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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沈曼卿緊張得心髒都要從嘴裏跳出來了，她挎着唐壁的手緊緊地抓住，唯恐那夥人追上來，不由分說開槍。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被唐壁帶着往前走，雙腿僵硬，勉強維持正常，不讓人看出來。

而唐壁卻同往常一樣，機敏地留意周圍，注意聽身後的動靜。

直到兩人上了對面馬路邊唐壁的汽車，汽車開出去，沈曼卿癱軟在座椅裏，

手腳沒了力氣。

唐壁掃了一眼馬路對面的咖啡館，咖啡館門口站着幾個人。

沈曼卿知道咖啡館裏的條紋西服男可能跑不掉了。

那個人顯然是為了掩護唐壁脫身，自己身陷囹圄，沈曼卿從心裏佩服他。

方才那一瞬間她沒時間考慮。

唐壁和沈曼卿不知道裏面發生的事，盡快離開此地。

唐壁的汽車剛離開，大批的巡捕趕來，封鎖了附近的街道，咖啡館裏面的人不能出來。

沈曼卿不認識條紋西服男，條紋西服男如果被那夥人抓走，是否給唐壁帶來麻煩。

唐壁沒說話，沈曼卿也不說話。

汽車開到南京路，放慢速度，唐壁朝兩旁的店鋪看，沒有在幾家大的百貨公司門前停車。

而是把汽車停在寶慶銀樓前，說了聲，“下車。”

沈曼卿怔了片刻，想起在咖啡館裏自己為了幫唐壁脫身謊稱讓唐壁買戒指，為了安撫自己受到驚吓的小心肝，沈曼卿才不拒絕，查案需要錢，她現在手頭拮據。

二人進了銀樓，她才明白了唐壁為什麽沒有帶她去大百貨公司，寶慶銀樓裏的首飾都是舊款，金銀玉翠首飾都不是現下時興的。

但是每一件都價格不菲，稀少珍貴，隔着玻璃兩人看裏面的戒指，唐壁說；“挑吧”

一枚祖母綠戒指吸引了她，識貨的沈曼卿一眼便看出這是老物件，宮裏流出來的，這是所有戒指裏标價最貴的。

這枚戒指祖母綠純正，勻淨，沈曼卿戴在手指上試，女售貨員誇贊，“小姐的手指真漂亮，這枚祖母綠戒指也只有小姐的手配戴。”

沈曼卿玉筍芽般的手指，淡粉色的指甲泛着珍珠的光澤。

唐壁看她戴在左手食指上，不知道沈曼卿是不是故意的。

摘下戒指，發現一枚胸針很別致，沈曼卿多看了兩眼。

女售貨員極有眼色，取出來，說；“小姐戴胸針試試，這款胸針就一個。”

幫着沈曼卿戴上，女售貨員瞄着唐壁，說：“胸針戴在靠近心髒的地方，這位先生送女朋友胸針，寓意心貼得很近。”

沈曼卿心想，這位售貨員小姐真會說話。

問；“買戒指可以贈送一枚胸針嗎？”

女售貨員面露為難，“小姐，我們有別的禮品贈送，我們店鋪的降價活動，贈送一條紗巾。”

唐壁想起每年生日沈曼卿都送他禮物，他從小到大，衆星捧月一般，送他禮物的女孩太多了，渾沒在意，他不記得自己送過沈曼卿什麽東西。

說；“兩樣都包了。”

女售貨員向沈曼卿投來羨慕的目光，英俊闊少，出手大方。

從銀樓出來，唐壁開車送沈曼卿回沈公館，兩人一路沒說話，沈曼卿什麽都沒問，取出戒指戴上，舉着手看了看，這祖母綠戒指不适合她這個年紀戴，回去收着吧，需要錢時可以當了。

下車後，她晃了晃手裏空的首飾盒，“謝謝！”

唐壁沉靜的目光看着她，“該我說謝謝。”

“扯平了。”

進了沈公館的大門，沈曼卿卸下僞裝，方才驚險的一幕，猶自心有餘悸，

沈家人這兩天都聚在客廳，沈曼娜眼睛毒，發現沈曼卿手上戴着一枚戒指，問：“二姐，你這枚戒指我怎麽沒看見你戴。”

沈曼卿擺弄着，“新買的。”

四太太範金問；“唐少爺買的？”

“嗯”

沈曼娜抓過她的手看看，“為什麽不買個新款式，這老式的戒指，只有二姨娘戴。”

大太太許桂枝看了一眼，說；“你懂什麽，這是祖母綠，這一個能買你說的十幾個不止，你就不如曼卿有心眼。”

二姨太過來看，說：“這種舊物，已經不多見了。”

最近沈家的人除了二小姐都不怎麽出門，大少爺沈家祥自從上次賭錢輸了，欠債找上門後，憋在家裏，不出去了。

劉媽跟二小姐進房間，悄聲說；“老爺要立遺囑了，昨晚老爺去了三太太房裏，原來每次老爺去三太太房裏，三太太都很高興，今早下樓，沒看出高興。”

劉媽是沈曼卿的心腹，把聽到的八卦學給小姐，“我聽大小姐和蔣少爺通電話，好像是蔣少爺拿大小姐的私房錢搞投資，虧了本，大小姐把她娘留下的首飾都當了現銀，這回都賠了，大小姐不敢讓老爺知道，大少爺不知怎麽知道了，要找姓蔣的把錢要回來，大小姐護着姓蔣的，倆兄妹吵起來，大少爺一氣之下不管了。”

這個家缺少親情，人們冷漠自私。

這一晚沈曼卿失眠了，咖啡館裏發生的一幕總在眼前，那個穿條紋西服的男人，多半是被抓了。

他是什麽人？身份神秘，唐壁又是什麽人？

如果這個人出賣唐壁，唐壁豈不是有危險。

自己怎麽替唐壁擔心起來了。

此後沈曼卿再也沒去紅寶石咖啡館，唐壁也沒出現。

随着冬季最冷的時候到來，沈曼卿十八歲的生日到了。

由于沈老爺的身體，二小姐的生日最後定在家裏辦。

沈曼卿請了要好的同學，班級七個女生小團體，餘珺、孫美珍、平梅，嚴春妮，魏林玉，梅笙每人送了一份生日禮物。

沈家的人照常每人送一份生日禮物

生日舞會請了和沈家關系近的親朋。

當沈曼卿從樓梯上一出現，客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沈曼卿今天穿粉紅洋紗晚禮服，頭發去理發店做了卷，戴一頂鑲寶石的小銀冠，精致美麗，

像個洋娃娃。

徐徐走下來，衆人鼓掌，齊唱生日歌。

俞珺看着像公主一樣高貴的沈曼卿，心底泛起酸楚，為了參加沈曼卿的生日舞會，一個月做家庭教師的報酬做了一條新旗袍，可是在衆多豪門千金，珠光寶氣的夫人小姐中顯得寒酸，有些與生俱來的東西不是一件衣服可以改變的。

孫美珍更是不習慣這種場面，躲在幾個女生的身後。

留聲機舞曲響起。

護花使者一樣的麥天麟說：“今天都別和我搶，二小姐第一曲舞同我跳。”

不料正和幾個人寒暄的唐壁穿過人群走了過來，麥天麟大失所望，唐壁以沈曼卿未婚夫的身份，得天獨厚。

沈曼麗的手在麥天麟眼前搖了搖，“麥少爺，我二妹已經名花有主了，你就別惦記了。”

“我争不過，惦記惦記還不行。”

麥天麟看着西裝筆挺的唐壁，無論哪方面自己都不是對手，不服也不行。

沈曼卿和唐壁很登對，兩人是今晚最耀眼的一對，兩人第一次跳舞，短暫的适應便配合默契。

唐壁說；“一會我有個生日禮物要送給你。”

今晚沈曼卿接到很多禮物，所有來客都送了禮物。

沈曼娜站在客廳邊，對沈太太說；“我十八歲生日也要辦得這麽隆重。”

沈太太許桂枝恍若沒聽見，沈曼娜叫了聲，“娘，你聽到我說了嗎？我的生日也要辦得風風光光的。 ”

許桂枝看着奢華的舞會，冷冷地說：“你能和她比嗎？”

“我怎麽就不能比，你是現在的沈太太。”沈曼娜不服氣。

“我這個沈太太空有名分而已。”

嘈雜的音樂，沈曼娜沒聽清母親的後一句話，朝麥天麟走過去。

拉着麥天麟跳舞，麥天麟已經不是剛來上海灘的土、壕，金錢包裝下，人模狗樣的，也是不少富家千金競相追逐的目标。

沈曼麗和蔣世君跳舞，蔣世君今天興致不高，投資失敗，自己的錢連沈曼麗的錢都賠進去了，身無分文，還欠了不少債務。

沈曼麗知道蔣世君心裏不痛快，想幫他分憂解難，自己又沒能力，很是懊惱。

二妹辦個生日宴花了不少錢，父親就是不公平。

四姨太範金的身邊跟着買辦葛少坤，她的眼睛在人群裏搜尋，看見大少爺沈家祥和兩位小姐有說有笑。

端了一杯酒，慢慢地喝着，心裏有些不舒服。

萬豐通洋行經理吳澤仁和許琪兒跳舞，把許琪兒逗得咯咯咯地笑着，兩人從沈曼卿身邊經過時，吳澤仁的眼睛黏在沈曼卿身上，笑着說；“二小姐可是今晚舞會的皇後。”

許琪兒不屑地撇撇嘴，一分神踩到吳澤仁的腳，忙說；“對不起。”

沈曼卿和麥天麟跳了一支舞，客廳裏人多嘈雜，覺得氣悶。

她悄悄離開客廳，從客廳後門來到花園裏。

十八歲，沈曼卿并不盼着自己的十八歲，可是十八歲生日還是按部就班地到來了。

今晚天陰沉沉的，冬季的花園裏冷冷清清，電燈光照在地上蒼白慘淡。

四周濃重的漆黑，如同一張大網。

冬夜是如此的寂靜，身後客廳裏燈火輝煌，喧嚣聲像要沖破屋宇。

也許是天氣的緣故，沈曼卿心底隐隐地不安在逐漸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