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番外一

番外一

一串鈴聲響起，駕駛位上的林子白迅速抽回思緒。

他眼神驟然由迷茫轉為鋒利，立即切入戒備狀态，手掌下意識地一翻，想要取出武器。

眼前是一片黑暗，遠處不知何物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讓林子白的心高高地懸起。

輪胎碾過地面上一個空的牛奶盒，發出“咔嚓”一聲。

地下停車場的燈亮起，将林子白帶離這片寂靜和黑暗。

一輛車從面前緩緩駛過，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回到正常世界，那場災難一樣的游戲已然宣告結束。

感受到自己敲鼓似的心跳聲緩了下來，他露出一個無奈又自嘲的笑容。

這是林子白出院的第三個月，也是游戲瓦解後的第五個月。

五個月前，簡墨擊穿那來吸附人類力量的球體，成功破開了異世界的大門，所有的異變連帶着球體被吸收幹淨，只留下一片萬籁俱寂。

林子白抽幹最後一絲力氣回以簡墨親吻，最後昏迷在了對方懷裏。

再次醒來，自己已然躺在醫院病房裏。

主治醫生正給一旁的簡墨說些什麽，兩人看見自己醒來之後皆是松出一口氣。

一切都結束了嗎？

這是林子醒過來的第一反應，但他下一秒便發現，只要是和那場游戲相關的任何事情，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場夢一樣的災難，最終只留在了親歷者的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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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白不再去提，乖乖地讓醫生完成了初步檢查，不時擡起頭對簡墨露出笑來。

“好了，”醫生收回聽診器，在病例單上勾勾畫畫一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旁邊的簡墨，“病人已經沒有大礙，安心修養幾天就行。”

簡墨：“好，謝謝您。”

醫生将水墨筆塞進胸前的口袋中，轉身離開了病房。

簡墨站在床邊，看着終于醒過來的林子白，嘆出一口氣。

他的眼眶有些紅，被幾番變故折騰得一臉疲态，生澀地露出一個微笑來，半晌才說出一句：“歡迎回來。”

林子白看着簡墨眼底的青灰和瘦削的臉頰，胸腔裏像堵了一塊發泡的棉花。

他動了動身體，卻自己發現四肢無力。

“你先別動。”簡墨急忙将他按了回去。

“哥，”林子白一扁嘴，這次的委屈不是演的，“那你過來，我想抱抱你。”

說着，他用盡全力将雙手擡起，作出索要擁抱的姿勢。

簡墨一怔，身上的陰翳驅散開去，整個人都活絡了起來，他湊過去，牢牢地擁住了林子白。

林子白側頭，感受到脖頸處傳來的溫熱氣息，不禁用臉頰蹭了蹭簡墨的頭發。

他看着簡墨因為能量轉移而變白的頭發，打趣道：“看把我哥累得，都變成小老頭了。”

他語氣一頓，補充道：“不過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

林子白将目光從車窗外收回來，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夠還在響着的手機，順手接通了放在耳邊。

“臭小子，怎麽接電話這麽慢？”

林子白瞬間清醒，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母上大人”四個字，立馬将手機拿遠清了清嗓子，用清醒得仿佛剛耕完兩畝地的聲音道：“哎呀媽，都怪手機聲音太小不盡職，差點沒聽見您的召喚。”

“去你的，”電話那頭的女人被逗笑了，配合演戲道，“那确實不敬業，下次再有失誤連帶着上級一起抄斬！”

“嗻！小的一定傳達！”林子白十分擅長點頭哈腰，隔着電話就沖空氣鞠起躬來。

“好了，別貧嘴，”女人說回正題，“你不是說今天你的朋友們要來家裏吃飯嗎？什麽時候到？”

“另外兩位有事，今天只有我哥來...我已經到他樓下了，他馬上下來。”

女人又笑了，打趣道：“還在外面給我撿了個兒子回來。”

林子白得意地笑笑，正打算接話就看見遠處走來的簡墨。他語氣雀躍道：“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左右，不說了媽，我現在已經接到人了。”

“好，滾蛋吧，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遵旨！”

林子白摁滅通話，迅速打開車門下車。

最近已經入秋，簡墨穿了一件淺灰的大衣，裏面是黑襯衣和同色長褲，領帶上點綴着橫條暗紋，腰窄肩寬，很是養眼。

林子白一打眼就看見簡墨染黑的發和滿手的禮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棒球服和牛仔褲，擡頭又看了看仿佛要去參加股東大會的簡墨，開口問道：“哥，你咋弄得那麽正式？”

他一邊說一邊順手接過一部分禮盒，打開後備箱放了進去。

“我去查了一下，”簡墨跟在他後面把剩下東西放進去，語氣認真，“大家都說見長輩發色最好不要太明顯，然後這樣穿比較穩妥。”

林子白轉過頭，強行壓住翹起的嘴角，打趣道：“你是不是去網上搜了‘第一次見男朋友家長該怎麽做’？”

簡墨看着他上揚又垂下的嘴角，一雙眼睛眨了眨，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的天，你來真的？”林子白一怔，反應過來後徹底破功。眼睛笑成了兩道彎，他伸手捧住簡墨的臉，在他嘴上啄了好幾下。

簡墨的手自然地扶住林子白的腰，愣愣地看着對方做完一系列動作，面色有些凝重，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有，”林子白挼了挼簡墨的臉，“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媽就滿意你這種。”

呆呆的。

“那就好。”簡墨聽完，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來。

“對了，”簡墨坐上駕駛位，“姚蕊和沈曼庭呢？”

林子白系好安全帶，道：“噢，曼庭學校今天有比賽，姚蕊去陪着，說下次再去。”

簡墨點點頭，啓動了車子

。

林子白看了一眼簡墨抓緊方向盤的手，道：“哥。”

“嗯？”

“你是不是緊張？”林子白一臉壞笑地盯着簡墨。

簡墨轉着方向盤，一臉正氣地看向前方，耳尖泛起一陣紅。

半晌，他道：“...有點。”

林子白笑意更甚，但還是安慰道：“放心！我已經給我媽說過了，讓她別太熱情，不會吓到你的。”

——“哎呀，我們小墨來啦！”

大門打開，裏邊傳來一道女聲。

林子白渾身一震。

完蛋，林子白想，白女士肯定把自己的叮囑忘幹淨了。

“媽，你...”

林子白往簡墨身前挪了一步，卻不想白女士直接無視他，繞到他身後接過簡墨手上的東西，然後一股腦塞進林子白手裏，轉頭笑眯眯地道：“帶這麽多禮物呀，太可愛了這孩子！”

林子白呆滞地看着自己親媽的動作，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白女士太過熱情了，他擔心簡墨會...

“伯母好。”簡墨露出一個微笑，輕輕彎了彎腰，狀态是出乎林子白意料的松弛。

林子白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簡墨。

簡墨正巧也對上他的眼睛，表情帶着點得意的意味。

林子白被他可愛的小表情逗笑，悄咪咪地豎起一個大拇指。

簡墨将收回目光，看向白女士，嘴角落在一個十分得當的弧度，禮貌地回複白女士的寒暄。

白女士顯然很滿意簡墨，抓着簡墨的肩膀讓人轉了一圈，道：“真标志。”

簡墨怔住，前面的乖巧表現都是他在網上學來的，“轉圈”這一環節可沒人提到啊？

他大腦宕機，只好乖順地轉了一圈，臉上條件反射地露出練習了很久的微笑，看起來呆呆的，像八音盒裏的小人像。

露餡兒了吧。

林子白笑意更深，帶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兩母子圍着簡墨一人，像兩只小狗圍着骨頭，笑容簡直是一比一複刻。

“媽，”終于，林子白一邊笑着一邊開口解圍，“你先——”

“哎呀白白，”白女士打斷他的話，“你先把東西放廚房裏，我和小墨好好聊聊天。”

“好。”

林子白聳聳肩，聽話地拎起東西，朝簡墨露出一個“我也沒辦法，你自己加油吧”的表情，溜走了。

林子白放好東西走進客廳，看見自己的父母正和簡墨有說有笑。

簡墨話很少，但每一句話都能落到恰當的位置，看起來十分自如。

要不是那微微泛紅的耳尖，林子白就要以為簡墨從前木讷的樣子是演的了。

他有意要逗簡墨，一聲不吭地找了個位置坐下，看着他被二老夾擊。

一席話聊到了天暗，兩位老人笑眯眯地将簡墨的家底問了個幹淨。

在聽到簡墨在孤兒院的經歷後，白女士的眼眶濕潤了，并表示以後這裏就是簡墨的家。

“別哭了，等會吓到小墨。”林父溫柔地順了順白女士的後背，看向有些無措的簡墨，開口道，“咱們先吃飯吧，以後還有得機會聊呢。”

飯局上的氛圍依舊融洽，白女士聊得盡興，甚至還小酌了幾杯。

“小墨呀。”白女士的眼睛彎成兩道，看樣子對簡墨十分滿意。

簡墨：“伯母您說。”

“今天這麽晚了，就留宿在家裏吧。”

簡墨一怔，他有些拿不準注意。

他現在還不清楚林子白有沒有向家裏透露他們二人的關系，畢竟這原本是一場姚蕊和沈曼庭也在的普通聚餐。

簡墨看了一眼林子白，發現那人實在靠不住，酒量不行，二兩酒下肚就熟成蝦了，追着林父玩石頭剪子。

簡墨嘆出一口氣，斟酌着開口道：“...伯母，今天已經很打擾你們了，不好再麻煩，我以後常來。”

白女士看起來比她兒子的酒量好很多，她眼神清澈，輕輕笑着，指向林子白，說：“不麻煩，你要是回去了，那小子正醉着肯定吵着找你。”

簡墨有些驚訝：“伯母，他...”

“我知道你們的事情，”白女士伸手歪着身子去揪了揪林子白的耳朵，表情佯裝兇狠，“這小子肯定還沒存夠膽子說，怕我們接收不了。”

簡墨嘴唇動了動，一時間覺得血液都停止流動，掙紮了幾番最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選擇了閉嘴。

“可是兒子哪裏騙得了當媽的。就他，十句話以內必定有七句和你相關。”白女士頓了頓，擡眼看見簡墨光速眨了眨眼，臉肉眼可見紅了。

“你這小孩兒真可愛，”她被逗樂了，“阿姨是真心疼你，也是真喜歡你，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白撿的兒子了，有任何難熬的事都可以回家來。家裏給你準備了睡衣和洗漱用品，今天晚了就留下吧。”

簡墨心裏一陣酥酥麻麻的，胸腔中某片寒冷被融了開來，格外的暖和。

白女士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站起身，用手錘了錘自己的頭，道：“不行，一喝酒就犯困，我得去睡會。”

末了她指揮着林父去洗碗，指着林子白，對簡墨說：“睡衣和洗漱用品都在小白房間裏...這一大只家夥就留給你咯，把他弄屋子裏去吧。”

林子白十分聽話地“賴”到簡墨身上。

濕熱的體溫從脖頸處傳來，簡墨低頭看着迷迷糊糊的林子白，覺得他像一只冬日裏找到被窩的小狗，看起來毛茸茸的。

怪可愛的。

簡墨擡眼瞟了一圈周圍，迅速地在林子白的唇上落下一枚吻。

雙唇分離，林子白忽然睜開眼，道：“呔！偷親人被我抓住了。”

簡墨看着他佯裝氣氛的模樣，心中騰起一陣歡愉。

這種鮮活情緒，只存在遇見林子白之後的日子裏。

遇見林子白之後，每時每刻都是那麽明媚，像一個永恒的夏天。

簡墨輕聲開口：“謝謝你。”

謝謝你與我相擁，謝謝你牽住我的手，謝謝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突如其來的感謝讓林子白有些發懵，他暈成漿糊的腦袋轉了轉，從簡墨身上下來，站直了身。

他捧起簡墨的臉，語氣認真：“不用謝，你親我不用錢，是免費的，偷親也免費。”

簡墨低低地笑了起來，附和道：“好，你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慈善家。”

林子白滿意地點點頭。

“走吧慈善家，我們該睡覺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