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聯系方式
聯系方式
下午時分的烈日,毒辣灼心。每一寸皮膚被日光吞噬,山裏孩子大多都長得黝黑,再曬也折射不出亮白。
沈卓立和他們不同,他細皮嫩肉,雖然來這兒數日,膚色上有了變黑的趨勢,可他不在乎。一聽說體育課能打籃球,人整個精神抖擻。
比起乖坐在教室受朗朗讀書聲的洗禮澆灌,沈卓立這樣調皮的孩子更喜歡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和奔跑向上。
“沈卓立,給,籃球。”
班級裏的學生和他混的很熟,比起在女生堆裏受歡迎的厲夏,沈卓立更讨男同學們的喜歡。
秀秀他們班上的體育委員是個竹竿高的男孩子,他曬得比其他人還要加深一個黑度,不是那種所謂的健康膚色,瘦柴如他,像個紙片人,輕輕一推搡便可以撂在地上。
“謝了,兄弟。”
籃球已經磨光了橙色外皮,勾勒的紋路險些被淡化,氣很足,沈卓立絲毫不嫌棄,他喜歡打籃球,是個足球都能玩起來的人。
他們三對三的籃球引來其他班上的學生圍觀,賽前,沈卓立抱着那顆光禿禿的籃球,環視一圈,沒看到秀秀。
“去哪兒了?”他嘟囔着,不太樂意。
“快開始吧!”
體委那邊催他,不得已,沈卓立放棄尋找,專心打球。
這些孩子都是瞎打,不按規則,沒有套路,抱着籃球駐足好久,也不見傳球或是投籃。
沈卓立從後方攔截,順走那黑娃手裏的籃球,一個箭步,躍起投籃。
光球沿着籃筐打轉兩個來回,順利入網。
女孩們欽羨的目光如火炬般炙熱,一個矮小的女生帶頭大喊“好球”,像極了沈卓立上學時那幫坐在觀衆席調侃他的弟兄們。
冒騰出的熱汗爬沿至整個脊背,輕甩額頭,洋洋灑灑蒸發在發悶的空氣裏。沈卓立在等的女孩始終不見蹤影。
觀衆越圍越多,都是來看這位新同學的籃球show。此一時彼一時的掌聲雷動整個籃球場,哪哪皆能聽清場上主角的大名“沈卓立”。
厲夏随身跟拍的攝像暫時關了機子,少年說有點私事想和朋友說,不想被錄影,節目組尊重他的意思,放任他一節體育課的時間。
“秀秀,我有話想跟你說。”
秀秀最後一個出教室,厲夏一直沒走,在教室門口耐心等她收拾完課桌上的作業本。
他們只上初中,學業不繁重,趁着白天的空閑,能完成大半。
“什麽話?”
“去外面說吧!”
上課鈴打響,走廊上沒有一個學生在,靜谧悠長的盡頭,不如外面寬敞的地方好,厲夏是這麽考慮的。
秀秀說,“好!”
他們走去籃球場,整個地方不大,光沈卓立他們比賽便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盤。最外圍的地方,簡陋地用水泥砌了一張供三人并排坐着的石凳。
厲夏沒有坐,在隔着石凳半米的距離站停。他們這個年紀,正是情窦初開,稍稍對男女之間産生別樣感情的時候。
那個東西叫做情愫,厲夏分得清,常年在國外生活,他的思想會比同齡孩子成熟。
秀秀總感覺他有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厲夏和沈卓立不一樣,秀秀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如果沉默,會使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你們是不是要結束了?”
秀秀猜到些什麽,可能是厲夏想和她做最後的告別。而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話題的窗戶紙被捅了破,厲夏反而自在,他在腦中細數日子,給了個标準答案。“我還剩半個月,他還久着呢!”
厲夏來這兒是體驗生活大過變形改造,需要改造的少年正熱火朝天地在開展籃球賽。
秀秀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別處,淡然地感嘆道,“你們回去了,很快就會忘了這裏吧。”
她說的是肯定句,雖然她從沒離開過彌勒村,也想象不了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可總歸是快樂多過這裏的。秀秀向來悲觀,不會朝着積極主動的方面去考慮。
“怎麽會呢!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裏。”
厲夏真摯的瞳仁裏釋放着讓人不得不信服的堅定,只是秀秀垂着頭沒能看見。
“砰——”
光球不長眼,從場內一個抛物線直達秀秀腦門,響亮精準的重音,想想都疼。
籃球在地面繼續蹦彈,幅度越來越小,直到完美接觸,不知不覺滾遠了。
罪魁禍首踩着碎步小跑過來,他滿場找尋的人正和厲夏私聊些什麽。沈卓立不可控地龇牙咬唇,随口問她,“疼不疼?”
“不疼。”
肇事者的态度并不友善,甚至從中聽不到任何一絲抱歉。秀秀很疼,像腦仁也随着彈跳的籃球亂飛在她的大腦裏,可她能忍。
說完,秀秀轉身離開。她一時生氣,忘了原來還在和厲夏說正事。
厲夏攥緊口袋裏的白色字條,因為這個意外出現,他顯得無奈。沈卓立宛如一顆随時爆.破的定時炸彈,總會出其不意,破壞他所有計劃。
“厲夏,你找她說什麽?”
兩位少年對峙,一個面紅耳赤,一個淨白瑩潤,神經不敏感的沈卓立也注意到厲夏身邊沒跟着攝像大哥,所以覺得很蹊跷,有什麽話需要避開那些大人單獨和張秀秀說。
“沒什麽。”
個人的私事是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沒有人有權利獲知,厲夏自然不會告訴他。
“厲夏,你離張秀秀遠點。”
濃烈的火.藥味撒出一地,這是沈卓立單方面布下的警告,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樣一句暧昧的話對青澀時期的他意味着什麽,不是逞強,是對那個女孩兒的喜歡。
白淨的臉蛋兒此刻終于有了情緒起伏,紅意升騰至滿臉,厲夏不喜歡和人争,但美好的事物擺在他眼前,不是誰誰誰私有的寶貝,沈卓立沒資格和他說這話。
他和秀秀如果什麽關系也不是,那沈卓立更是。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
雲彩浮避住日頭,天空就像調色盤,随時轉換出新的顏色。藍的不夠亮,暗的不夠黑,沈卓立不喜歡。
直到晚上回宿舍,兩人都較着勁兒,一人不說,另一人不語。之前害怕蟑螂的事随之變得不是事兒。
大概夜深到10點,厲夏突然起身走出宿舍門,他離開的方向是學校女宿。
沈卓立緊緊跟上步伐,倒想看看厲夏幹什麽去。
女生宿舍的門口同樣走出一個人,夜空很黑,只有一盞門前昏暗的燈泡持續點亮。微光夠将女生的面貌照的一清二楚,齊短的頭發,恬靜的赤面,還有那雙記憶深刻的破布鞋。
厲夏約的是秀秀。
“提前給你,以後可以随時打電話給我。”
擰巴褶皺的白色字條上面,寫着一連串數字,那是厲夏的聯系方式。
他想告訴秀秀,哪怕以後他離開彌勒村,也想和秀秀保持聯系。
秀秀簡單地說了句,“嗯。”
彌勒村鮮少有人家家裏有座機電話,村裏人幾乎不與外邊的世界聯通,外出務工的大人回來手裏會有移動式的電話,可那不是為了和家裏聯絡的。
沈卓立站在三米開外,不清楚白色字條上寫的內容,他緊閉嘴,心裏早将厲夏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他觀察到的秀秀表情冷淡,也不展開字條來看,她身材瘦高,晚上起風了,愈發顯得她身單影薄。
厲夏還有話要說,他胸口起伏,做好了準備才敢開口。“其實……秀秀。”
他先叫了秀秀的名字,接着說道,“我挺喜歡你的,就是……”
話頭戛然而止,後面的內容秀秀能幫他補充完整。像上午沈卓立無心說出口的那句話一樣,秀秀鼓足勇氣與厲夏對視,風輕雲淡地對他說,“我知道,我們不一樣。”
一開始,秀秀就知道。所以每次和厲夏哥哥相處,她都有無形的自愧不如和差人一等的自卑在。是骨子裏無法泯滅的玩意兒。
似乎是想到了更多他們兩個之間的差距,秀秀裝作不經意地低下頭,有眼淚劃過鼻尖,輕易掉落在地上,濕潤了塵埃。
厲夏無言地走開了,秀秀的回答沒有錯。他們之間相隔的是道鴻溝,剛萌芽的感情一下被擊得粉碎,可能最後連渣滓都看不見。
不知什麽時候,對面站着的少年變成了沈卓立。
亮面張揚的籃球鞋,一下讓秀秀反應過來。她擡頭,依稀可見的一道淚痕沒能短時間被遮蔽。她假裝堅強,好像從沒掉過眼淚。
可是有些人總喜歡當面拆穿。
沈卓立問她,“你哭什麽?”
“沒有!”
沈卓立懶得和她争,反正全程他都在場,看在眼裏。但是他現在有比詢問她傷心難過理由更重要的事情。
“對了,問你,你那個中國結怎麽賣的?”
那份只有沈卓立獨有的謝禮,小小紅紅的中國結,沈卓立好奇它的價格。
“五塊錢一個。”
強行岔開到別的話題,好像讓秀秀的心情變得沒有之前那麽糟糕。她和沈卓立在一起時,對方總有一股魔力,抹盡倆人之間所有的不對等。
沈卓立又問她,“那你一天能賣出幾個?”
秀秀眼裏露出疑惑,這位少年到底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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