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情敵

情敵

姜唐找了一路圍巾，到醫院看急診挂水的時候還在焦慮。

“學長，我的......我的圍巾呢？”他第一次主動和程晗産生肢體接觸，拽着程晗的胳膊問：“怎麽辦？我是掉了嗎？是上車的時候嗎？”

“那條圍巾，”程晗艱澀地問，“就那麽珍貴嗎？”

“嗯。”姜唐燒得腦子也沒那麽清醒，低頭說，“真的很珍貴的。怎麽辦......不能丢呀。”

程晗到底沒忍心。

因為姜唐眼睛紅紅的，眼看着就要哭，坐病床上可憐死了，一只手還打着點滴。這麽标致的男生，一低頭就惹人心軟，想替他解決困難，不想看他難過。

“沒丢，當時掉地上了。”程晗終于說，“我放我包裏了。”

姜唐擡頭的時候眼睛都亮了，抓着程晗問：“真的？”

程晗複雜地看着他，緩緩開口，說：“真的。”

結果姜唐當時就露出笑，酒窩浮現，雙眼都彎彎的。他對程晗連說了兩次謝謝學長，抓着程晗胳膊的手也沒松開，欣喜地晃了兩下。

程晗怕他扯着針頭，就示意他先坐好，然後沉默地拉開書包。姜唐在邊上伸着脖子就像等着吃魚的小貓，程晗把圍巾拿出來，他立刻就伸了手。

程晗說：“弄髒了。”

“沒事！”姜唐拿了圍巾就往後退，摟懷裏跟安慰地拍了拍。程晗把病床給他放倒，姜唐抱着圍巾一直沒松手，被上面的的泥蹭到了臉頰也不在乎。

程晗再次提醒，說“髒”，姜唐還是搖搖頭說沒事。

“很晚了，學長。”他啞聲說，“真的很謝謝你送我過來，你回去休息吧。”

“沒事，”程晗坐在他床頭，說，“我就在這兒陪着你。”

“真的不用，”姜唐很愧疚，在手機上看了眼時間，說，“你快去和朋友們跨年吧，應該還來得及。”

“不去了，我陪着你，”程晗笑起來的時候眼神很柔和，“你生病才是大事。”

姜唐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已經到了一年的最後一天，公共病房裏只有他們。牆角挂着個小電視，這會兒沒有開。程晗起身撥開窗簾，看遠處的夜空中禮花綻放。

房間裏消毒水味道很重，程晗随手打開了窗。

“看來要咱們兩個一起跨年了，”程晗回頭對姜唐說，“要不要看晚會？我叫護士把電視打開。”

姜唐在冷風裏縮起肩膀，搖了搖頭，說：“我想睡一覺。”

“好，你睡吧。”程晗坐下來，說，“你放心，我跟你保證，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還在。”

姜唐就真的閉上眼睡了，整個人窩在羽絨服裏，顯得很脆弱也很稚嫩。他睡覺的時候也把那條圍巾墊在臉邊，程晗盯了會兒，坐椅子裏看電子書。

快零點的時候姜唐的手機響起，就在床頭桌上，程晗掃一眼就看清了來電顯示。程晗一開始沒想動，但是震動一直沒停，程晗就傾身拿起來接了。

但是沒立刻說話。

“豆兒。”那邊的人聲音很低，但能聽出帶着笑意，“新年快樂。”

程晗說：“你好。”

“你好。”邢年的聲音迅速變冷，“程晗。”

程晗驚訝于邢年飛快的反應，沉默兩秒，說：“......是我，邢年。”

“是我。”邢年問：“姜唐不在嗎？”

“在。”程晗稍微停頓，說，“他在睡覺。”

電話裏有一小會兒的沉默，程晗有些緊張，邢年開口時卻不是質問。

“這會兒睡覺了嗎？”邢年問，“他怎麽了？”

“生病了，發燒了。”程晗說，“他不久前剛睡着，我不想叫醒他。但你有什麽事我可以轉達，還是說你只是想找他跨年？”

邢年只問：“去醫院了嗎？”

“我們現在就在醫院，他在挂點滴。”程晗說，“挺嚴重的。”

邢年的呼吸聲重了很多，然後他說：“謝謝你的照顧。”

“不客氣，應該的。”程晗關掉電子書，說，“我是小唐的學長，我們的領域相近，所以工作也總在一起。大過節的，我一定不會讓小唐一個人。你不用擔心，他會好起來。”

邢年那邊有點動靜，仍然沒有搭話。

“邢年，”程晗說，“你們還在一起。”

“在一起，”邢年說，“我們一直在一起。”

姜唐偏了下頭，側臉蹭着圍巾，皺着眉小小地嗯了聲，也不知道是做夢了還是難受的。程晗一直望着姜唐，臉色很沉。

程晗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邢年嗯了一聲。

程晗說：“很漂亮。”

邢年沒說話。

程浩說：“還很善良。”

邢年依舊沒開口。

“他的家庭一定很幸福，被養得這麽好這麽純潔。”程晗接着說，“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小天使。”

邢年嗯了聲，說：“是小天使。”

“其實，在電話裏說這個很不妥，我也很抱歉。”程晗站起身，到門外繼續打電話，“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他真的很辛苦。寒假基本一天也沒休息，今天下午發着燒還和我們開了會。聽你剛才的意思，他沒告訴你他生病的事吧？事實上他已經不舒服很多天了。所以......”

程晗輕輕笑了一聲，“你們這樣異地戀，真的沒問題麽？”

電話裏出現了風的聲音，邢年似乎是到室外去了。他淡聲說：“有沒有問題，姜唐說了算。”

“你可以這麽說，”程晗挑起眉梢，“你出去工作，你在往前走，可是姜唐在等你。他那麽乖，我能想象，你說一聲，他就會等你，但是這對他不公平。我一直覺得他該被人捧在手心，時刻照顧挨在身邊，可是就像你們這樣，跨年的時候都留他一個人，是不是對他太過忽視了？就像學校裏很多人在他背後戳點的時候所說的那樣——”

“跟着你，他很委屈。”

電話裏風聲依舊。

“請不要介意，”程晗笑笑，“我實話實說。”

“我完全不介意，”邢年那邊有關車門的聲音，“因為你和其他人的意見都不重要。”

程晗說：“你很有自信。”

“謝謝你的誇贊。”邢年說，“同時也再次感謝你照顧姜唐。”

這倆人較起勁來還挺有意思，一個道謝，一個竟然還說了不客氣，然後才挂了電話。程晗垂眼一看，就對着屏保上的邢年皺了眉頭。他在病房門口又站了一小會兒，也沒删除通話記錄，回去把手機放回了床頭桌上。

姜唐第一次睜眼的時候是在後半夜，程晗正在看書，看他臉色難看，就起身按鈴叫了護士。結果發現姜唐燒還沒退，于是又打針吃藥，姜唐就又躺下了。

這一覺一直到早上也沒醒。

程晗在隔壁床睡了一宿，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起身活了一下，想出去買兩份早餐，先從外邊兒進來了人。

程晗張了幾次嘴，都難發出聲音，直到那人到了姜唐的病床邊，程晗才聽到自己艱難地說：“邢年？”

邢年看向程晗，微微颔首。

“你怎麽來了？”程晗忍不住說，“你不是......”

邢年放下背包，擡手對程晗比出噤聲的手勢，眼神和表情都非常平靜。然後程晗就看着邢年俯身摸了姜唐的額頭，檢查了姜唐手背埋着的針，脫了羽絨服蓋在姜唐身上，順勢很輕地親吻了姜唐的嘴唇。接下來邢年從包裏拿了保溫杯放到床頭，又去把窗戶關上了。

冷風被隔絕在外，邢年回頭，看向程晗的眼神有點犀利。程晗形容呆滞，開口要說話，被邢年眼神制止了。

邢年擡起手，食中兩指并攏，給了程晗一個“過來”的手勢。

兩個人錯身的時候程晗還在震驚，他也不想按照邢年的指示來，但身體已經誠實地進行跟随。

出去之後邢年輕掩上房門，又帶着程晗到走廊另一頭，才轉身和程晗對視。兩個人的目光裏都帶着敵意，過了會兒還是程晗敗下陣來。

“你......”程晗不得不承認，“變了很多。”

變得更冷更銳利，也更優雅更有壓迫感，哪怕就穿着很普通的黑衣黑褲，也讓人無法忽視。大一時候眼睛裏那股狠勁兒變得更隐晦，惡狗的獠牙還在，只不過已經淬了毒，比之前危險百倍。兩個人明明差不多高，但程晗就是覺得擡不起頭。程晗還在學生階段，邢年已經是個年輕的男人。

這是三年的闖蕩帶給他的變化。

此時的程晗幾乎不願意和邢年對視，只問：“你怎麽過來了？”

邢年平靜地說：“豆兒生病了。”

“他已經生了好幾天病了，”程晗盡全力挺直背脊，說，“你來的是不是太晚了點兒？”

邢年竟然不予否認。

“我接你電話的事情姜唐還不知道，你不用誤會。”程晗說，“但是我暫時不會退出。”

“你不必暗示什麽，”邢年微笑，“也用不着測試我對姜唐的信心。”

“你可以對他有信心，可對‘你們’呢？”程晗問，“你不用感到不屑，我能看出，你的事業已經所有成色，但感情不是金錢交易。我是真的喜歡姜唐，我覺得你配不上他，而你其實也沒有你自己說的那麽有安全感。昨晚才通了電話，現在你這麽快地出現在這裏，不就是證明麽？”

“我出現在這裏，”邢年說，“是因為他生病了。”

“但是他之前生病的時候你從沒出現過，”程晗說，“他遇到困難的時候都在獨自面對。”

邢年眼神起了變化，漆深漸黯，讓程晗心裏本能地感到恐懼。這人看上去陰冷兇狠，程晗的身體誠實地作出反應，向後退了一步。

但是邢年沒有動手，他只是這樣看着程晗，說：“繼續。”

“豆兒遇到的困難，”邢年盯住程晗，“說下去。”

程晗只能在這樣的緊迫感裏背水一戰，他說：“你知道姜唐和他室友一直在鬧矛盾麽？那個叫李斯的男生知道了你們倆的事，覺得同\性\戀惡心，扔姜唐的東西，指着姜唐鼻子罵，說他變态，讓他搬出去。這件事他們整個宿舍樓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方家旺護着，我估計姜唐已經住出租屋去了。當時的場面真的很難看。”

邢年臉色沉凝。

“姜唐那麽純，你忍心嗎？”程晗搖搖頭，“上學期李斯點名指姓地告到教導主任那裏去，說姜唐和校外男人亂搞關系，還附帶了你在校門口接人的照片。他要保研，已經受到影響了你知道麽？那段時間姜唐走在路上都有人在背後戳點，這事兒一直到現在都沒出調查結果，你覺得——”

“哥？”病房門被推開，姜唐裹着邢年的外套探出頭。他臉頰還燒得紅，嘴唇的顏色很淡，說話的時候鼻音很重，他剛睡醒，神情帶着迷茫，左右轉着腦袋尋找邢年。

“豆兒，”邢年立刻大步走過去，擡聲說，“我在。”

“哥，”姜唐眼睛都睜大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邢年的羽絨服他裹着也大，又是黑色，襯得小豆豆兒又軟又白。邢年示意他別動，他就站在門邊等。走廊挺長，邢年幹脆跑起來，然後一把把姜唐摟進懷裏。

“哥，”姜唐整個人都被邢年箍住了，仰着臉說，“你怎麽來了呀？”

“你都病了，”邢年俯身貼着他臉，說，“還不許我來？”

“許。”姜唐用沒埋針的那只手摟住邢年的脖子，反正已經瞞不住了，索性想什麽說什麽，踮起腳輕聲對邢年說：“我都想你了。”

“我也想你，豆兒，”邢年聲音很沉，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顫抖，“我也想你。”

晨輝越過走廊盡頭的窗，兩個人在淺橘色的光裏接吻。終于見面的滿足感沖擊着胸膛，邢年一手摟着姜唐的腰一手扶在姜唐腦後，姜唐整個人都陷入邢年的懷抱，努力揚起下巴來迎接邢年的吮咬。

程晗沉默旁觀，抿着嘴低下了頭。

感謝觀閱。