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愛夏
愛夏
姜唐要尴尬死了。
“沒!”他小鹌鹑一樣往前一栽,把臉埋進邢年頸窩,兩只手攀着邢年的脖子,說,“沒說什麽,也沒摸哪兒.......我、我,睡迷糊了。”
邢年一只手扣住他後心一只手捏着他後頸,低頭瞧瞧他通紅的耳尖,沒忍住輕輕地笑起來,順便拍掉了他頭發上的草屑。
兩個人身體緊貼,邢年胸腔的震蕩姜唐感受到了,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別笑了......哥!”他幾乎要一口咬在邢年肩膀上,好歹忍住了,改拿拳頭砸了邢年一下,說:“不許笑了!”
“好,不笑了。”但是邢年聲音裏分明就是憋着笑的,“回家吧,豆兒?”
“嗯......”姜唐還在羞憤,根本不敢擡頭,就摟着邢年一頓蹭,蹭得邢年領扣皺亂。
“豆兒?”邢年稍微仰頭,說,“還吃不吃蛋糕了。”
“......你抱我回去。”反正已經丢臉丢到家了,姜唐幹脆耍賴到底,怎麽說就是不擡頭,抱住了邢年不撒手。
“好困,”他在邢年耳邊哼唧,“哥抱我。”
“好。”邢年安慰似的拍拍他後心,又問,“怎麽抱?”
“就,”姜唐說,“像小時候那麽抱。”
邢年就托住他大腿把他抱了起來,兩個人那天在小區裏就是這個姿勢。姜唐真跟小時候似的往上一盤,小小一只和樹袋熊沒什麽分別,邢年就是這會兒松開手他都掉不下去。
但是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兩個大小夥子,剛在大太陽地裏睡了場覺,此時又這麽緊貼着,容易起尴尬。邢年拐上林道,就已經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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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發現讓邢年為自己感到窘迫,又為姜唐對他的反應而感到慶幸。
“哥,”姜唐也有所察覺,片刻後在邢年頸邊說,“我、我下來自己走吧。”
小豆豆兒羞得聲音都發了顫,這場景竟和邢年夢中的某些瞬間以外地吻合,讓邢年絕不可能撒手。所以他反而把姜唐往自己身上送了送,說:“別動。”
“哥,”姜唐尾音稍微拉長,有點撒嬌的意思,說,“我下來吧......”
說着就扭了扭身,是想要跳下去。但這動作戛然而止,因為兩個人都變得更糟糕了。
“別動,豆兒。”邢年聲音沉啞,他用嘴唇貼着姜唐耳廓,帶着點兒警告緩聲說:“我抱。”
“哦。”姜唐就摟住他脖子,聽話地不動了。
但是不動并不等于緩解,下一秒姜唐就感覺到邢年仰了頸,然後聽見邢年在他耳邊喘\\息出聲。
很低很沉的一聲,像是方才桃樹旁的瀑布低鳴,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能變作癡纏回音,繞縛得兩人都脫不開身。暧昧和滾燙逐漸蕩漾起來,邢年的呼吸聲漣漪一樣從姜唐耳邊擴散開,帶着種潮濕感,讓姜唐又怕又覺得還想要更多,無意識地攥緊了邢年肩頭的衣服。
“豆兒,”邢年忽然扣住他的後腰,說,“別動了。”
“嗯,”姜唐腦子早不轉了,聽見邢年說話就如同置身仙咒,哪兒哪兒都僵硬了,只能低聲無措地說:“嗯。”
他是真的乖,努力控制着,還真的沒再動了。
然而等住處的大門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兩個人的t恤都被汗濕了。邢年要進屋,姜唐卻小小地啊了聲。
“你把我放樹底下吧,哥。”他說。
邢年照他說的做,把他放到了藤椅上,然後卻沒急着走,和姜唐一坐一躺,安靜地對視了許久。兩個人胸前都在起伏,而且呼吸的節奏完全一致,就連眨眼的時機都在一起。枇杷樹蔭擋不住陽光,空氣熱得讓人躁動,汗濕了的衣服貼在身上,少年人的身型明顯,他們都不敢移動目光。
姜唐有細微的困惑。
困惑于自己的反應,也困惑于邢年今日的大膽和直接。那一聲喘\\息依然萦纏在耳邊,他覺得側臉發燙,側頸連至背脊都是酥麻的。他此時不能被邢年觸碰,他覺得自己會化掉。
可他竟然不排斥這種感覺。
不是......哥哥嗎?
“豆兒,”最終是邢年打破沉悶,說,“歇會兒就吃蛋糕吧。”
“好的,”姜唐飛快地說,“你也歇會兒,哥。”
邢年就先進屋了,等再出來的時候姜唐已經坐在藤椅上,一晃一晃地發呆,但是尴尬已經消失了。兩個人視線一對,姜唐抿嘴露了笑,似有非無的隔膜就消失不見。
消失不見......了嗎?
雙層的奶油蛋糕端出來,兩個人卻都有點沉默,腦子打結舌頭也打結。但是姜唐知道邢年為了他的生日花了很多心思,做蛋糕是春天時候特意報了班學的,在家自己實驗過好幾次了。
所以姜唐笑出酒窩,對邢年很真誠地說謝謝哥哥。但是邢年把蛋糕放到枇杷樹下的小茶幾上,轉身撓撓姜唐的下巴,問:“在想什麽?”
邢年撓姜唐下巴的手法和他捏姜唐後頸的手法一樣,都建立在他對姜唐精準全面的了解和對這個動作無數次的實踐上。他太知道怎麽能讓姜唐舒服了,指腹稍微帶着點兒力度按在姜唐下巴和脖頸之間,就能讓姜唐舒服地仰起頭眯起眼睛。
這就和逗小貓是同一個道理,在邢年的手底下,姜唐要是有尾巴都得纏在邢年手腕上,就差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了。
邢年喜歡看他這樣享受的樣子,低聲笑着問:“還困不困?”
“不困。”姜唐說,他往裏挪,讓邢年也躺上藤椅。
小時候肩并肩仰面躺着都還能有點富裕的椅子,如今他們得側身才能擠下。這樣他們就近距離地面對面,邢年手臂伸開,給姜唐當枕頭。
“豆兒,”邢年聲音很低,問,“今天那樣,很奇怪是不是?以前沒有那樣過?”
姜唐側臉蹭着他手臂,輕輕搖搖頭,臉紅着說:“別說了哥......”
“不行,豆兒。”邢年卻捏了捏他的耳朵,說,“這件事我必須得說。”
姜唐看着邢年等着聽,眼睛也不眨一下。
“不要覺得它奇怪,也不要覺得它不正常。”邢年的眼睛裏閃動着從未有過的光,他對姜唐說,“男孩子不一定對着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才會有反應,事實上,男孩子也可以不喜歡女孩子,女孩子也可以不喜歡男孩子。同性之間也會相互吸引,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上的。啊,性別本來不應該是問題的。”
邢年嘴角牽動着苦笑了一下,“但是這個社會......有的時候它的确會成為阻礙。有的時候,一個人只是喜歡另一個人,而那個TA碰巧和那個人自己是一樣的性別。這不是誰的錯,這只是一場注定很辛苦的愛情。”
同\性\戀到底是什麽,它意味着什麽,引申出什麽,邢年都要告訴姜唐。其實他自己并沒有用多長時間來弄明白,他愛上了一個人,那人是個男孩,這就是他的心路歷程。無論艱辛與否,他都接受自我的取向和未來,但他對姜唐極其呵護。
說出來就有全盤皆輸的風險,但是邢年已經不願意再那樣下去。
那些不清不楚的觸碰、借着哥哥名義模糊出口的表白,早就已經不能讓邢年滿足。他不敢去想失去姜唐的痛苦,卻也無法忍受繼續渾水摸魚。
所以他在姜唐十七歲生日這天撕開僞裝,接受即将到來的審判。
“豆兒,”邢年注視着姜唐,問,“你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姜唐大眼睛裏的光依舊閃耀,但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叫了一聲“哥”,然後問邢年:“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起風了。
“有,”邢年說,“一直有。”
他無聲地笑了起來。
熙風撥動了少年的發絲,枇杷樹枝沙沙微響。有什麽從邢年身體裏抽離,他放下恐懼,并且因此得到了戰鬥的資格。
他在這個瞬間所向披靡。
“從很久以前我就有喜歡的人了。”他輕輕捏着姜唐的下巴,讓姜唐擡起頭和他對視。然後他對姜唐說:“我喜歡了他很多年,從明白喜歡這個詞的含義開始,我的眼裏和心裏就再也沒有過別人。”
“我喜歡他......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每次想起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喜歡到腦海裏也出現過黑暗的邪惡的畫面,喜歡到不能忍受他看別人在乎別人,所以對吉他絲毫不感興趣也去學了。喜歡到不能不表達又怕他拒絕,喜歡到悄悄收集他的一切,喜歡到擁有獸性。喜歡到為了讓他開心所以每天裝乖,害怕他看到真實的樣子,可又害怕他永遠不了解自己的本相。
但是邢年沒有說這些。
他只是注視着姜唐,緩聲說:“豆兒,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笑了笑。
“我該怎麽讓你明白......”他的眼很紅,他對姜唐俯首接近喃語,“我愛你,姜唐。”
黃昏到了。
天際的沽藍裏泛起紅,是火燒雲在卷過來。陽光穿過層疊枝葉,在地面上晃成一張網,把兩個人都罩在下面。
姜唐沒有說話。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邢年,他所認識的邢年一直都話少面冷,可是此時躺在他面前和他幾乎鼻尖相抵的人恰恰相反。這人貼着他側臉的手溫燙有力,眼裏的光是那麽溫柔。
原來邢年的眼睛這麽亮,蘊含了星辰的光芒。那裏的每一次閃耀都是邢年對姜唐的深刻愛意,它們點滴成河,最終彙聚成明亮浩瀚的光之大海。姜唐漂浮其中,不過他不用害怕,有邢年在,他永遠不會掉下去。
姜唐看着邢年,發現邢年在出汗。
記憶中的邢年從來沒有過這樣緊張狼狽的時候,以至于姜唐曾一度以為哥哥輕松拿捏一切,不會經歷困難或者痛苦。可邢年只是把那些黑暗藏了起來,他背承重傷,卻彎腰把一顆糖豆兒捧在胸口,完好無損。
姜唐的畫卷不會被大雨淋濕,姜唐的氣息不會因病痛停止。他被邢年這條惡狗含在獠牙之間,他是散發着奶味的糖豆兒。
酸澀迅速地逼向鼻尖,姜唐濕漉着眼看向邢年。
邢年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
還是失敗了麽?
他猛地把頭低下去,用額頭抵住了姜唐的鎖骨。奶糖味兒沖入鼻腔,邢年貪婪地呼吸。
“我明白的,姜唐。”他捏住姜唐的後頸,顫聲說,“可是你先不要回答我,不要答應我,也不要拒絕我。也不要推開我。不要覺得惡心。再給我......一次機會。再讓我陪你一年,我還當你的哥哥,我不會給你帶來困擾。這次是我突兀了。”
突兀了嗎?
他的确放棄了鋪墊,赤誠直接地表達愛意,但姜唐并不感到驚訝。
邢年從姜唐頸窩擡起頭。
“你還這麽小,是我錯了。”邢年摸到姜唐的面頰,“讓我照顧你到十八歲,到時候只要你想,我就會離你遠遠的。所以,等到下個夏天,你再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要不要做我的愛人。好不好?”
姜唐搖了搖頭。
邢年覺得自己骨頭都碎了。
可是姜唐說:“我等不到下個夏天了,哥。”
“我喜歡你。”
“要做你的愛人。”
感謝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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