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巡捕房的人很快就到了，沈公館連續發生三起死亡案件，黃宗平的心情異常沉重。

大太太從驚慌中清醒過來後，把房間的門鎖了，等巡捕房的人來。

黃宗平進到房間，看到窗戶敞開着，二太太鄭玉佩躺在床上，确認已經死了。

床邊桌上放着煙槍、煙燈。

法醫檢查了死者屍首，說：“吞食鴉片過量死亡，死亡時間大約是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

黃宗平走到窗戶前，看了一下插銷，昨晚風大，窗戶沒有關牢，刮開了。

檢查窗臺四周，外牆面被雨水沖刷幹淨，窗臺沒發現有人攀爬的痕跡，由于昨晚下雨，如果有人攀爬上來，要留下痕跡的。

黃宗平問最先發現二太太死去的大太太許桂枝。

大太太白着臉，侍女阿平扶着，搖搖欲墜，仿佛站不住要摔倒，侍女阿平偷眼觑着卧室裏，瑟縮着，恐懼的樣子，主仆二人吓壞了。

大太太強制鎮靜，把經過的情形說了。

管家段豐良和大太太的一道進屋，兩人說辭一樣。

黃宗平問；“确定房門是鎖的？”

段豐良搶先說；“确定，太太敲了半天門，沒人應聲，我就推了幾下門，房門是從裏面鎖了的，我拿鑰匙打開的。”

黃宗平問大太太許桂枝，“二太太平常晚上睡覺，鎖門嗎？”

“鎖門，她在屋裏抽大煙，雖然過了明路，家裏人也都知道，但是她抽的時候，都是背着點人的。”

“昨晚睡覺前，她的房門鎖了嗎？”

“侍女小翠最後到過她的房間，我問問看。”

對身旁的阿平說：“去把小翠叫來。”

阿平巴不得一聲，急忙離開屋子。

少頃，小翠來了，神色緊張地瑟縮着腳步，大太太問；“你昨晚離開二太太的房間，房門鎖了嗎？”

“我出來時，順手把門帶上了。”

管家段風良說：“昨晚那麽大風，窗戶都刮開了，門要是沒鎖的話，門應該被風鼓開的。”

黃宗平問小翠，“你昨晚離開時，二太太有什麽異樣嗎？”

小翠低着頭，說：“二太太發了一通脾氣，砸了東西，後來累了，我離開房間時，二太太躺着半天沒動。”

“二太太為什麽要發脾氣？”黃宗平問。

小翠瞅了眼大太太，“二太太抽鴉片膏原來都是用公賬上的錢，現在要自己拿錢買，二太太非常生氣，把屋裏的東西砸了。”

“二太太的鴉片膏是誰給買的？”黃宗平問。

“有時拿錢給舅老爺幫着買。”

大太太解釋道；“沈家不許抽鴉片煙，老爺在世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玉佩自己偷着買，抽煙片煙有些年頭了，即便是政府禁煙，她也有路子弄到。”

“除了二太太的兄弟，一般從什麽地方買？”黃宗平問。

大太太搖搖頭，“我從來不過問，老爺這一沒，這個家就要散了，我也顧不上。”

阿平扶着大太太出去後，黃宗平對江明誠說；“又是淩晨。”

這個鐘點所有人都在睡覺，如果是謀殺缺少目擊證人。

江明誠在房間裏仔細檢查了一遍，說：“沒有打鬥的痕跡，房門鎖上的。”

他走到窗前朝下看，這個房間外牆沒有排水管，牆面光滑，昨晚雨大，從外面爬進房間有些難度。

說；“種種跡象看，像是自殺。”

兩人分頭例行問訊沈家人，無一例外，都在房間睡覺。

管家段豐良陪着巡捕房的警探。

黃宗平轉身，突然問；“沈公館各個房間都有一把備用鑰匙是嗎？”

管家段恭敬地答道，“回警官，是”

“備用鑰匙是你保管嗎？”

段豐良立刻緊張了，“警官，是我保管鑰匙，我保證這鑰匙一直沒離開過我身上。”

“那就是說沈家的人沒辦法拿到鑰匙，只有你一個能接觸到鑰匙，進入這個房間？”

黃宗平語氣平和，眼神犀利，閃着精光。

段豐良頓時慌了，“警官，你懷疑我殺了二太太？”

黃宗平沒承認也沒否認，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到段豐良發毛，“警官，老爺生前立下的規矩，半夜十二點洋樓落鎖，不許出入，除非有急事，我不住洋樓裏。”

“昨晚老蔡能證明，我和老蔡喝酒，喝多了在他哪裏睡着了，早晨是老蔡把我喚醒的。”

段豐良極力證明自己無辜。

“你回去好好想想，房間的鑰匙其他人有沒有碰過。”

黃宗平道。

段豐良賭咒發誓，“沒有，天地良心，主人信任我，這串鑰匙我看得比自家鑰匙還重要，一刻不離身。”

“你先回去吧。”

巡捕把二太太鄭玉佩的屍首擡回巡捕房驗屍。

黃宗平和江明誠在二樓小客廳裏。

江明誠說；“據法醫說，這位二太太抽煙片煙已經超過十年，吸食鴉片這麽久，只是看上去臉色萎黃，身體沒太糟糕。”

黃宗平接話說；“證明她平常吸食鴉片量少，對身體沒造成太大危害，又為什麽突然吞食過量。”

沈曼卿敲門進來，問；“法醫說二姨娘是自殺嗎？”

“法醫初步斷定自殺。”黃宗平說。

沈曼卿長睫微顫，聲音微微發顫，“二姨娘不是自殺。”

“為什麽？”

黃宗平和江明誠同時問。

“沈家現在是大太太當家，大太太對吸食鴉片極其厭惡，抽煙片煙花費大，普通人家供不起，大太太不給錢，二姨娘的積蓄要接濟她兄弟，手裏沒什麽錢，鴉片煙斷了幾天了，哪裏來的鴉片？”

“我們也不認為是自殺，雖然找不到她殺的證據。”江明城說。

一輛別克汽車行駛，初春馬路兩旁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唐壁突然一打方向盤，汽車轉彎。

前方是沈公館，唐壁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繞道這裏，沈曼卿已經表明退婚的意願，他沒和父母說。

快到沈公館時，看見沈公館門前停着幾輛警車，巡捕房的巡捕守着，唐壁心頭一緊，當下的反應是沈家出事了。

到沈公館門前停下，落下車窗，問一個巡捕，“沈家出什麽事了？”

巡捕看汽車裏的年輕男子不是普通人，客氣地說；“出了人命案。”

話音剛落，突然汽車沖了出去，沈公館鐵門開着，門房老蔡剛想喊，看見汽車裏的人，叨咕一句，“唐公子”

黃宗平手裏拿着煙和打火機，禮貌地問：“沈小姐不介意吧？”

“不介意。”

黃宗平站在窗邊，點燃煙，吸了一口，一縷白煙飄散窗外，說；“窗戶敞開，不算密室謀殺。”

沈曼卿坐在單人沙發上，雙手搭在膝蓋上，“昨晚大風把花園裏的電線刮斷了，漆黑一片……”

突然小客廳的門被撞開，她的話被打斷。

三個人朝門口看去，八風不動的唐壁一臉焦急，屋裏的二人直接忽略，目光落在沈曼卿身上，跨步過去，叫了一聲，“曼卿”

随着這一聲，似乎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輕顫着松弛下來。

“我很好”

沈曼卿看他過度緊張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動。

說了句，“是二姨娘死了。”

唐壁後背的冷汗慢慢消散，心底冒出不該有的慶幸。

黃宗平背靠的窗，似笑非笑，說；“看出唐少爺對未婚妻很在乎。”

唐壁懸着心的落下，恢複淡然從容，“當然”

沈曼卿擡起頭，烏黑的瞳仁裏一絲詫異。

黃宗平說；“我們同你未婚妻分析案情。”

“我方便聽嗎？”

黃宗平攤攤手 ，“可以”

江明誠接着沈曼卿的話茬，說；“窗下我們仔細檢查過了，沒有人攀爬的跡象，如沈小姐所說，花園的電線斷了，雨天沒有燈漆黑，有人從窗戶爬上來的假設可以排除，沒有真正的密室謀殺，那麽就剩下一種解釋，兇手是從門進來，門又鎖了，這如何解釋？”

沈曼卿冷靜地說；“各個房間的鑰匙只有管家段伯有，還有一把鑰匙在二姨娘自己手裏，如果有人想拿到，不是沒有機會。”

江明誠站在壁爐邊，看着她說；“沈家的主人、侍女都有機會拿到，如果那個人有預謀的話。”

有預謀幾個字，在沈曼卿的腦子打了個轉。

兩手五指相扣，咬着唇，突然，她擡起頭，水潤的大眼睛亮了，“不是預謀。”

“為什麽？”

黃宗平和江明誠又同時問。

“兇手僞造成二姨娘吞食鴉片過量自殺的假象有點牽強，兇手倉促殺人，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想起昨天二姨娘說的話。”

屋裏極靜，三個人看着她，屏住呼吸。

“她說，我老了，睡眠不好，夜裏有一點動靜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