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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相機裏一卷膠卷剩了大半，沈曼卿打電話給孫美珍，孫家的老媽子接的電話，等了一會，孫美珍才來接電話。

“曼卿，你還好嗎？”

“我很好，我想找你和餘珺出去拍照，我有一部新相機，過幾天天冷景色就不好了。”

孫美珍似乎猶豫了一下，“好吧。”

“我明天去找你，我們一起去餘珺家。”

給孫美珍打完電話，她想給餘珺打電話，餘珺家沒有電話，餘珺家住公寓，自己家裏沒裝電話機，沈曼卿想，還是明天去餘珺家找她吧。

沈曼卿先去找孫美珍，阿奇開車送她。

經過南京路，南京路是法租界最繁華的地段，街道上私家車，電車，黃包車，人流熙熙攘攘。

汽車慢了下來 ，街道兩旁的百貨公司火熱地促銷打折的宣傳。

先施百貨公司門前，沈曼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嚴春妮，嚴春妮家住在公共租界東區，到南京路可能買結婚用品。

放下車窗，喊；“嚴春妮！”

嚴春妮似乎愣了一下，左右張望，朝沈家汽車方向看過來。

随即擠進了人群，消失不見了。

沈曼卿覺得奇怪，嚴春妮明明看見自己了，故意躲着自己，上次在江岸茶樓聚會，嚴春妮很有些反常。

在中西女中時，她和嚴春妮住一個宿舍，關系不錯，沒發生什麽矛盾，嚴春妮跟餘珺的關系好。

剛才嚴春妮看見自己時，神色慌張。

一路想着，汽車到孫美珍家住的弄堂口，沈曼卿自己進弄堂。

孫家的老媽子給她開了門，看見她，笑着說；“沈小姐，我們小姐等你呢。”

把沈曼卿讓進了客堂，孫美珍聞聲跑出來，已經穿戴整齊，“曼卿，我們走吧。”

說話時，朝樓上掃了一眼。

沈曼卿跟孫美珍要好，孫美珍很少請她來自己家裏，孫美珍的母親沒有名分，算是個情婦，偶爾黃包車行王胖子會來。

孫美珍很自卑，因此在沈曼卿面前唯唯諾諾，什麽都聽沈曼卿的。

“哎呦，這不是沈小姐嗎？”

樓上走下一個中年女人，穿戴打扮很豔俗，她是孫美珍的母親。

“伯母好！”

沈曼卿極有禮貌地問好。

“沈小姐，你和我們家美珍最要好，你認識的人多，給我們家美珍介紹個有錢的男朋友，我們家美珍老實，自己不會交際。”

“姆媽，你說什麽呀！”

孫美珍很不自在。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和沈小姐從小就在一起玩，沈小姐也不是外人。”

孫美珍的母親滿臉堆笑，“沈小姐你說是不是？”

“是，我跟美珍最要好，如果美珍有喜歡的人，我願意幫忙。”

孫美珍的母親恨鐵不成鋼，點了一下女兒的頭，“你呀，就是不争氣，我叫你多去沈家玩玩，你就窩在家裏不出頭，像個木頭一樣。”

關切地說；“沈小姐，前段日子聽說你出事，我擔心得什麽似的，美珍她…….”

“好了，姆媽，別說了，我們還有事。”

孫美珍拉着沈小姐往外走。

沈曼卿回頭，“伯母，我告辭了。”

“沈小姐常來玩。”

孫美珍的母親站在門口，看着二人走遠了才回去。

兩人坐上汽車。

沈曼卿還想着嚴春妮躲自己為什麽，說；“剛才經過南京路時，我看見嚴春妮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喊她，她明明看見我，裝作沒看見。”

孫美珍說；“也許是人多，沒看見你。”

沈曼卿搖搖頭，“她看見我了，我們畢業後，上次聚會看見她，我就覺得她不像在學校時了。”

“大家都畢業了，她又要結婚了，不願意見從前的同學吧。”

“美珍，我覺得經歷了一場官司，好像大家的關系都變了，是什麽原因呢？”

孫美珍捏着衣角的手緊了緊。

微垂着頭，看自己的腳尖，“曼卿，你是不是想多了。”

“也許吧。”

南京路人多，也可能沒看見她。

餘珺家住華界，同學中一般家都住法租界或者公共租界。

餘珺家原來的洋房買了，現在租住公寓。

這個公寓樓住戶雜，沈曼卿來過餘珺家，次數不多，和孫美珍兩個人上樓。

走到餘珺家門口，沈曼卿剛想敲門，裏面傳來傳來争吵聲。

沈曼卿舉着的手沒有落下。

兩人聽屋裏吵架的聲音好像餘珺的父母，為家庭瑣事，銀錢吵架。

餘家已經捉襟見肘，靠變賣家産過活，貧賤夫妻百事哀，餘珺的父母經常吵架。

餘珺的父親對餘母供兩個女兒讀書頗有意見，餘父的聲音傳到沈曼卿的耳朵裏，“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女兒讀教會中學已經算不錯了，還要讀大學，讀出來有什麽用，女兒家将來還不是要嫁人，出去找個差事，貼補家用，兩個小的還要讀書。”

餘母的嗓門頗高，“你懂什麽，不讀大學，珺兒能找到好人家嗎？都是你無能，帶累我母女跟着吃苦，說什麽也要供她讀完大學，珺兒那點都不比有錢人家的小姐差。”

“強有什麽用，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這時，門突然開了，餘珺從裏面沖出來。

沈曼卿和孫美珍沒來得及躲，餘珺看見二人愣住了，“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沈曼卿急忙說：“我們剛來，想找你去照相。”

餘珺面色有點尴尬，“你們聽見我家裏吵架了吧？”

沈曼卿怕她難堪，安慰道；“我家裏也一樣，我家人多，經常鬧矛盾。”

聽阿娣說，這兩天大太太許桂枝和三太太蔣雲芳因為什麽事鬧矛盾。

“走，我們照相去，別管父母的事了。”

孫美珍拉着餘珺，三個人下樓。

沈曼卿問：“你家裏不同意你讀大學？”

餘珺說；“我父親不同意，我母親支持我。”

“你的學費攢夠了嗎？”沈曼卿問。

“還差一半，我母親把首飾買了。”

“以後大學畢業，你就能掙錢補貼家用了。”

“不管有什麽困難，我都要上大學，改變家庭現狀，實現我的理想。”

餘珺堅定地說，随即開心起來。

說；“我家公寓走不遠有個公園，我們去哪裏照相吧。”

三個人朝公園走，沈曼卿想起，問；“你和嚴春妮還聯系嗎？”

餘珺的目光閃爍，遲疑了一下，說；“不怎麽聯系了，畢業後，各自忙自己的事，我們倆偶爾打過兩次電話。”

“嚴春妮好像躲着我，餘珺，她跟你說什麽了嗎？”

餘珺的睫毛跳動了下，“嚴春妮她沒同我說什麽，上次聚會見到她，我們倆有兩個月沒通電話了。”

餘珺看着沈曼卿，問；“怎麽，你看見嚴春妮了？春妮她……”

“剛才看見了，我喊她，她沒理我。”

“春妮有時是這樣的，可能有急事，你別往心裏去。”

“也許是我想多了。”沈曼卿心裏的狐疑沒打消。

街邊有賣冰棍的，沈曼卿拿錢買了三根冰棍，三個女生邊走邊吃。

“曼卿，你那個失憶好了嗎？”

餘珺問。

“沒完全好，已經想起來一些，醫生說不用治療，慢慢自己就恢複了。”

啪嗒一聲，孫美珍手裏的冰棍掉了一塊，自己吓了一跳，表情不自然，說：“冰棍化了，要趕緊吃。”

街邊的小公園，深秋時節，花草還沒衰敗。

三個女生擺出各種姿勢拍照，沈曼卿把剩下的一卷膠卷都照了，說；“等我洗出照片給你們。”

送了孫美珍回家，路上沈曼卿去照相館把照片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