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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太太許桂枝、二姨太鄭佩蘭、三姨太蔣雲芳，侍女阿平和小翠站在在樓梯下朝樓上張望，沈曼卿走過去，問阿平，“怎麽了？”

阿平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吵架了。”

樓上吵架的聲音很大，間或有一兩句飄到耳朵裏，大哥沈家祥在賭場賭輸了錢，好像數目不小。

二姨太鄭佩蘭說；“好像吵得很厲害，要不要去勸架？”

大太太許桂枝說；“小倆口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們不好參與。”

過了一會，就見大少爺沈家祥從樓上沖了下來，直接出門走了。

這時大太太和二姨太，三姨太上樓去看大少奶奶孟玉賢。

沈曼卿從大少爺門口經過，聽裏面大太太說話，勸說孟玉賢，孟玉賢哭着要回娘家，被鄭佩蘭和蔣雲芳拉着。

四姨太範金從屋裏走出來，沈曼卿發現她一直在樓上偷聽。

晚上沈老爺沈昌霖一回家，聽說大少爺賭輸了錢，而且是一大筆，數目不小，沈沈昌霖當時氣得差點背過氣，喊管家周延福，“把這個孽障給我找回來。”

男仆們出門找大少爺，回來都說；“老爺，沒找到大少爺。”

周延福不敢隐瞞，回說；“老爺，大少爺在外面借了高利貸，現在債主上門讨要。”

沈昌霖捂住胸口，臉色灰敗，大太太許桂枝忙扶住他，“老爺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常醫生囑咐老爺心髒不好，不能生氣。”

四姨太範金吩咐阿平，“快倒杯水，老爺的藥拿來。”

阿平端了一杯溫水，小翠拿了藥，範金接過，給沈昌霖服下。

許久，沈昌霖的臉色慢慢恢複了正常，罵了句，“混賬東西，不堪大用。”

三姨太蔣雲芳說；“大少爺玩心重，打小便這樣，老爺也不是不知道，何必真生氣。”

沈昌霖提上一口氣，“好，他躲起來，永遠別回這個家，他沒有我這個父親。”

四姨太範金寶為他捋着胸口，勸道：“老爺，這富家少爺哪有不進賭場的，大少爺這回賭得太了點，他躲出去幾天，等老爺消了氣，過幾天就乖乖回來了，到時老爺再教訓大少爺，大少爺吃了這麽大虧，想來他以後也不敢了。”

沈曼卿無意中看見二姨太鄭佩蘭撇撇嘴。

沈昌霖的火氣消了大半。

小翠問：“老爺太太，現在擺飯嗎？”

“擺飯，鬧得過了飯點。”大太太許桂枝說。

這時，客廳門口傳來一女聲，“張嫂，有什麽吃的沒有，我都要餓死了。”

進門看見沈昌霖坐在那裏，當下噤聲。

沈昌霖看見大小姐沈曼麗，消了的火又勾了上來，“你一個女孩子家，整日往外面跑，聽說你被姓蔣的慫恿炒公債股票，姓蔣的整日不務正業，你都被他帶壞了。”

“父親，公債和股票炒的人很多，是正經賺錢，什麽不務正業。”沈曼麗頂撞父親。

“你懂什麽，就你還炒公債股票。”沈昌霖眉頭聚集，子女一個二個的都不省心。

沈曼麗不服氣。

當年沈昌霖的發妻死後，他把一雙外宅生的兒女接進府裏，顧慮到妻子娘家，沒接外宅女人進門。

外宅的女人沒幾年死了，這些年積攢了一些私房錢，留下給一雙兒女。

沈家祥早把分到這點積蓄敗光了，沈曼麗拿生母留下的錢交給蔣世君代為投資。

沈昌霖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半晌，睜眼看見三小姐沈曼娜在跟前，問：“聽說你這次考試沒及格，你一天都幹什麽了，竟給我丢臉，我看你這書別念了。”

沈曼娜本來看熱鬧，沒想到父親說到自己身上，眼睛盯着四姨太，懷疑是四姨太範金打的小報告，沈曼娜和四姨太一向不合，兩人鬧矛盾父親總是偏向四姨太，沈曼娜處處針對範金。

辯解說；“這次沒考好。”

“那次你考好了，你們都不讓我省心。”

沈昌霖感覺氣息不足，沒精力管了。

晚飯飯桌上缺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大少爺躲着不敢回家，大少奶奶賭氣，阿平端飯上去，原封不動又端了回來，說；“大少奶奶不吃。”

大太太許桂枝說；“告訴張嫂給大少奶奶留些飯菜。”

沈昌霖板着臉，對太太說；“不許給逆子錢，我看他有什麽能耐，不許再找他。”

沈昌霖心情不佳，沒吃幾口飯便上樓了。

沈老爺一走，大太太許桂枝也站起身上樓去了。

傍晚天陰，要下雨前空氣裏一股子潮濕的味道，沈曼卿叫阿平放水洗澡。

洗完澡剛出來，侍女小翠敲門，“二小姐的電話。”

沈曼卿拿起聽筒，喂了聲。

傳來唐壁聲音，“沈曼卿是你嗎？”

嗓音低醇，令沈曼卿想起那張冷冰冰的臉。

連名帶姓的稱呼，透着生疏。

“是我，你有什麽事？”

沈曼卿的語氣不自覺的淡下來。

“換衣服出來。”

生硬的話，透過冰涼的話筒傳導到身體，客廳的窗開着，寬松的浴袍鑽進風，微微有點涼。

不客氣地拒絕，“我要睡了。”

不等唐壁答話，沈曼卿先撂下電話。

對着電話機說：“我憑什麽要聽你的命令，狂妄自大，自以為是。”

盡管倆人還是未婚夫妻的關系，沈曼卿還不一定嫁給他。

直接上樓，披散着頭發，阿娣收拾幹淨浴室，把浴室窗戶打開，聽二小姐喊；“阿娣，給我拿一瓶汽水。”

阿娣取了汽水回來，倒了一杯端給沈曼卿，說；“大少爺欠賭債，讨債的人拿着大少爺寫的借據來找老爺要錢，老爺生氣，還是給了。”

“父親縱容，大哥沒有一點收斂。”

沈曼卿等頭發幹了睡覺，随手翻看電影畫報。

劉媽進來，說；“二小姐，唐家少爺來了，在客廳等二小姐。”

沈曼卿扔掉畫報，“說我睡了。”

“我的小姐，唐少爺怎麽說也是小姐未來的夫婿，小姐使小性子，一次二次的男人就沒了耐性。”

支使阿娣，“快幫小姐換衣裳，看唐少爺等急了。”

沈曼卿是劉媽一手帶大的，無奈換了衣裳下樓。

唐壁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根雪茄，沒有抽。

沈曼卿懶洋洋地在一側沙發上坐下，“唐少爺這麽晚不休息嗎？”

像是回應她的話，自鳴鐘響了八下。

“晚嗎？”

唐壁反問一句，對沈曼卿的态度沒有絲毫的自覺性。

“我都要睡覺了。”下逐客令。

“你不想找回丢失的東西嗎？”

唐壁黑涔涔的眸注視着她。

“我覺得這樣更好，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還是忘掉。”

她想找回丢失的東西，委實不想找回和他有關的一切。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願，請沈小姐出去兜兜風賞臉嗎？”

沈曼卿眨巴幾下眼睛，求人總要有個态度，盛氣淩人的，便不想遂了他的意。

“我本來是不想出門的，唐少爺的面子我不能不給，試問我出去有什麽好處嗎？”

少女纖細的腳裸挂着緞面繡花拖鞋，一蕩一蕩的，水洗一樣烏黑的眸子掠過一抹精光。

唐壁不動聲色，“要什麽你說話，何至于用這種事情敲詐我。”

聞言，沈曼卿坐正，“我要一部相機？上次承諾還沒兌現，補上次你欠的。。”

唐壁眯着眼，盯着她看好半天。

“堂堂唐少爺一部相機不至于吓到你吧？”

唐壁下意識地擡臂，看了一眼腕表，“百貨商場還沒打烊。”

“等我一下。”

沈曼卿滿心歡喜，蹬蹬蹬地跑上樓，回房間拿了提包，又跑下樓，一來一回不過幾分鐘。

有一部相機，還不用自己出錢買，敲唐壁的竹杠她很開心。

唐壁這樣涼薄的人，當初自己還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所以把他忘得很徹底。

黑色的雪佛蘭汽車朝南京路方向行駛。

沈曼卿發現汽車經過四馬路，慢了下來。

她要去先施公司，唐壁繞道四馬路。

夜晚的四馬路馬路兩邊霓虹燈五光十色，戲園、電影院、茶園書場、舞廳熙熙攘攘，菜館、酒樓，猜拳行令食客，人聲鼎沸，秦樓楚館的香豔，與飄逸在空氣裏的油膩氣味揉和在一起，醉生夢死。

短短的一段路，唐壁開得很慢，前方到了十字路口。

這時，一輛汽車迎面駛來，車燈照射過來，沈曼卿感到刺目的白茫，擡起手背遮住眼睛，恍惚中突聽見一聲槍響，身體徒地一抖，放下手臂，赫然看見馬路中間一個穿紅衣的女人踉跄幾下，沒有倒下。

強烈的車燈光下，她看見一雙如鷹隼的眼睛。

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是唐壁，唐壁手裏握着一把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