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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照片洗出來，沈曼卿發現其中一張照片，有兩個人被照了進去，這兩個人在花園裏說話，是大哥沈家祥和四姨太範金，細看，兩人表情嚴肅。

這是唐壁給她在花園裏照的，順便洗了出來。

大哥沈家祥和四太太範金的關系很不一般，以前的沈曼卿極少關心家事，她在學校住宿，發生了旅館事件後，她對沈家和周圍的人留了一個心眼。

照相館在沈公館馬路的對面，沈曼卿拿着洗好的照片往家走。

門房老蔡看見她，開了門，說；“天要下雨了，二小姐出門沒帶把傘。”

老蔡在沈家十幾年，老婆孩子都在鄉下，人忠心勤快，主子們對他很好。

沈曼卿看他手裏拿着一封信，問；“蔡伯，家裏來信了？”

“來信了。”

老蔡喜滋滋地說。

沈曼卿站住，問：“蔡叔，你兒子和女兒多大了？”

提起兒女老蔡話多了，“我大女兒跟二小姐差不多大，大兒子二十歲了，長得比我還高，過兩年就娶媳婦了，大女兒都能幫她娘幹活了，鄉下人沒什麽見識，總要來城裏做工，我說城裏有什麽差事，你沒做過事，主人家侍候人的差事，你做不來。”

“你大女兒讀書識字嗎？”

“我們鄉下人，女孩子讀書也沒用，莊稼地裏的活，裏裏外外拾掇就行了，她倒是喜歡讀書，念了兩年私塾，認識幾個字，我們家住過一個學生，走時沒帶走的書，她都快翻爛了，都是她命不好，生在我們窮人家，爹娘供不起讀書。”

沈曼卿說：“喜歡讀書，真是個好女孩，我有一些舊衣裳和舊書，如果不嫌棄，拿回去給你女兒。”

“瞧二小姐說的，嫌棄啥呀，我們鄉下人下地幹農活，穿粗布衣裳，逢過年才能做一件像樣的衣裳，更沒閑錢買書。”

“那我收拾了，讓阿娣拿給你。”

“謝二小姐。”

沈曼卿走過去，老蔡心想二小姐原來架子大，不大理人，其實人蠻好的，不像大小姐和三小姐待下人鼻孔朝天。

回到家，發現家裏的氣氛嚴肅，沈家的人幾乎都在客廳裏，管家段豐良從樓上送客人下來。

沈曼卿不認識，這個中年男人穿戴體面，給人刻板的印象。

聽管家段豐良客氣地，“趙律師你慢走。”

上次在書房說話的人，大概是這位趙律師的助理。

沈曼卿的第一反應是父親要立遺囑了。

沈家的氣氛緊張，這是沈家人最關心的事。

大概不只沈曼卿知道，沈家的人都清楚，現在沈家財産，別墅抵押了，只剩下輪船公司的股份。

人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沒答應父親，端看父親手裏的百分之五十一的沈氏輪船公司的股份怎樣分配。

父親要把她手裏的股份騙走，遺囑跟她沒關系，沈曼卿毫不關心父親的遺産分配。

她上樓去，打開衣櫃，衣櫃裏滿滿地挂着洋裝旗袍，兩套校服阿娣洗的幹幹淨淨整齊地疊放着，她又挑了幾件顏色深的，不花哨，鄉下人幹活禁髒，太時髦的衣裳鄉下姑娘穿不出去。

阿娣看二小姐把校服和幾件衣裳甩在床上，問；“小姐這是要…..”

“把這幾件包上給蔡伯拿去，就說我不穿的給他女兒穿。”

在沈家她孤身一人，現在連父親都不護着她了。

想起自己上次看見床底下綠木箱裏中學的課本，說：“把我學過的課本找出來，給他女兒吧，放着占地方。”

阿娣拿起床上幾件衣裳，“小姐這幾件衣裳都是八成新的，送人太可惜了。”

“深顏色的衣裙不适合我，畢業了校服不穿了。”

沈曼卿打量了一下阿娣的身材，又挑了兩條裙子，扔過去，“我看這兩件你穿行。”

阿娣看小姐送人衣裳眼饞，小姐給她的兩條裙子，比這幾個件過時的衣裳洋氣，這兩條裙子都是好料子，小姐穿一兩回，高興地抱在懷裏，“謝謝小姐。”

阿娣把床底下的小綠木箱拖出來，小姐的中學課本還沒扔，習慣性地随手翻了翻，從一本國文書裏掉出一張紙，阿娣不認識字，舉起紙張，說；“小姐，這上面寫的是什麽，小姐寫字的紙張還有用嗎？”

沈曼卿接過去，這張紙上寫着幾處地點，習文書店，麥克網球俱樂部，工部局游泳池，百樂門。

阿娣仔細地翻看一遍課本，沒有什麽夾帶，找了一塊包袱皮把衣裳和書包在一起，提着送門房。

沈曼卿反複看，這張紙寫了四個地址，沖着亮光地方看，透過光發現白頁上有筆跡，大概是寫字的時候墊着這張紙，太用力寫的緣故，印在下面的紙上，

她找了一只鉛筆，在紙上塗，出現一大片字，都是相同的兩個字，唐壁。

難道這四個地址與唐壁有關。

習文書店，麥克網球俱樂部，工部局游泳池，百樂門，這四個地址，想了一下，她拿筆在工部局游泳池圈上。

心下記住了四個地點，然後點燃蠟燭，把紙撕碎了，扔到馬桶裏放水沖了。

她站在屋子中央，看房間的各個角落，哪裏可以藏東西，如果她拿了那個紅衣女人的東西，一定放在自己的房間裏，除了這間屋子，她沒地方可藏。

抽屜，衣櫃，已經查探了一遍，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連床底下都看了。

床頭牆上挂着一幅油畫，她踩着床上去挪開，看是不是藏在後面，什麽都沒發現。

這件事先放一放，工部局游泳池在虹口，嚴春妮家離虹口近，一舉兩得。

她沒有嚴春妮家的電話，俞珺知道，她給俞珺打電話，說；“照片洗出來了，我給你送去，有幾張你照的特別好。”

“是嗎？我去你家取吧。”

“俞珺，你把嚴春妮家的電話告訴我好嗎？”

電話沒聲音了，沈曼卿喂了一聲，“俞珺，你在聽嗎？”

傳來俞珺的聲音，“曼卿，你要找嚴春妮幹什麽？”

“我想約她去游泳，嚴春妮游泳游得好。”

“我幫你約她吧，正好我現在沒什麽事，也要去游泳，跟你們倆去吧。”

“我自己和她說吧，你把她家電話給我，等我約好時間告訴你。”

“我找找她家電話。”俞珺搪塞道。

“你不是經常和她通電話嗎，你算數可是滿分的，不會她家的電話號碼沒背下來。”

“她家換了新電話，我記到什麽地方了，我找找看。”

“不用找了，我問問魏林玉。”

“我想起來，我記在日記本上了。”，

俞珺念了一串數字，沈曼卿在腦子裏記下來。

按下電話機，撥通了嚴春妮家的電話。

嚴春妮聽出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曼卿，你找我有事嗎？”

“我前幾天看見你，喊你你沒理我。”

嚴春妮電話裏支支吾吾，“曼卿，我沒看見你。”

沈曼卿确定嚴春妮躲自己，沒繼續追問，以免她尴尬，說；“我想約你去游泳，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嚴春妮遲疑片刻，說：“曼卿，你知道我準備結婚，有很多瑣碎的事，我沒時間。”

“就一個下午，不耽擱你正事，俞珺也去。”

“俞珺也去嗎？”嚴春妮猶豫，勉強說道：“那好吧。”

放下電話，沈曼卿心想，自己試探了一下，電話裏嚴春妮的反應，那天肯定是看見她了，俞珺推說忘了電話號碼，似乎很不情願告訴她嚴春妮家的電話。

第二天中午，沈曼卿讓阿奇開車先去俞珺家。

沈家的汽車到時，俞珺已經等在樓下。

上車後，沈曼卿看她拿了一個布袋子，問：“泳衣帶了？”

俞珺抓着布袋子，“帶了，泳衣還是上學時穿的。”

沈曼卿問阿奇，“你送過嚴小姐，知道嚴小姐家怎麽走吧？”

“二小姐的同學，住在公共租界東區。”阿奇道，他對這位嚴小姐印象很深，嚴小姐愛說話。

汽車駛入公共租界，往東區開去。

沈曼卿朝窗外看，汽車經過的街道很熟悉，走過幾次，這是通往中西旅館的那條街道。

前方就是中西旅館了，汽車拐彎了。

幾分鐘後，汽車停在一幢樓房前，嚴家住二層整個一層樓，俞珺下車去找嚴春妮，

沈曼卿在汽車裏等着，一會，看見兩人從樓房裏走出來，耳語着什麽。

嚴春妮也提着一個袋子，裏面裝游泳衣泳帽。

兩人坐在後面，沈曼卿回頭問；“春妮，你準備結婚用品，我有什麽能幫忙的？”

嚴春妮笑笑，“我明年結婚，還有幾個月，不着急。”

虹口工部局游泳池沈曼卿來過，天有點涼了，游泳池裏人很多。

三個人換了泳衣，剛一出來，迎頭遇見兩個人，唐壁和一個年輕男人剛從游泳池裏上來。

穿着泳褲的唐壁麥色的肌膚，身材健碩，肩寬腰窄，雙腿修長，肌肉緊實，渾身沒有一絲贅肉。

俞珺的臉微微發紅，掩飾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泳衣過時的款式，穿在身上局促，與身旁的沈曼卿穿的新式樣的泳衣相比，顯得寒酸，不由心下羞愧，她沒想到在這裏遇見唐壁，不然，她即便不舍得花錢，也要咬咬牙買一件新泳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