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榮毓對攻擊她的人的描述形成清晰地輪廓。

茶幾上一堆零食，芝麻糖、金桔餅、核桃仁、松子糖，陳皮梅、蟹殼黃，奶皮餅，沈曼卿不停地吃，來減輕內心的恐懼和緊張。

下樓吃晚飯時，桌上除了沈老爺座位是空着，沒在家，就連大少爺沈家祥也難得回家吃頓晚飯。

吃了許多零食，沈曼卿一點都不餓，注意力集中到觀察桌上的每一雙手，一無所獲，所有人都是用右手使餐具。

把注意力又轉向站在身後侍候的侍女小翠，阿平，阿娣，劉媽，幾個女仆手上的動作觀察下來，也都是慣用右手。

廚娘張嫂、幫廚的柳嫂，端菜上來，沈曼卿盯着二人的手看，着力在右手。

“曼卿，你怎麽不吃呀？”

三太太蔣雲芳問。

阿娣說；“二小姐吃了很多零食，一桌子都是糖果皮。”

“曼卿從小就不正經吃飯，喜歡吃零食，女孩子都是這個毛病，曼娜也是。”

沈昌霖的原配死後，嫡女還小，交給續娶的許桂枝撫養，大太太許桂枝很快懷孕了，生下沈曼娜，二小姐沈曼卿由劉媽和奶娘照顧。

一番觀察下來，沈曼卿沒發現沈家什麽人可疑。

侍女阿娣熨燙一件洋裝，沈曼卿趴在床上翻看一本電影畫報。

腦子裏想着，除了飯桌上的人，沈家的男傭有司機何九叔、門房老蔡，花匠陳七，何九叔的兒子何坤，阿奇，二寶。

回頭問；“阿娣，男仆裏有左撇子嗎？”

阿娣不解地看看二小姐，仔細地想了想說；“花匠陳七是左撇子。”

花匠陳七人高馬大，不符合身材矮小瘦弱。

沈家人全都排除掉。

沈曼卿這個年紀接觸的除了家人就是學校同學老師，她讀的教會女校，全是女生，同寝的女生吃住在一起，生活習慣互相都了解，也沒有人是左撇子。

思來想去，左手攻擊她的人或許不是左撇子，而是順手抄起煙灰缸。

沈曼卿對阿娣說；“你去找個煙灰缸來。”

“小姐不抽煙，要煙灰缸做什麽、”

“自然有用，叫你拿就拿。”

阿娣下樓在客廳裏拿了個玻璃煙灰缸。

沈曼卿照着旅館房間的位置，指揮阿娣，“你站這裏？”

阿娣不知道小姐要做什麽，乖乖地站着，沈曼卿把茶幾拖到和中西旅館房間相同的位置，煙灰缸放在茶幾上。

然後先用右手抄起煙灰缸，砸向阿娣。

阿娣餘光瞥見，吓得抱着頭跑開，“二小姐，阿娣沒犯錯，你為啥拿煙灰缸打我呀？”

“我就拿你做個試驗，不是真打你。”

她比量一下，招呼阿娣，“快過來。”

阿娣猶猶豫豫地站在剛才的位置，不時拿眼睛瞟着小姐，沈曼卿右手把煙灰缸放下。

又換成左手抄起煙灰缸，朝阿娣頭上砸去，阿娣一閉眼，橫豎挺着。

她比量了一下，茶幾在左側，似乎左手拿煙灰缸感覺更順手些，右手拿有點別扭。

如果這樣推斷，攻擊她的人不是左撇子，而是順手而已，那範圍可就大了。

阿娣睜開眼睛，悄悄地松了一口氣，“二小姐，我可以走了嗎？”

聽見二小姐心不在焉地嗯了聲，急忙溜走了。

次日上午，侍女阿娣推了幾次二小姐的房門，房門都從裏鎖了，下午一點多鐘沈曼卿才從房間裏出來，下樓來。

客廳裏侍女小翠拿雞毛撣子拂去家具上的灰塵，看見她說；“上午孫小姐給二小姐打電話，阿娣上樓叫二小姐，說二小姐還睡着，孫小姐說等二小姐醒了給她回電話。”

中西女中的同學孫美珍，經常來找沈曼卿玩。

沈曼卿竟記得孫美珍家的電話，拿起聽筒轉接孫美珍家，片刻後電話通了，喂了一聲。

聽筒裏傳來輕聲細語，“曼卿，是你嗎？我是美珍。”

“曼卿，前天我去法院，看很多人圍着你，我沒往跟前湊，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美珍，謝謝你關心我。”

電話那頭話突然沒了說話聲，沈曼卿以為對方撂了，問：“美珍，你還在嗎？”

“我在呢。”半秒鐘的中斷，又傳來孫美珍的聲音，“曼卿，你真的失憶了嗎？”

“失憶了我怎麽還能記得你，而且記得你家電話號碼，我只是一小部分記憶缺失，就像電影膠片出現一段空白。”

有關兇殺案的記憶缺失了，就像榮醫生說的選擇性地遺忘一些事情。

對方小心翼翼地問話，“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還沒有。”

電話那頭傳來孫美珍愉悅的聲音，“曼卿，那天我們看電影。”

“最近有什麽新片子嗎？”

“摩登時代…….”

“…….”

通話結束，小翠聽見兩人談論電影，說；“這位孫小姐可真喜歡看電影，總約二小姐看電影。”

孫美珍是個乖巧的女孩，夢想是當電影演員。

二太太坐在客廳沙發上嗑瓜子，看這兩日的報紙，報紙上一整個版面都是沈家二小姐無罪釋放的頭條。

看得津津有味，聽見兩人對話，說；“你哪位姓孫的同學，總是看人臉色，你們打小在一起，跟在你身後，沒什麽主見，什麽都聽你的，你作業讓她幫着寫，書包她給你提，她母親做人家外室，教養出的女兒畏畏縮縮的。”

三太太從餐廳出來，接話茬說：“俞小姐家境也不算好，上次她來找曼卿，我看她穿的衣服都洗掉色了，可是俞小姐落落大方，曼卿這兩個好朋友，性格正相反。”

這時，四太太範金下樓來，穿着玫瑰紫金絲絨單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項鏈，對小翠說：“告訴何九叔，我去戲園子看戲，讓他送我一趟。”

“何九叔家裏有事告假，何寶坤開車和大少爺出門了。”小翠說。

四太太範金站住，“大少爺去哪裏了？”

“約人吃飯。”

“約什麽人吃飯？”

四太太範金問。

“大少爺的事，我們做下人的哪裏知道。”小翠說。

四太太範金出門叫黃包車去戲園子。

“老爺叫二小姐去書房。”侍女阿平下樓傳話。

沈曼卿上樓去，走到書房門口，輕輕叩門，“父親，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沈昌霖一直身體不好，除了去輪船公司，極少出門應酬。

“父親，你找我。”

沈昌霖從桌子抽屜裏取出一張支票，推了到女兒面前，“偵探社是你同學的哥哥開的？你把錢送過去。”

沈曼卿拿起支票 ，看支票上面的數目不少，十萬塊錢。

沈昌霖說；“你的官司，多虧了這家偵探社，說我身體好些親自登門拜謝。”

“謝謝父親！”沈曼卿小心地把支票收起來。

“你從小沒了母親，如果出什麽事，我怎麽對得起你的母親。”

沈昌霖的這個原配對他幫助很大，發妻只留下這一點骨血。

“我以前不懂事，讓父親操心了，以後不會了。”

沈昌霖慈愛地看着女兒，“你中學畢業了，本來我打算送你讀大學，你現在這種情況，先在家待一年，明年再考慮去哪所大學讀書，以後出門讓阿奇跟着你。”

阿奇和二寶都是沈昌霖的保镖。

“我會小心的爹。”

沈曼卿回房間換上一件藍白相間荷葉領洋裝，白紗襪，圓頭拉帶黑皮鞋，皮鞋是新的，鞋面一個小蝴蝶結鑲碎鑽。

阿娣給她梳了兩條黑油油的辮子，戴了一頂大沿邊的堆紗帽，臨出門戴了一副墨鏡。

站在穿衣鏡前照了照 ，這樣出門沒人認出她了。

阿娣替她整理一下裙擺，“二小姐這身打扮很摩登，約了人嗎？”

“我去見個人，你告訴阿奇把汽車開出來。”

小翠看二小姐換了衣裳又下來，說：“二小姐回來後，家裏的電話多了，萬豐通洋行的吳經理剛剛打電話來，二小姐交代過吳經理打電話就說不在家，我告訴他二小姐出門了，他說改日登門拜訪。”

“以後這樣的電話都替我推了。”

她又不是交際花。

剛走到客廳門口，電話響了，小翠接電話，忙喊住她，“二小姐，有人找？”

沈曼卿折回去接了。

電話裏的男聲像是個中年人，“我是杜仲年律師，有重要的事情，沈小姐現在方便來我事務所一趟嗎？”

杜仲年，這個名字她并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