡墨的唇在吻上來的前一秒停住了。

簡墨眼眶通紅，摟在腰上的手松開，小心翼翼地捧起2874的臉，抹去他臉上的淚。

啊...原來自己哭了。

他這樣想着，聽見面前的人輕聲道：“阿白...”

而後緊緊擁住他。

阿白。

他正欲撫上簡墨後背的手一頓，呼吸驟然重起來。

太陽穴傳來鑽心的疼痛，體內被撕成的兩半靈魂發生了沖突，迫使他想要盡快結束這個擁抱，他抵住簡墨，使出所有力氣才将人推開一點距離，還是沒能掙脫出來。

許久，他有氣無力地道：“請...放開。”

簡墨倏地回過神來，松開雙手，緊張地看向他：“...對不起。”

“沒事。”對于剛剛簡墨的舉動，他似乎不想再繼續深究下去，輕輕搖頭便将這件事揭過。

他轉頭，目光挪到商店老板的方向，以此來逃避面對簡墨。

簡墨也回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只見商店的屋頂被男孩砸出了一個洞，他變得巨大的右臂狠狠錘向商店老板，卻被商店老板側身躲了過去。

短發女人忽然出現在商店老板身後，接着對方躲避攻擊的空擋，掌中□□一轉，徑直朝對方脖頸劃去。

商店老板往後一揚，堪堪躲過攻擊，脖頸上出現了一道極淺的傷口。

他往後退出一步，那個位置正好直面簡墨。

簡墨對上他的眼神，下意識地想牽住林子白的手，将人牽到身後擋住。

他伸出去的一頓，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處境，默默地收回手，邁出一步擋在前面。

商店老板将簡墨的動作盡收眼底，往後躍一步躲過攻擊，道：“怎麽連手都不敢牽了？”

簡墨目光一沉，倏地朝商店老板奔去，手掌一握取出匕首，徑直刺向對方的喉嚨。

商店老板擡手往側邊一擋，簡墨借勢側身後踢，而對方以極快的速度擋住他的腳跟，翻手抓住他的腳踝猛地一擰。

簡墨被鉗制住也不慌，後腳蹬地躍起，腰部使力騰空翻身，屈膝擊中商店老板的頭部，而後穩步落地。

商店老板踉跄幾步，擡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意味不明地低聲笑起來，道：“這麽久了，哥哥還是那麽厲害。”

簡墨眉頭微動，手中匕首猛地朝對方擲去：“別惡心人。”

“怎麽？”商店老板側身躲過攻擊，語氣譏諷，“過了十來年尋常生活，就忘記誰才是你的同類了？”

他一頓，繼續問道：“親愛的實驗體9905號，你還記得自己最害怕什麽嗎？”

說着，商店老板的瞳孔泛起藍光，瞳孔的邊緣變成了扭動的波紋，竟和簡墨催動異能時的一樣。

簡墨渾身一僵，迅速幻化出一把匕首朝商店老板擲去。

這次對方沒有躲開，而是硬生生地站在原地受下了一刀，任由匕首插進他的肩膀，血液不斷地往下流，他的雙眼依舊定定地盯着簡墨。

對于簡墨的真實身份，沈曼庭和姚蕊曾聽他簡單提起過。

在林子白失蹤以後，簡墨的狀态十分不穩定，他就輾轉于各個副本當中，并且對每進一場副本都采用強行通關的方式，進入副本直接擊殺核心，失去了對“找到林子白”以外的所有事的耐心。

他拒絕交流，封閉所有情緒，唯二能在崩盤邊際喚醒一點他的神智的，便只有姚蕊和沈曼庭。

沈曼庭和姚蕊記得，簡墨在那場實驗中經受過非人的折磨。

所以在聽到“同類”倆字，他們便擔憂地看向簡墨。

畢竟商店老板擅長誘導人心這一點，他們比誰都清楚。

而現在，簡墨動作肉眼可見地變得遲緩了起來，明顯是受到了對方的影響。

“姚蕊！”站得遠些的沈曼庭揚聲提醒。

姚蕊抽回神，動作迅速地閃身過去，握着□□的手擡起又落下，刀尖刺入商店老板的脖頸。

溫熱的血液噴湧而出，姚蕊本能地閉上眼，鮮血濺上她早已不再白皙的臉上。

然而，已經沒有用了。

商店老板的瞳孔依舊散發着藍色的光，簡墨像是被攝走魂魄一般定在原地。

姚蕊察覺手中刀柄傳來異靜，立刻睜開眼睛。

一滴血液挂在她纖長的睫毛上，使得她的視野泛着紅——眼前那個被自己捅中脖子的人，像不會死亡的惡靈，一寸一寸地轉過頭來，刀刃随着他的動作割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血肉攪動的感覺自刀柄傳來，姚蕊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手掌瞬間脫力，那把跟了她多年的刀插在商店老板的脖子上，脫離了她的手心。

眼前的人動動唇，語氣溫柔到讓人戰栗：“你呢？最害怕什麽？”

那雙眼睛透過血色看進姚蕊的眼睛裏。

下一秒，她雙目散焦，下巴朝上揚起，脖頸詭異地向後一折，像是一具仰着頭等待被攝取靈魂的祭品。

沈曼庭目睹這一幕，額角冒出冷汗，他甚至來不及細想，倏地偏過頭禁閉雙眼，而後舉起手中的槍，朝商店老板瘋狂射擊。

“嘭嘭——嘭嘭嘭——”

子彈埋入□□的悶聲傳進他的耳朵，他卻依舊感到毛骨悚然——那聲音正在越來越近。

手中的槍發出“咔咔”的卡殼聲，沈曼庭絕望地想放下槍，卻感到槍口抵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而他知道，是商店老板走到了他的面前。

沈曼庭的下巴被人死死地鉗住，一道難以抵抗的強勁力道掰過他的頭，他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的睜開。

他不得不直視商店老板的雙眼。

他猛地一掙卻沒能掙脫開來，眼眶中的瞳孔飛快地變為豎瞳，卻只能維持了一瞬間，立即變回了原本的形狀。

最後，沈曼庭掙紮的動作頓住，雙眼失焦。

“咯咯咯。”被割開的喉嚨使得商店老板不能正常發聲，發出一陣詭異的笑來。

他滿意地松開手，看着沈曼庭像一具失去控制的提線木偶，沒有絲毫掙紮地跌倒在地。

“最、後，”他緩緩地回過頭，看向了身後穿着商店制服的2874，聲音中帶着瘆人的怪誕之感，“輪到、我、們、阿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